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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红记(节选)

时间:2022-07-2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宋梅洞,名远,元代小说家,生平不详。他所著文言小说《娇红记》篇幅漫长,达一万七千余字,属于中篇文言小说,打破了中国历史上文言小说篇幅简短的格局,是现存中国宋以后中篇文言小说中最早的一部,对明代的小说、戏曲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娇红记》讲述的是申纯和表妹王娇的生死恋歌。本片段节选自《娇红记》后半部分,申纯遭富家子帅子的横刀夺爱,最终二人含恨而死。帅子遂令亲信恳告其父,求婚于王。因绝食数日,不能起。

宋梅洞

宋梅洞,名远,元代小说家,生平不详。他所著文言小说《娇红记》篇幅漫长,达一万七千余字,属于中篇文言小说,打破了中国历史上文言小说篇幅简短的格局,是现存中国宋以后中篇文言小说中最早的一部,对明代的小说、戏曲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后由明代王世贞改编收录在其《艳异编》卷十九《幽部》三中,广为流传。

《娇红记》讲述的是申纯和表妹王娇的生死恋歌。本片段节选自《娇红记》后半部分,申纯遭富家子帅子的横刀夺爱,最终二人含恨而死。

《娇红记》插图

丁怜怜者,自生别后,久之,又一入帅府,至西书院,所画美人,犹在壁上。帅子坐其旁,怜怜仰视久之。帅子问曰:“天下果有如此妇人乎?”怜曰:“有之。”因指娇像曰:“闻此已入画者,未能模写其一二。足极小,眉极修,词草翰墨,无能出其右,以此女实之,想其他皆然。”帅子喜曰:“我将求婚此女。”怜曰:“无用也,闻此女久有外遇,恐非全身。”帅子曰:“得妇如此,幸已甚矣,此不足问。”怜悔失言,力解不获。帅子遂令亲信恳告其父,求婚于王。王时眉州未回,故无言及此者。逮王再调归家待次之日,帅遂遣媒来求婚,王初拒之;再四,帅逼以威势,赂以货财,不得已遂许之。娇夜挂帅书至生室,告曰:“前日姻约复败矣,帅子求婚,家君迫于权要,许之矣,兄何以为计?”生曰:“事在他日,当徐图之。”娇自是见生愈密,然一相遇则惨惨不乐。平生善歌,每作哀怨之音,则闻者动容,或至流涕;虽与生至相得,未尝对生一歌,生或潜听,娇觉之,则又中辍。生每以为嫌。至是,生不请,自歌词《一丛花》云:

世间万事转头空,何物似情浓?新欢共把愁眉展,怎知道新恨重!逢媒妁无凭,佳期又误,何处问流红?欲歌先咽意冲冲,从此各西东。愁怕到黄昏,窗儿外疏雨泣梧桐,仔细思量,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

歌未终,黯然泪下如雨。生平生嗜好有不能致者,娇广用金玉,售以遗生。一夕,家宴罢,至就寝,生被酒未能卧,娇秉烛待侧。生从容问曰:“尔来眷我,何益厚也?”娇曰:“始者妾谓可托终身于君,今既不如所愿,事兄盖有日矣。虽尽此身,何足以谢!”生大感恸。居数日,娇忽卧病,不得与生会者仅二月。一日,舅出谒,生厚赂左右,欲一见娇,左右扶娇至生室之侧,生迎与相见,呜咽不已。良久,娇乃曰:“乐极生悲,俗语不诬。妾病不能扶持,生愿不谐,死亦从兄,在所不恤也。”语竟,倚生之怀,似无所主。左右惊扶而入,久之方醒。生亦自此闷闷,作事颠倒,语言无实,目前所为,旋踵而忘。舅甚怪之。

秋八月,帅子纳币促亲期,舅许之。娇病少瘳,因他事怒小鬟绿英,绿英怀恨,乘间以娇平日所为之事,从实告舅。舅怒审实于红,将治之,红绐(dài,欺骗)曰:“小娘子读书知礼义,岂不知失身之为大辱?且重厚少言,爱身若珠玉,择地而行,待时而动,相公所知也;况申生功名到手,举动不妄,堂庑之间,不命之入不敢入,未尝与娇一语戏狎。倘有是事,妾岂不知也?或者小人之言,未宜深信,且亲期在近,不宜自为此不美也。”舅方宠任飞红,信其言不复再问,只加防闲。申生度势不可留,乃告娇曰:“今日之事,舅知之矣,行计不可缓也。子亲期去此止两月,勉事新君,吾与子从此诀矣。”因以词一首,寓《好事近》与娇为别。词云:

一自识伊来,便许绾同心结。天意竟辜人愿,成几番虚设。佳期近也想新欢,遣我空悬绝。莫忘花荫深处,与西窗明月。

娇览词怒曰:“兄丈夫也,堂堂六尺之躯,乃不能谋一妇人!事已至此,更委之他人,君其忍乎?妾身不可再辱,既已与君,则君之身也。”因掩面大恸,生方悟,去留未决。俄得家书,报父有疾,遣仆马促回。生使人候娇,不得已。入谒舅告别。舅时坐中堂,娇闻之,出立舅后,回目仁视,不能出半语,舅曰:“子归后,府君无恙,宜再来,娇娘亲礼在即,家事纷纭,无执干者。”生辞曰:“令爱亲期已近,纯归侍亦须累月,又瓜期将及,动是数年,重会未可知也,舅宜善自爱。”生因再拜。舅曰“娇娘在近出室,子来朝未定,未必相会。”因呼出别生。娇闻语,洒泪不能止,惧舅见之,不敢前,背面遁去。再四呼之,不至。生遂别舅而归。

娇自生去,日夜悲泣,未尝览镜,芳容顿改,幽艳暗消,杨柳迷烟,梨花带雨;或见梁燕双飞,征鸿独叫,则凄惨不自胜也。近半月,病愈甚,将不能起。红乃潜书促生来,使与为诀。生得书,以无故不敢告父母,乃夜遁潜至娇之门,住两日,舅亦不知也。生时舣舟岸下,冀一见娇后即归,盖虑父母之知,必获重责,明日,舅送旧守出于郊外,时红乃与娇私出,即上生舟。娇执生手大恸曰:“即不来矣,恨无以报兄,不幸迫于父母之命,不能终身以相从。兄今青云万里,厚择佳配,共享荣贵,妾不敢望也。妾向时与兄拥炉,谓:‘事不济,当以死谢。’妾敢背此言那?兄气质孱薄,常多病,善摄养,毋以妾为念。”因出断袖还生曰“谢兄厚恩,复思此景,其可再得乎?”哭愈恸,红亦泪下。久之,红惧有他变,诈语娇曰:“舅将至矣,宜速登岸。”娇含泪口占一词以赠生云:

郎今去也!抛奴去,恨共离舟,留不住。扶病别江头,沾襟泪如雨。路远终须别,一寸肠千结。此会再难逢,相逢只梦中。

又吟一绝为别云:

合欢带上真珠结,个个团圆又无缺。当时把向掌中看,岂意今为千古别!

生得娇诗词,揖别归舟而去;红扶娇登岸,但见舟人拨棹,苹浪翻风,彩鹢急飞,征鸿易断,目力有尽,江山无穷。生归,枕席上无不流涕,娇之佳期已逼,乃托感疾佯狂,蓬头垢面,以求退亲。父迫之,娇引刀自裁,左右救之,得不殒。

因绝食数日,不能起。红委曲开谕之曰:“娘子平生俊快,岂不谙晓世事?帅家富贵极矣,子弟端方俊拔,殆过申生,娘子不自开怀,保身自重,何苦如是耶?且闻媒者之言,彼之欲得娘子甚如饥渴,其他皆所不问,娘子何自弃也?况申生归后,亦已议亲贵族,彼盖亦绝念于此矣。”因图帅子之貌以献曰:“得婿如是,亦无负矣。”娇曰:“美则美耳,非我所及,事止此矣,吾志不易也。”红又诈为娇旧遗生香佩,下结以破环只钗,谓生遣遗娇,因言已结他姻之意以相绝。娇见之泣下,曰:“相从数年,申生之心事,我岂不知者?彼闻我有他故,特为此以开释我耳。”因取香佩细认,觉其虚,因曰:“我固知申生不如是也。我始以不正遇申生,终又背而之他,则我之淫荡甚矣。既不克其始,又不有其终,人谓我何,红娘子爱我厚矣,幸勿多言,我固不爱一身以谢申生也遂不复言。”舅闻而亦怜之,但曰:“业已成矣,无可奈何。”遣红辈百端为之开释,终莫能悟。娇遂吟诗二首,寄与申生别云:

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头非。汪汪两眼西风泪,犹向阳台作雨飞。

月有阴晴与圆缺,人有悲欢与会别,拥炉细语鬼神知,拼把红颜与君绝。

间隔数日,娇娘竟以忧卒。生接寄来诗章方晓,而娇之讣音随至。生茫然自失,对景伤怀,独坐则以手书空,咄咄若与人语。因赋《忆瑶姬》以吊娇娘,词曰:

蜀下相逢,千金丽质,怜才便肯分付。自念潘安容貌,无此奇遇。梨花掷处,还惊起,因共我拥炉低语。今生拼两两同心,不怕旁人间阻,此事凭谁处?对明神为誓,死也相许。徒思行云信断,听萧归去,月明谁伴孤鸾舞。细思之,泪流如雨。便因丧命,甘从地下,和伊一处。

生兄纶见此词尾句,知其语不祥,因再三慰解。追慕无已,殆不能堪。又于壁上题诗一绝,以别父母,诗曰:

窦翁德名如椿古,蔡母年高与鹤齐。生育恩深俱未报,此身先死奈虞兮。

又为诗一绝以别兄,诗曰:

当年凤雅蔼双鸾,谓共翱翔万里天。今日雁行分散去,谁怜只影叫苍烟。

生题诗毕,索娇所自赠香罗帕,自缢于室窗间,为家人所觉救免。兄纶与生之素识皆来劝解之。且曰:“大丈夫志在四方,弟年少科高,青云足下,而甘死此女子手中耶?况天下多美妇人,何必如是?”生色变气逆,不能即对,徐曰:“佳人难再得。”因回顾二亲叮咛曰:“二哥才学俱优,妙年取功名,且及瓜期,前程万里,显亲扬名,大吾门户,承继宗祧(家族世系;宗嗣;嗣续,祧,tiāo),一夔足(指只要是真人才,一个就足够)矣。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又顾兄纶曰:“双亲年高侍养,纯不孝,不能酬罔极之恩,惟兄念之。”自是神思昏迷,不思饮食,日渐尪羸,竟奄奄不起。父母大恸,即日驰书告舅。舅得书,飞红辈知之,举家号泣。舅因呼红痛责之曰:“往时问汝,汝何不实告我?稔成事变,以至于此,皆汝之咎。”红不能对,因伏地请罪。久之,舅意稍解,乃曰:“事已如此,不可及矣。两违亲议,亦老夫之也。”因痛自悔。又谓红曰:“申生丰仪如许,才学又如许,正昔人所谓:‘我见汝犹怜,况老奴乎?’二人生前之愿既已违之矣,与死后之姻缘可也。”红曰:“然则如之何?”舅沉吟半晌曰:“我今复书,举娇柩以归于申家,得合葬焉。殁者而有知,其不怏怏于泉下也必矣。”红曰:“然。”于是复书,以此言告于生之父母,许焉。越月,得吉日,戒严,遂舁(yú,抬)娇柩以归生家。舅书自悔责,且谢两背姻盟之非,仍遣红来吊慰,营办丧事。又月余,询谋殓同,乃合葬于濯锦江边,葬毕,红告归。

抵舍之明日,因与小慧过娇寝所,恍惚见娇与生在室,相对笑语,娇谓红曰:“丧事谢汝远来营办,吾二人死无憾矣。我自去世,即归仙道,见住碧瑶之宫,相距蓬莱不远咫尺。朝欢暮宴,天上之乐,不减人间,所愿足矣。惟是亲恩未报,弟年尚幼,一家之事,赖汝支吾,善事家君,无以为我念。明年寒食,祭扫新坟,汝能为我一来,彼时又得相会也。”语未终,红且惊且喜,仓皇告舅。舅复与往寝所物色之,则无所有矣。惟见壁间之词一阕云:

莲闺爱绝,长向碧瑶深处歇,华表来归,风物依然人事非。月光如水,偏照鸳鸯新家里。黄鹤催班,此去何时得再还?

舅见此词,不觉哀悼。所留字迹,半浓半淡,寻亦灭去。舅与红辈皆惊异,嗟叹而已。越明年清明日,追思红见娇之事,呼仆命骑往诣坟所。洒酒莫泣之际,唯见双鸳鸯飞翔上下,捕之不得,逐之不去,祭奠之毕,倏然不见。后人故名“鸳鸯冢”云。

赏 析

虽然与唐传奇中的爱情模式有些类似,但这篇小说在艺术上却有了大胆的创新,首先是情节委婉曲折,申生与王娇自见面到私订终身到以身殉情,其中有舅父侍女故意刁难、申生父母促归、申生科考、帅子插足等重重障碍,几经别离,中间反反复复,情节波澜起伏,每每以为好事将成之际必生波澜。本片段便是他们结合的最后一个障碍——帅子逼婚,这也是他们的爱情无法逾越的鸿沟,最终二人含恨死去。通过这曲曲折折的情节,摹写出二人的情感曲线,真可谓缠绵悱恻。

另外小说善用诗词传情,也是其一大特色,申娇二人自见面之初便用诗词传递自己的情感,尤其是二人离别时的赠诗,细腻地表达出二人离别时的惆怅之情,而且与故事情节相契合,起到烘托情景、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且看王娇赠与申生的诀别诗:“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头非。汪汪两眼西风泪,犹向阳台作雨飞。月有阴晴与圆缺,人有悲欢与会别,拥炉细语鬼神知,拼把红颜与君绝。”风格凄婉,细腻地表达出王娇与爱人诀别时的难舍之情,也传达出王娇至死不渝的爱情观念。正是在这首爱情绝唱的影响下,自然而然让忠于爱情的申生选择与爱人同生共死。整个故事以悲剧收场,诗歌的作用举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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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曲时尚的繁华中,元代不仅并未形成小说创作的潮流,而且流传至今的作品也屈指可数。不过,元代有一部小说却常引起文学史著述者的关注,那就是《娇红记》。《娇红记》的著作权归属与创作时间尚无定论,目前所知,小说至迟成书于元至正时代,与“始有意为小说”的唐传奇及“既平实而乏文采”的宋代小说相比,《娇红记》在人物塑造和情节刻画上都显得较为成熟。

《娇红记》是一曲爱情的挽歌。其独到之处首先在于对主人公生死相许的恋情的细腻把握;其次,对封建家长、封建道德进行了批判,较早地发出了震撼人心的呐喊。《娇红记》影响较大。明代已有据其改编的传奇,其中流传至今的是孟称舜的《娇红记》。

——姜丽华《论元代小说〈娇红记〉的独特魅力与悲剧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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