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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风冤死西门宅吃醋醉闹葡萄架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西门庆被应、谢二人请进院里。正说着,忽见西门庆从东而来,几个人赶忙往后跑去。热闹一阵,月娘邀众人把玉楼和西门庆送到玉楼房中宿歇。约后晌时分,西门庆从外来家,已是有七八分醉了,走到仪门首,与一个正往外走的仆妇撞了个满怀。惠莲属马,小金莲两岁,今年二十四岁。当下约会已定,玉箫走来回西门庆说话。到掌灯时分,西门庆又悄悄同金莲商议,要借金莲房间与惠莲行事。西门庆只得与惠莲仍去

第六回 争风冤死西门宅吃醋醉闹葡萄架

月娘骂道:“贼囚根子,你还瞒着我不说。你爹但来晚了,都在你身上,等我和你答话。今日你三娘上寿哩,不教他早些来,休要那等到黑天暗地的,我自打你这贼囚根子。”

玳安道:“娘打小的,管小的什么事?”

月娘说道:“不知怎的,听见他这老子们来,恰似奔命的一般。正吃着饭,丢下饭碗,往外不迭。又不知勾引游营撞尸,撞到多咱才来!”那日是十一月二十六,就是孟玉楼寿日。

西门庆被应、谢二人请进院里。李家早已在堂中置了一席齐整酒肴,叫了两个妓女弹唱。李桂姐与桂卿两个打扮迎接,老虔婆出来跪着陪礼。姐儿两个递酒,应伯爵同谢希大在旁打诨耍笑,说砂磴语儿,向桂姐道:“还亏我把嘴头上皮也磨了半边去,请了你家汉子。刚才若他撅了不来,休说你哭瞎了你眼,唱门词儿,到明日请人不要你,只我好说话儿,将就罢了。”

桂姐骂道:“怪应花子,汗邪了你,我不好骂出来的,可可儿的我唱门词儿来。”

应伯爵道:“你看贼小淫妇儿,念了经打和尚,往后不省人了。他不来,慌得那腔儿,这回就翅膀毛儿干了。你过来,且与我个嘴温温寒着。”于是不由分说,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

桂姐笑道:“怪攮刀子的,看推撒了酒在爹身上!”

伯爵说道:“小淫妇儿会乔张致的,这回就疼汉子,‘看撒了爹身上酒’,叫得爹那甜。我是后娘养的,怎的不叫我一声儿?”

桂姐道:“我叫你是我的孩子儿。”

伯爵道:“你过来,我说个笑话儿你听:一个螃蟹,与田鸡结为弟兄,赌跳过水沟儿去,便是大哥。田鸡几跳跳过去了。螃蟹正要跳,偏有两个女子来汲水,用草绳把它拴住,打了水带回家去。临行,忘记了,没带去。田鸡见它不来,便跳回过来看它,说道:‘你怎的就不过去了?’螃蟹说:‘我过得去,倒不吃两个小淫妇捩得恁样了!’”桂姐,桂卿听罢,一齐赶着应伯爵打,把个西门庆笑得要不得。

院里开心热闹,家里等得着急。吴月娘一是为玉楼几个姊妹前日凑分子设宴贺喜而置酒回席,二是为玉楼上寿,把酒宴安排妥当齐整。吴大妗、杨姑娘,还有庵里的两个姑子,都在上房里坐着。日落时分,西门庆还不来家,怎叫月娘不急?玉楼、金莲、瓶儿先是围着那姑子听笑话。笑话讲完,又去前边大门首瞧西门庆,猜他去哪了。还是金莲精明,猜准又去院中李桂儿家去了。正说着,忽见西门庆从东而来,几个人赶忙往后跑去。

西门庆进房,月娘把安排好的酒肴端端整整摆上桌来,教玉箫执壶,大姐递酒,先递了西门庆酒。然后众姊妹都递酒完了,安席坐下。春梅、迎春下边弹唱。吃了一回,都收下去,重新摆上玉楼上寿的酒,并四十样细巧各样的果碟儿上来。壶斟美酿,盏泛流霞。众人让吴大妗子上坐。吃到起更时分,大妗子吃不多酒,归后边去了,只是吴月娘同众姊妹陪西门庆,掷骰猜枚行令。热闹一阵,月娘邀众人把玉楼和西门庆送到玉楼房中宿歇。

次日,吴大妗子、杨姑娘,还有金莲的母亲潘姥姥众堂客,为孟玉楼贺生日。自然,少不了热闹。

一日,月娘往对门乔大户家吃生日酒去了。约后晌时分,西门庆从外来家,已是有七八分醉了,走到仪门首,与一个正往外走的仆妇撞了个满怀。西门庆醉眼矇眬,见是来旺新娶的媳妇惠莲,便一手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口中喃喃呐呐地说道:“我的儿,你若依了我,头面衣服随你拣着用。”那老婆一声儿没言语,推开西门庆的手,一直往前走了。西门庆回到上房,叫玉箫送了一匹蓝缎子到她屋里,对她说:“爹昨日见你酒席上斟酒,穿着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的不好看。我说这紫裙子还是问我借的,爹才开橱柜拿了这匹缎子,使我送与你,教你做裙子穿。”

原来,这惠莲娘家姓宋。乃是卖棺材宋仁的女儿。当先卖在蔡通判家房里使唤,后因坏了事出来,嫁与厨役蒋聪为妻。这蒋聪常在西门庆家做活答应。来旺儿常去蒋聪家叫蒋聪,看见这个老婆,两个吃酒刮言,就把这个老婆刮上了。这蒋聪也是命不好,因和几个厨役分财不均,酒醉厮打,动起刀杖来,把蒋聪戳死在地,那人便越墙逃走了。老婆央来旺儿对西门庆说了,替她拿帖儿去县里和县丞说,差人捉住正犯,问成死罪,抵了蒋聪命。那来旺儿先头媳妇得痨病死了,便来哄月娘,只说这老婆是小人家媳妇儿,会做针指。月娘使了五两银子,两套衣服,四匹青红布,并簪环之类,娶与他为妻。这老婆小名也叫金莲,月娘说不好称呼,遂改名惠莲。惠莲属马,小金莲两岁,今年二十四岁。生得黄白净面,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那双脚比金莲的还小些儿,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初来时,同众家人媳妇上灶,还没什么妆饰。后过了一个多月,看了玉楼、金莲众人打扮,也把img14髻垫得高高的,梳得虚笼笼的头发,把水鬓描得长长的,在上边递茶递水,被西门庆睃在眼里。西门庆安心早晚要调戏这老婆,设了条计策,教来旺儿押了五百两银子,往杭州替蔡太师制造庆贺生辰锦绣蟒衣,并自己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来也有半年期程:从十一月半头,搭在旱路车上,起身去了。玉楼生日那天,西门庆因打帘内看见惠莲身上穿着红绸对衿袄,紫绢裙子,在席上斟酒,便故意问玉箫:“那个穿红袄的是谁?”玉箫回道:“是新娶的来旺儿的媳妇子惠莲。”西门庆便说道:“这媳妇子怎的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到明日对你娘说,另与她一条别的颜色裙子配着穿。”玉箫说道:“这紫裙子,还是问我借的。”

这时,惠莲从玉箫手里接过西门庆给的缎子,打开看,却是一匹翠蓝四季团花兼喜相逢缎子,说道:“我做出来,娘若见了问怎了?”

玉箫道:“爹到明日还对你娘说,你放心。爹说来,你若依了这件事,随你要什么,爹与你买。今日赶娘不在家,要和你会会儿,你心下何如?”

惠莲听了微笑而不言,因问:“爹多咱时分来?我好在屋里伺候。”

玉箫道:“爹说小厮们看着,不好进你这屋里来的,教你悄悄往花园里山子底下洞儿里。那里无人,堪可一会儿。”

惠莲说道:“只怕五娘、六娘知道了,不好意思的。”

玉箫说道:“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里下棋。你去,不妨事。”

当下约会已定,玉箫走来回西门庆说话。于是,西门庆与惠莲都往山子底下洞儿里成其美事。玉箫在门首与他们观风。

这种事怎能瞒住潘金莲,她就在山子洞口上发现二人各自匆匆忙忙系裙子系裤子。若不是西门庆央求,金莲就嚷叫出来了。这宋惠莲也聪明,从这以后,常贼乖趋附金莲。金莲也便作罢,随他二人苟合,图汉子喜欢。惠莲又连连得了西门庆的衣服、汗巾、首饰、香茶之类,身上成两地带着银子,在门首买花翠脂粉,渐渐显露,打扮得比往日不同。西门庆又对月娘说她做得好汤水,不教她上大灶,只教她和玉箫两个在月娘房里后边小灶上专顿茶水,整理菜蔬,打发月娘房里吃饭,与月娘做针指。

一日,月娘和大妗子、潘姥姥在瓶儿房里吃酒。西门庆回来,见月娘不在房里,让玉箫把惠莲唤来,玩在一处,被雪娥无意中看见。到掌灯时分,西门庆又悄悄同金莲商议,要借金莲房间与惠莲行事。金莲不肯,骂了他几句。西门庆只得与惠莲仍去那山子洞中宿歇。二人在洞中干得高兴时,无话不说,惠莲话中就有几分讥诮:

“冷铺中卧冰,把你贼受罪不济的老花子,就没本事寻个地方儿,走在这寒冰地狱里来了。口里衔着条绳子,冻死了往外拉。冷合合的,睡了吧,怎的只顾端详我的脚?你看过那小脚儿好来。像我没双鞋面儿,哪个买与我双鞋面儿也怎的?看着人家做鞋,不能够做。”

“我儿,不打紧处,到明日替你买几钱的各色鞋面。谁知你比你五娘脚儿还小!”

“拿什么比她?昨日我拿她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样子周正才好。你家这个第五的秋胡戏,你娶她来家多少时了?是女招的,是后婚儿来?”

“也是回头人儿。”

“嗅道恁久惯老成,原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夫妻。”

这些话,不想让跟随而来躲在洞边的潘金莲全听去了。金莲不便冲进去发恼,把门儿倒销了。次日清早,二人出洞时发现门倒销,知是金莲昨晚来过。金莲又拿惠莲的话反刺惠莲,惠莲心中有虚,只得对金莲更献殷勤。元宵那晚,惠莲无意中却看觑到金莲与陈经济二人在灯影处捏弄踢脚,这才知二人也有苟且之处,不觉心中得意起来,便有几分看不起金莲了,对其他的小厮、丫头、仆妇也常是冷眼傲气的。

那日,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里宿歇,起来迟了。新升一处兵马都监荆千户来拜,西门庆才起来,旋梳头,包网,整衣出来,陪荆都监在厅上说话,一面使平安儿去后边要茶。惠莲便推去找来保妻惠祥,惠祥正在烧饭,忙不过来,又推过去。三推四等,荆都监坐久了,再三起身,茶才上来。西门庆恼了,要月娘追问明白,惠祥被罚跪挨骂。到了后面,惠祥便与惠莲吵骂起来。从此,宋惠莲越发猖狂,仗西门庆背地和她勾搭,把家中大小都不看在眼里,逐日与玉楼、金莲、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玩耍,不时与陈经济相遇,竟也打情骂俏。

将近清明,众人在花园中打秋千,玩得十分热闹。来旺儿从杭州回来,押着许多驮垛箱笼在船上,先走来家。到门首,打发了头口。进后边,遇见雪娥,才知媳妇与众娘在花园玩耍;惠莲闻听来旺回来了,赶忙回自己房服侍。西门庆来家,来旺交待明白。西门庆得知四箱货物是搭在官船上来家,少雇夫过税,更是欢喜,赏了来旺。来旺悄悄送了些汗巾脂粉给雪娥,原来二人早有私情。雪娥便把惠莲与西门庆私通的事儿说了。来旺记在心中,晚夕便问老婆箱子里的衣服首饰哪来的。惠莲自然有辩护之词,都说是月娘给的。来旺说不出话来。

一日,乔大户来访,为扬州盐商王四峰被安抚使送监在狱中,许银二千两,央西门庆对蔡大师讨人情释放。西门庆应允下来,打发乔大户出门,便叫来旺准备进京办理此事。这时丫头小玉才发现雪娥与来旺先后从来旺儿屋里出来。从此都知二人有首尾。

至晚,西门庆来家,金莲哭着诉说来旺要杀主子的事,又把传闻的来旺与雪娥有私情也说了。

西门庆听了金莲的话,走到前边,问了来兴儿,又走到后边问了小玉,与金莲所说无差,心中大怒,把雪娥打了一顿,拘了她头面衣服,只教她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她见人。

西门庆又使玉箫叫了宋惠莲,问她来旺骂主一事。惠莲却也护着自己的男子汉,只说他喝醉了,劝西门庆别放在心上。并要西门庆放他出去做买卖,两头方便。西门庆满心欢喜,答应让来旺明日进京办事,回来后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去杭州贩卖绸绢丝线。

次日,西门庆果然吩咐来旺收拾行李上东京去蔡太师府。来兴儿得知,就来报告金莲。

金莲找到西门庆:“你若要他这奴才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他离门离户,剪草除根,老婆也就死心塌地。”

西门庆如醉方醒,改了主意,让来保和吴主管进京办事,惠莲去找西门庆问他变卦之事。西门庆说是来旺不熟悉东京蔡太师,要让来旺另拿三百两银子做生意。惠莲这才欢喜,要来旺去取了六包三百两银子来家。

入夜一更时分,家中大喊捉贼,来旺闻声而起,赶去花园捉贼反被当贼捉拿。西门庆又派人取回六包银子,打开观看,五包为锡铅锭子,于是以夤夜杀主和抵换银两罪拿送官府。

惠莲哭诉清白,月娘劝作家中处分,皆无济于事。

西门庆又差玳安下了一百石白米与夏提刑和贺千户,把来旺儿夹了一夹,打了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西门庆不让小厮传与惠莲知道,自己又去劝说惠莲安心,这就放来旺出来,替他寻上个老婆。这里再把对过乔家房买来,收拾三间给她住,好自在玩耍。惠莲转忧为喜,竟把此话露了出去。

孟玉楼听说,转告金莲。

金莲气得双腮添红:“我若教贼奴才淫妇与西门庆做了第七个老婆,我就把潘字吊过来!”当即寻到西门庆,阻止他教陈经济写帖儿放来旺:“你既要干这营生,誓做了泥鳅怕污了眼睛,不如一狠二狠,把奴才结果了,你就搂着他老婆也放心。”把西门庆念头又翻过来了,仍写就帖子送与提刑院要严刑拷打来旺。多亏有一当案孔目阴骘先生是个仁慈正直之士,悯念来旺负屈衔冤,凡事松宽看顾。延挨了几日,论个递解原籍徐州为民。

那来旺儿已是打得稀烂,钉了扭,上了封皮,被两个公人押看。来旺身无分文,衣服蓝缕,求两个公人引去家主门首,要两个钱,拿件衣服,却被西门庆早已吩咐的几个小厮赶了远去,也不准透消息给惠莲。

惠莲还指望来旺回来,却听见小厮说已解往徐州了,才知吃人暗算,忍气不过,上吊自缢。幸亏被来昭妻一丈青察觉,唤人救了下来。月娘众人赶来看望,西门庆也百般劝慰。过了几日,惠莲也就渐渐丢开此事。

金莲见西门庆总留意在惠莲身上,心生一计,调唆孙雪娥与惠莲合气。

四月十八日是李娇儿的生日。惠莲睡了一天,孙雪娥请她出来帮忙,总不见出来,雪娥哪能吃她的傲气,先开口说了起来,于是二人大吵一顿,直到开打。月娘众人好不容易拉开。惠莲走回房内,倒插了门,哭泣不止,到掌灯时分,趁众人吃酒热闹之时,再次上吊自缢身亡,年方二十五岁。

月娘得知,连忙使小厮来兴儿骑头口往门外请西门庆来家,雪娥恐怕归罪于己,求月娘休提吵架之事,月娘自然答应下来。

西门庆回来,得知是为哭汉子自尽,也无多话,差家人递了一纸状子,报到县主李知县手里,只说本妇因本家请堂客吃酒,她管银器家火,失落一件银盅,恐家主查问见责,自缢身死。又送了知县三十两银子。

知县自然要做分上,胡乱差了一员司吏,带领几个仵作来看了。西门庆教人买了一具棺材,讨了一张红票,贲四、来兴儿同送到门外地藏寺,与了火家五钱银子,多架些柴薪。

才待发火烧毁,不想惠莲老子宋仁已得知此事,拦尸叫冤,说女儿死得不明,口称西门庆倚强奸耍她。众火家不敢烧尸,贲四、来兴只得来家回话。

这时,来保正从东京回来,在卷棚内回西门庆的话:“到东京,先见禀事的管家下了书,然后引见太师。老爷看了揭帖,把礼物收进去,交付明白。老爷吩咐:不日写书,马上差人下与山东巡抚侯爷,把山东沧州盐客王四峰等十二名寄监者尽行释放。翟叔多上复爹:老爷寿诞六月十五日,好歹教爹上京走走,他有话和爹说。”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使来保去乔大户家回话去。来保此遭回来,赚了盐商王四峰五十两银子。

贲四、来兴儿等来保走了,上前向西门庆说了宋仁拦尸叫冤之事。西门庆心中大怒,即令小厮叫陈经济来写帖儿,差来兴儿送与李知县。知县随即差了两个公人,一条索子把宋仁拿到县里,反问他打网诈财,倚尸图赖,当厅一夹二十大板,打得顺腿淋漓鲜血。又教他写了一纸供状,再不许到西门家缠扰。又责令地方火甲:“眼同西门庆家人,即将尸烧化讫来回话。”那宋仁年纪大了,如何经得如此刑罚,归家着了重气,害了一场时疫,不上几日,呜呼哀哉死了。

了毕宋惠莲之事,西门庆就打点三百两金银,交顾一帮银匠,在家中卷棚内打造蔡太师上寿的四阳捧寿的银人,每一座高尺有余,甚是奇巧。又打了两把金寿字壶。寻了两副玉桃杯、两套杭州织造的大红五彩罗缎img16丝蟒衣,只少两匹玄色蕉布和大红纱蟒衣,一地里拿银子寻不出来。李瓶儿道:“我那边楼上还有几件没裁的蟒,等我瞧去。”西门庆随与她同往楼上去寻,拣出四件来:两件大红纱,两件玄色蕉布,俱是金织边五彩蟒衣,比杭州织来的,花样身分更强十倍。把西门庆喜欢得要不得。于是打包,还着来保同吴主管五月二十八日离清河县上东京去了。

过了两日,却是六月初一日,即今到三伏天。正是大暑无过未申,大寒无过丑寅,天气十分炎热。到了那赤乌当午的时候,一轮火伞当空,无半点云翳,真乃烁石流金之际。人们口传一词,单道这热:

祝融南来鞭火龙,火云焰焰烧天红。日轮当午凝不去,方国如在红炉中。五岳翠干云彩灭,阳侯海底愁波竭。何当一夕金风发,为我扫除天下热。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黍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

西门庆起床,见天热,不曾出门,在家撒发披襟避暑。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内,看着小厮们打水浇灌花草。只见翡翠轩正面栽着一盆瑞香花,开得甚得烂漫,便把旁边少开头,摘下几朵来,浸在一只翠磁胆瓶内。又令小厮来安儿拿小喷壶儿浇水。

这时,金莲和瓶儿家常都是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李瓶儿是大红蕉布比甲,金莲是银红比甲,都用羊皮金滚边,妆花楣子。惟金莲不戴冠儿,拖着一窝子杭州攒翠云子网儿,露着四鬓,上粘着飞金,粉面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儿,越显出粉面油头,朱唇皓齿。两人携着手儿,笑嘻嘻蓦地走来。看见西门庆浇花儿,金莲说道:“你原来在这里看着浇花儿哩!怎的还不梳头去?”

西门庆道:“你教丫头拿水来,我在这里梳吧。”

金莲叫来安:“你且放下喷壶,去屋里对丫头说,教她快拿水拿梳子来,与你爹这里梳头。”

来安应诺去了。金莲看见那瑞香花,就要摘了戴在头上。西门庆拦住说道:“怪小油嘴,趁早休动手,我每人赏你一朵吧。”便从那翠磁胆瓶内拿出花来。

金莲高兴:“我儿,你原来掐了恁几朵来放在这里,不与娘戴。”于是先抢过一枝来插在头上。

西门庆递了一朵与瓶儿。这时春梅送了抿镜梳子来,秋菊拿着洗面水。西门庆递了三枝花与春梅,教送与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戴:“就请你三娘来,教她弹回月琴我听。”

金莲道:“你把孟三儿的拿来,等我送与她。回来你再把一朵花儿与我。我只替你叫唱的,也该与我一朵儿。”

西门庆答应了:“你去,回来与你。”

金莲又说道:“我的儿,谁养得你恁乖!你哄我替你叫了孟三儿,到时又不与我。我不去了。你先与了我,我才去。”

西门庆笑道:“贼小淫妇儿,这上头也掐个先儿。”于是又与了她一朵。

正听着,孟玉楼从后面蓦地走来:“五丫头,在这里做什么儿?”

金莲连忙摇手儿。两人一齐走到轩内,慌得西门庆措手脚不迭。金莲问道:“我去了这半日,你做什么了?还没曾梳头洗脸哩!”

西门庆说道:“我等着丫头取那茉莉花肥皂来我洗脸。”

金莲道:“我好说的,巴巴寻那肥皂洗脸,怪不得你的脸洗得比人家屁股还白!”

西门庆听了,也不着在意里。落后梳洗毕,与玉楼一同坐下。因问:“你在后边做什么来?带了月琴来不?”

玉楼道:“我在屋里替大姐姐穿珠花儿来,到明日与吴舜臣媳妇儿郑三姐下茶去戴。月琴,春梅拿了来。”

不一时,春梅来到。西门庆令她安排酒来。须臾,冰盆内沉李浮瓜,凉亭上偎红倚翠。玉楼说道:“不使春梅请大姐姐?”

西门庆道:“她又不饮酒,不消邀她去。”

当下妻妾四人坐定,西门庆居上,壶斟美酿,盘列珍羞。潘金莲放着椅儿不坐,只坐豆青磁凉墩儿。玉楼叫道:“五姐,你过这椅儿上坐,那凉墩儿只怕冷。”

金莲说道:“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冰了胎,怕什么?”

须臾酒过三巡,西门庆让玉楼弹月琴,又教春梅取来琵琶,教金莲弹:“你两个唱一套《赤帝当权耀太虚》我听。”

金莲不肯,说道:“我儿,谁养得你恁乖!俺们唱,你两个是会受用快活!我不!也教李大姐拿了桩乐器儿。”

西门庆道:“她不会弹什么。”

“她不会,教她在旁边代板。”金莲不让步。

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单管咬蛆儿。”只好令春梅取了一副红牙象板来,教李瓶儿拿着。金莲这才轻舒玉指,款跨鲛绡,与玉楼弹唱起来,丫环绣春在旁打扇。唱毕,西门庆与每人递了一杯酒吃了。那金莲又不住地在席上只呷冰水,或吃生果子。玉楼说道:“五姐,你今日怎的只吃生冷?”

金莲笑道:“我老人家肚内没闲事,怕什么冷糕么?”

瓶儿在一旁羞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西门庆瞅了金莲一眼:“你这小淫妇儿,单管只胡说八道的。”

金莲说道:“哥儿,你多说了话。老妈妈睡着吃干腊肉,是恁一丝儿一丝儿的,你管她怎的?”

正饮酒,忽见云生东南,雾障西北,雷声隐隐,一阵大雨倾来,轩前花草皆湿。少顷,雨止,天外残虹,清风送凉。小玉丫头来请玉楼。玉楼道:“大姐姐叫,有几朵珠花没穿,我去吧,惹得她怪。”瓶儿也要去看看。

西门庆道:“等我送你们一送。”于是取过月琴来,教玉楼弹着,西门庆排手。众人和拍齐唱《梁州序》:

向晚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凌乱。听春雷隐隐,雨收云散。但闻得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景佳无限,兰汤初浴罢,晚妆残。深院黄昏懒去眠。(合)金缕唱,碧筒劝,向冰山雪槛排佳宴。清世界,能有几人见?

柳阴中忽噪新蝉,见流萤飞来庭院。听菱歌何处,画船归晚。只见玉绳低度,朱户无声,此景犹堪羡。起来携素手,整云鬟。月照纱厨人未眠。(合前)

[节节高]涟漪戏彩鸳,绿荷翻。清香泻下琼珠溅。香风扇,芳沼边,闲亭畔,坐来不觉人清健;蓬莱阆苑何足羡!(合)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

众人唱着,不觉到角门首。玉楼把月琴递与春梅,和李瓶儿同往后去了。潘金莲叫道:“等我一等,我也去。”却被西门庆一把拉住了,说道:“小油嘴儿,你躲滑儿。我偏不放你。”拉着只一轮,险些不轮了一跤。

“怪行货子,我衣服新着出来的,看勾了我的胳膊。淡孩儿,他两个都走去了,我看你留下我做什么?”金莲嗔道。

“咱两个在这太湖石下,取酒来投个壶儿耍子,吃三杯。”西门庆说。

“怪行货子,要投咱往亭子上那里投去,平白在这里做什么!你不信,使春梅小肉儿,她也不替你取酒来。”金莲道。

西门庆因使春梅。春梅越发把月琴丢与金莲,扬长而去。金莲接过月琴,在手里弹了一会,说道:“我向孟三儿也学会了几句了。”一边弹着,见太湖石畔石榴花经雨盛开,戏折一枝簪于云鬓之旁:“我老娘带个三日不吃饭——眼前花。”

金莲便道:“怪行货子,且不要发讪,等我放下这月琴着。”于是把月琴顺手倚在花台边,因说道:“我的儿,再二来来,越发罢了!适才你和李瓶儿img20捣去吧,没地摭嚣儿来缠我做什么?”

西门庆道:“怪奴才,单管只胡说,谁和她有甚事。”

“我儿,你但行动,瞒不过当方土地。老娘是谁,你来瞒我!我往后边送花去,你两个干的好营生儿。”金莲道。

西门庆道:“怪小淫妇儿,休胡说!”于是按她在花台下,就亲了个嘴。金莲忙吐舌头在他口里。西门庆道:“你叫我声亲达达,我饶了你,放你起来吧。”

金莲强不过他,说道:“亲达达,我不是你那可意的,你来缠我怎的?”两人玩逗了一会,金莲道:“咱往葡萄架那里投壶耍子儿去,走吧!”于是把月琴挎在胳膊上,弹着那《梁州序》后半截:

清宵思爽然,好凉天。瑶台月下清虚殿。神仙眷,开玳筵,重欢宴,任教玉漏催银箭,水晶宫里笙歌按。(合前)只恐西风又惊秋,不觉暗中流年换。

[尾声]光阴迅速如飞电,好良宵可惜渐阑,拼取欢娱歌笑喧。

两人并肩而行,须臾转过碧池,抹过木香亭,从翡翠轩前穿过,来到葡萄架下。睁眼观看,端的好一座葡萄架儿:四面雕栏石,周围翠叶深稠。迎眸霜色,如千枝紫弹坠流苏;喷鼻秋香,似万架绿云垂绣带。缒缒马乳,水晶丸里浥琼浆;滚滚绿珠,金屑架中含翠幄。乃西域移来之种,隐甘泉珍玩之芳。端的四时花木衬幽葩,明月清风无价买。

二人到于架下,原来放着四个凉墩,有一把壶在旁。金莲把月琴倚了,和西门庆投壶。春梅拿着酒,秋菊掇着果盒,盒子上一碗冰湃的果子,寻着送到这里来。秋菊放下去了。

西门庆揭开盒,里边攒就的八槅细巧果菜:一槅是糟鹅胗掌,一槅是一封书腊肉丝,一槅是木樨银鱼鲊,一槅是劈晒雏鸡脯翅儿,一槅鲜莲子儿,一槅新核桃穰儿,一槅鲜菱角,一槅鲜荸荠;一小银素儿葡萄酒,两个小金莲蓬盅儿,两双牙箸儿,安放一张小凉杌儿上。西门庆与妇人对面坐着,投壶耍子:须臾过桥,翎花倒入,双飞雁,登科及第,二乔观书,杨妃春睡,乌龙入洞,珍珠倒卷帘,投了十数壶,把妇人灌得醉了,不觉桃花上脸,秋波斜睨。西门庆要吃药五香酒,叫春梅去取酒。金莲说道:“小油嘴,我再央你央儿,往房内把凉席和枕头取了来。我困得慌,在这里略躺躺儿。”

那春梅故作撒娇,说道:“罢么,偏有这些支使人的,谁替你又拿去!”

西门庆道:“你不拿,教秋菊抱了来。你拿酒就是了。”

春梅摇着头儿去了。

迟一会儿,只见秋菊先抱了凉席枕衾来。金莲吩咐:“放下铺盖,拽花园门,往房里看去,我叫你便来。”秋菊应诺去了。

西门庆于是起身,脱下五色纱img21儿,搭在栏杆上,径往牝丹畦西畔,松墙边花架下,小净手去了。回来时只见金莲早已在葡萄架儿底下铺设凉簟枕衾停当,脱得上下没条丝,仰卧于衽席之上,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西门庆性情触发,于是乘着酒兴,也脱去上下衣,坐在一凉墩上,先用脚指挑弄金莲牝户花心,又将她那双红绣花鞋儿摘取下来,戏把她两条脚带解下来,拴其双足,吊在两边葡萄架儿上,如金龙探爪相似,使牝户大张。西门庆先倒覆着身子,卖了个倒入翎花。金莲在下没口子呼叫“达达”不绝。二人正干在美处,只见春梅烫了酒来,一眼看见,忙把酒注子放下,一直走到假山顶上卧云亭那里,搭伏着棋桌儿,弄棋子耍子。西门庆抬头看见,点手儿叫她。她不下来。西门庆道:“小油嘴儿,我拿不下你来就罢了。”于是撇下金莲,大叉步从石磴上走到亭子上来。春梅早从右边一条羊肠小道下去,打山子底下藏春坞雪洞儿里穿过,走到半中腰滴翠山丛花木深处,才待藏躲,被西门庆撞见,拦腰抱住,说道:“小油嘴,我却也寻着你了。”于是轻轻抱出,来到葡萄架下,笑道:“你且吃盅酒着。”搂她坐在腿上,两人一递一口饮酒。

春梅见金莲两腿拴吊在架上,便说道:“不知你们什么张致,大青天白日里,一时人来撞见,怪模怪样的。”

西门庆问道:“角门关上了不曾?”

春梅答道:“我来时扣上了。”

西门庆道:“小油嘴,看我投个肉壶,名唤金弹打银鹅,你瞧,若打中一弹,我吃一盅酒。”于是向冰碗内取了枚玉黄李子,向金莲牝中投去,连投三个,皆中。西门庆一连吃了三盅药五香酒。旋令春梅斟了一钟儿,递金莲吃。又把一个李子放在牝内,不取出来,又不行事。急得金莲春心没乱,淫水直流,又不好去抠出来的。只是朦胧星眼,四肢img22然于枕簟之上,口中莺声颤掉地叫道:“好个作怪的冤家,捉弄奴死了。”

西门庆叫春梅在旁打着扇,只顾吃酒不理她。吃来吃去,仰卧在醉翁椅儿上打睡,就睡着了。春梅见他醉睡,走来摸摸,打雪洞内一溜烟往后边去了。忽听见有人叫角门,开了门,原来是瓶儿。瓶儿进门,往自己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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