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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福地话访仙

时间:2022-02-2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节 洞天福地话访仙道教徒的前身就是秦汉间的方士,道教徒的游仙最早也可以上溯到那些方士的活动。此前在论述神仙观念的起源时,就已指出仙与山的密切关系。升天成仙演变成登山成仙,就是将神仙思想引向现实化的一种表现。道教创立后,其他一些作为道派发祥地的大山也渐渐被神秘化,成了人们访仙的圣地,其间神化哄抬工作皆是这批虔诚的道教徒干的。
洞天福地话访仙_中国游仙文化

第一节 洞天福地话访仙

道教徒的前身就是秦汉间的方士,道教徒的游仙最早也可以上溯到那些方士的活动。关于他们活动的史料,通过《史记·封禅书》可见到一些。然而,《史记》是一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巨著,叙述重点在社会政治与思想文化,本不在意方士们的海外奇谈与神仙异术,间或记其事迹,也只是为了揭露帝王的迷信,所以更多地讲他们如何向帝王兜售其术,等等。当然,这并不能导出这样一种结论,似乎方士们仅仅是为帝王而非自己游仙竭尽蛊惑煽动之能事,事实是从当时的神仙观念来看,再揆之以人皆乐生的情理,既然神仙可以升遐与天地同在,既然人可以通过一定的法术修成神仙,那么通晓法术的方士是最不可能轻易错过长生的机会的。在这方面,传说中的“方仙道”人因修“形解销化”术而尽成仙人,已透露了确凿的消息。

尽管我们无法知道这种游仙的详情,但从仅有的史料记载中,可窥见出他们遗留给后世道教徒游仙模式的大致轮廓,具体地说即所谓访仙与修仙两途。访仙,首先要有仙可访。这就意味着凡构成神仙信仰的诸要素,如仙人、仙境、仙药,它们的存在是先决的条件,故此,方士们最先构造了一个初具完整规模的神仙系统:有玉宇琼楼、流金泻银的仙境,有高蹈霞外、丰姿绰约的仙人,还有灵芝琼草、金液玉丹之类的仙药。最典型的就是所谓海外三岛十洲,乘船出海,到那些仙境去寻访仙人,祈求仙药,可以说构成了后世道教徒游仙的雏形;而那些入海的方士一去不还,其他方士还要争相跟进,也可谓是道教徒沉迷此道的先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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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境毕竟是超出尘外的,作为神仙信仰的象征,它只具有彼岸的意味,方士们知道,要真正实践这种信仰,还必须在尘世中将其落实下来,即需要将仙境移植到现实中来。此前在论述神仙观念的起源时,就已指出仙与山的密切关系。升天成仙演变成登山成仙,就是将神仙思想引向现实化的一种表现。以此为基础,方士们再进一步地由登山成仙衍化出仙人居山,这就很自然地把仙境落实到尘世,带到了人间。深山幽谷人迹罕至云雾缭绕,在人们心目中本来就有一定的神秘性,把它改造成人间仙境,最容易也最适宜不过了。并且,将海外仙境移植到尘世的山谷,因有神仙观念的历史承传,以及人对自然环境的现实感受,对方士们来说也最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好戏就上演了。

这番移植究竟是通过怎样的途径完成的,由于史料缺乏,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后世流传的成仙故事中,有许多都离不开山,如《列仙传》说王子乔本是周灵王太子,后由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隐修三十余年,成了仙人,乘白鹤驻于山岭。《神仙传》说赤松子本是牧童,也是由道士带至金华山石室,修炼四十余年,服松脂茯苓,活到了五百岁。神仙传记多成书于魏晋六朝,但那些故事的模式当源自更早的时候,从中可以推测,方士们是借着仙话的编织,创造了人间的仙境,在向人们指出一条切实的访仙之路的同时,自己的宗教热情也得到了虚幻的依托。

最先成为人们神往的仙山大概要算是“五岳”了。早在上古三代就有“望于山川,遍于群神”的祭祀制度,天子巡狩五岳,修五礼[1],是国家大事一时重典。这种由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演化而来的山川祭祀,使五岳之山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天子的巡狩更使它们获得不同寻常的显赫地位。把仙境置于这些名山中,可谓是源渊有自,顺理成章。故在道教形成的东汉后期,就出现了一些关于方士访仙五岳的记载。如王真称自己“周流登五岳名山,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法,嗽舌下泉咽之,不绝房室”。想来他之访仙,多致力于修道之术的搜求,所以年近百岁,“视之面有光泽,似未五十者”。还有个名叫鲁女生的方士,“初饵胡麻及术,绝谷八十余年,日少壮,色如桃花,日能行三百里,走及 鹿”,后来至嵩山采药,遇见一女子,自称“三天太上侍官”,授他《五岳真形图》。时另一方士封君达,因常乘青牛而号“青牛道士”或“青牛师”,“初服黄连五十余年,入鸟举山,服水银百余年,还乡里,如二十者”,听说鲁女生得了《五岳真形图》,连年请求其授图,可见该图在求仙者心目中的分量。这两个方士本都靠服饵而得长寿,但未能成仙,从仙女授图“并告其施行”这一点来看,图中所载当是一些入山访仙的方法。后来鲁女生藉此“道成,一旦与知友故人别,云入华山。去后五十年,先相识者逢女生华山庙前,乘白鹿,从玉女三十人,并令谢其乡里亲故人”。看来,他在五岳是得道成仙了,而封君达见他不肯授图,最后只好入玄丘山继续修道去了[2]

道教创立后,其他一些作为道派发祥地的大山也渐渐被神秘化,成了人们访仙的圣地,其间神化哄抬工作皆是这批虔诚的道教徒干的。就拿青城山来说,它是连峰接岫的岷山第一峰,又名天谷山,后山即为鹤鸣山。据道书记载,道教创始人张道陵曾“入嵩高山石室,隐斋九年”,后“周流五岳”,游至鹤鸣山,结庐修道,传五斗米道[3]。从此这里就产生了有关教祖的仙话,说山中石鹤鸣则仙人出,张道陵居山,即有鹤鸣,后来果真白日飞升,羽化登仙。山中还有不少遗迹,如天师池,其手植银杏树,降魔的掷笔槽、试剑石等。而常道观内的天师洞,则是其修炼之处。整座青城山因有这一传说沾光不少,并在日后被附会成仙人栖居的仙境。如黄帝时“积火自烧,随烟上下”的宁封子,就栖于此山北岩之上,黄帝曾向他求问飞升之术,并筑坛拜他为五岳丈人,后称青城丈人,晋朝建造丈人观,据说就是他修炼的地方,宋朝赐名为“会庆建福宫”。见过“东海三为桑田”的仙人麻姑,也曾在此隐居过,山上有麻姑洞,仙人李阿(世称李八百)更是常游此山[4]。所以,后世道教徒纷至沓来,到山中访仙学道。十六国时,蜀地的道教领袖范长生就在山中“岩居穴处,求道养志”[5],长生观相传就是他得道之处,观内的古楠为其亲手所植。唐朝的孙思邈、杜光庭也曾在此隐居修道,后者的修真处就在上清宫,那里还有他悠游的白云溪和读书台。此外,山上还建有大大小小的宫观,较著者有朝阳洞、祖师殿、玉清宫。道教徒入了山中,真好像踏进了神仙洞府,访仙之想,油然而生。其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很可能是张道陵本人,是他怂恿门人故神其事的虚饰和浮夸。

魏晋以后,五斗米道从北方传入江南,由民间渗透到上层社会。由于其注意迎合士族的需要,所以获得当时社会的支持,风靡一时,成为完备成熟的宗教。在道教史上这一重要时期,位于南方道教世家较集中的丹阳、吴郡一带有茅山,原称句曲山,也包括良常山、地肺山,经道教徒的哄抬和传扬,也成为道教的圣地。茅山的神仙传说也颇丰富,相传西汉景帝时,茅盈与弟弟茅固、茅衷修道成仙,号“三茅真君”,留治句曲山。《茅山志》记其三人乘白鹤来治此山,以鹤集聚处分为大中小三茅峰,因改山名为三茅,简称茅山。后人在山顶上建有九霄万福宫,也称顶宫,就是供祀三茅真君的。过了三百多年,女仙南岳魏夫人,即晋司徒魏舒之女魏华存与众仙真降临茅山,授予弟子杨羲上清真经,杨羲用隶书写出,又传于和自己结为神明之交的护军长史许谧父子,形成上清派系,再经陶弘景的弘扬,演为茅山一派[6]

因有神仙的治理和降临,茅山就此摇身一变,成了仙境,前来访仙的络绎不绝,住在附近的道教世家更是捷足先登。许谧父子是丹阳郡句容县的名门士族,与同县同乡的葛洪家族世为姻亲,和同郡的陶氏即陶弘景祖上也累世同婚,他们在茅山建起别墅,专心致志地研经修炼,陶弘景《许长史旧馆坛碑》所谓“爰及东晋,二许怀真。裁其浚井,栖道接神”,即是他们当日访仙的实际写照。许谧兄许迈与王羲之为方外之交,也常“往来于茅岭之洞室,放绝世务,以寻仙馆”[7]。大茅峰北的抱朴峰,传说是葛洪修真的地方,有炼丹井。陶弘景挂官归隐,也选中茅山为修道之所,常说“此山下是第八洞宫,名金坛华阳之天”,故自号“华阳陶隐居”,并以曲林馆为“华阳下馆”。由其《茅山曲林馆铭》所描写的“层岭外峙,邃宫内映。仄穴旁通,荣泉远镜”可知,那里景致优美幽寂,确是游仙的胜处,所以历代来此访仙的道教徒,如唐朝的吴筠、赵贵真,宋朝的刘混康,清朝的郭长彬等,不可胜数。唐以后随着茅山派的鼎盛,山中宫观愈建愈多,峰麓掩映间,逶迤达二百余处,较著者有万福宫、万寿宫(由曲林馆改建)与万宁宫,后者因藏有宋哲宗赐给刘混康的一颗“九老仙都印”,故又称印宫。

在北方,道教徒着力编派和神化的是终南山。终南山与茅山相提并论,堪称道教史上同样影响深远的楼观派策源地,茅山地处南朝京师建康(今江苏南京)附近,位置重要,终南山则距北方政治文化中心长安(今陕西西安)不远,对城中上层社会的信道求仙者很有吸引力。当然,这种吸引力还需要神仙传说的支撑。为此,楼观道士竭力仙化此山,说周朝时,函谷关令尹喜在该山北麓“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后随老子出关西去。周穆王追仰仙踪,西巡至此,重葺楼观,以后尹轨、杜冲等十余辈道士,“仰道德为生化之源,宗神仙为立教之本”,纷纷前来访仙,最后皆修炼成仙。因此,楼观成了“天下道林张本之地,自文始(尹喜亦称“文始先生无上真人”)上仙之后,登真之士,无世无之”[8]

魏晋间,北方的道教徒更多来此访仙。有个叫梁堪的道士在山中幸遇太上老君遣降尹轨,授予炼气隐形之法与水石还丹之术,便隐居此山修炼,最后飞升成仙。还有道士王嘉“弃其徒众,至长安,潜隐于终南山,结庵庐而止”,师事梁堪,后因门人闻而复至,才迁于倒兽山[9]。北魏道士尹通据称是尹轨后裔,尝游历至终南山,师从王嘉再传弟子马俭,北魏太武帝好道,钦闻其名,遣使致香烛以建斋行道,于是四方效法,进山请谒者不绝,楼观派由此走向兴盛。隋唐鼎革之际,又与李唐皇室建立了特殊关系,故在整个唐代,与上清派同受崇奉,终南山也因而成了京教王公贵戚修真的胜地,唐玄宗妹妹玉真公主就在山中立别馆修道养生。道教徒更是涌往此山访仙隐真,唐人诗集中,因此常常可以读到访终南山某道士之类的诗作。后来钟离权在终南山得《灵宝经》悟道,长安酒肆巧遇落第士子吕洞宾,见其才堪造就,授予道术秘法。吕洞宾即携家入山,修成鹤发童颜,步履如飞,世人叹以为神仙。钟、吕二人的事迹,史籍记载极少,民间传说却夥,以至最后被列入“八仙”,终南山受此沾溉,神光仙影尤胜于前。

以后随道教传播地域的扩大,神仙思想的发展,到了隋唐时,一个由道教名山推衍出的遍布中国大地的仙境系统,即洞天福地遂被道士们隆重推出。据道经的说法,“神州者,中国也,王者居之为域中之大,其中人民修行正道而升为真仙。上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并仙官治之。洞天之中有五山,亦谓之五岳,作中国之镇。”[10]署名司马承祯的《天地宫府图》,对这一百十八个“洞天福地”作了具体的介绍,这里仅举十大洞天为例以窥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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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颜辉《李仙像》

第一王屋山洞,号小有清虚之天,西城王君治之。

第二委羽山洞,号大有空明之天,青童君治之。

第三西城山洞,号太玄 真之天,上宰王君治之。

第四西玄山洞,号三元极真洞天。

第五青城山洞,号宝仙九室之洞天,青城丈人治之。

第六赤城山洞,号上清玉平之洞天,玄洲仙伯治之。

第七罗浮山洞,号朱明辉真之洞天,青精先生治之。

第八句曲山洞,号金坛华阳之洞天,紫阳真人治之。

第九林屋山洞,号龙神幽虚之洞天,北岳真人治之。

第十括苍山洞,号成德隐玄之洞天,公涓子治之。[11]

这些洞天被说成“处大地名山之间,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也是群仙居住的仙境。到洞天访仙,自然有望得到他们的点化,羽化登仙也可能就此从这里开始。要而言之,从海外的三岛十洲到世间的洞天福地,就这样,道教徒承袭方士的遗教,终于完成了仙境的移植,使之从虚无缥缈的天上落实到了人间。作为信仰的归宿,它好像为人们敞开了大门,并铺好了通向大门的道路,从而吸引了更多的信徒和教众。而信徒教众到山中访仙,到处建神祠,设丹灶,反过来也使那里更添了几分仙气。

从前面引文可以看到,列在三十六小洞天中的五岳,被道教徒赋予“作中国之镇”的崇高地位,许多著名道士在那里留下了访仙的踪迹。如泰山的长春观,据说是丘处机女弟子訾守慎的修真之处;华山有四仙庵,相传谭紫霄、马丹阳、刘海蟾、丘处机这四位道教名流在此修炼过;衡山的降真观,是司马承祯曾经访仙的地方,九真观西面还有他的药岩;张果在恒山的通元谷隐居修仙,而潘师正则在嵩山的逍遥谷,盘桓修道,历二十余年。

宋元以后,南北众多的道教派别纷纷归汇于正一教与全真教麾下,道教徒们遂对这两大道派的祖庭——龙虎山和终南山加以神化,添加出不少教祖成仙的神话,从而使之成为寻道游仙者趋之若鹜的胜地。终南山自楼观派衰落后,再经蒙金战火的毁坏,昔日的神光仙影已趋暗淡。后来山中刘蒋村出了一位王重阳,使该山重新名声大噪。据《终南山重阳祖师仙迹》之类的道书记载,王重阳文武双全,因怀才不遇,在家乡隐居修道。后来声称遇到两位仙人授以口诀,遂筑墓穴居,曰“活死人墓”。大概墓居过程中,于印证内修功夫颇有心得,三年后毁墓而出,已是另一番气象。后到山东传道,先后收了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等七位弟子,世称“北七真”,创全真教。不久率马、谭、刘、丘四人返陕西传教,途中无病而逝,遗体被运回刘蒋村埋葬,该村由此成了全真教的祖庵,造起了宫观,后改名重阳宫。终南山就这样重又热闹起来,以后规模日益扩大,殿堂楼阁多达五千余间,来此朝拜修炼访道游仙的道士络绎不绝,极盛之时竟达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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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道观王重阳讲法处

龙虎山在今江西贵溪县境内,其山两脉相连,如龙环虎抱;两峰相峙,又如龙盘虎踞。相传张道陵曾在此炼龙虎大丹,有青龙白虎出绕其上,故以得名。山中有驻仙岩,是张道陵得仙人异书之地,还有丹井、丹灶、飞升台等遗址。据《龙虎山志》记载,张道陵孙张鲁晚年嘱咐四子张盛说:“龙虎山祖师玄坛在焉,其地天星照应,地气冲凝,神人所都。丹灶秘文藏诸岩洞,汝可以印剑经,往居其地修炼,累功广宣吾化,永传于世。”张盛遂移居此山,在张道陵所筑玄坛旧址建起传坛。至唐时,张道陵炼丹修道的草堂遗址,又盖起规模弘大的上清宫,成为天师道的祖庭。元以后,天师道改称正一教,正一教鼎盛时期,道徒在龙虎山大兴土木,广修造宫观,诸如正一观、乾元观、玉清观、冲玄观等,香火极其旺盛,加之山中风光绮丽,遂有“胜蓬莱”、“仙人城”之称,而山壁上的石刻,诸如“仙踪缥渺”、“仙若环翠”、“半天仙迹”、“神仙可接”等等,也足以增人仙梦,并让后人有以想见当日人们前往访仙的盛况。

另外还有一些名山,因了教徒附会的神仙传说,也成了神秘的仙境,招引来很多的信众。如东临大海的崂山,相传秦始皇曾来此登望蓬莱仙境。《史记》所载秦始皇数次巡临海边求神仙之事,似乎为这个传说作了最好的注脚。以后道徒纷至沓来,也想一望仙境,自期说不定运压秦皇,得遇神仙。据《崂山纪闻》记载,唐朝的李遐周、宋朝的刘若拙、元朝的丘处机、明朝的孙紫阳,都先后到访过这里,历代建造的宫观也遍布全山,号称九宫八观七十二庵,除了最著名的太清宫外,还有建于宋朝的太平宫与神清宫。前者正殿上题有“海上宫殿”四字,使人不由联想起海上仙境;后者有长春洞,据说是丘处机修道处,其所刻写的“访道山”、“游仙仓”等字迹,也与来此潜修的道徒们的心思相契合。

再如武当山,相传真武大帝在此修炼了四十多年,后功德圆满,飞升成仙。道徒们以为非真武不足以当此,故称此山为武当山。后来相继到此山访仙的人很多,据《武当福地总真集》记载,晋代谢允曾上武当石室修炼,没过几年便得仙术之妙。南朝刘虬入山辟谷,不久也修炼成仙。唐末五代,吕洞宾游及此山。崇道的宋真宗,因边境屡受辽、金侵扰,特别尊奉四方神中主北方的真武,封其为镇天佑圣真君,祈求得到保佑。真武信仰自此渐盛,武当香火也由此一日旺于一日。元明之际,张三丰游历至此,见山中五龙、南岩等宫观皆毁于兵火,遂与弟子“去荆榛,辟瓦砾,创草庐居之”,并预言“此山异日必大兴”[12]。他后来离开武当,到宝鸡金台观修炼,死而复活,犹如炼出阳神,以至虚至灵的功夫神游天下,明初复入此山,踪迹奇幻。道徒趁此四出传闻,作一番离奇的编派,使之俨然成了该山的活神仙。明太祖朱元璋听说大名,派人前往寻觅,未遇而还。成祖朱棣夺取政权后,迁都北京,也祈求真武大帝的护佑,在京城建真武庙以示崇奉;又遣使营修宫观,费时七年,建成八宫二观,天柱峰顶的太和宫尤为金碧辉煌。他还派人到处寻访张三丰,数年不遇,遂将其结庐处会仙馆扩建为遇真宫,用紫铜铸造其像(后移至元和观)[13]。此后,武当山成了访仙的胜地,宫观遍布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道士云集,形成名响至今的武当派。

道教徒还对峨眉山、庐山和武夷山等予以神化。这些名山风光之美,固可称别有洞天的“仙境”,而且矿藏丰富,草药繁盛,空气新鲜,环境幽静,很适宜于学道游仙者炼丹养气,故被当然地视作得道仙人光降驻足的圣地,所谓“欲界之仙都”。道教徒设想仙人们在那里自在地生活,吃的是翠芝朱英,住的是瑶堂瑰室,行更是无拘无束,或林中石上对弈,或月下梅边吹笛,坐听松风,目送飞鸿。所以,他们游洞天,访福地,一心想追踪仙迹,修成仙身,也享受一番难得的清福。

如南朝著名道士陆静修,出家后往云梦山隐居修道,后闻异人所在,不远千里去造访,受秘诀后又漫游四方名山,寻访仙踪,最后居于庐山[14]。隋朝道士卢太翼,先是隐于白鹿山,数年后到林虑山访仙,后见闻名前来访道的太多,有妨自己清修,就悄然离去,游至五台山,“与弟子数人庐于岩下,萧然绝世,以为神仙可致”[15]。五代时的郑遨,初入嵩山为道士,后闻华山中有五粒松,松脂入地千年,化为仙药,遂访仙到华山,修道山中,朝廷征之不起,后被赐号“逍遥子”[16]。明清时,正一、全真两教的道士尽管修仙方式有别,但好漫游名山仙境则如出一辙。如郭长彬少小出家,游茅山、龙虎两山,习得正一教五雷仙法后,又“访道名山,踪迹遍天下”[17]。龙门派传戒律师白复礼也是年轻时出家,先东游至两峪山,静坐数年,未得修炼之效,后云游至道华峰,在山中修真养性,“证虚无之妙道,究金丹之正理”,最后“闭关三载,羽化登仙”[18]

在人间仙境羽化登仙,当然只是道教徒的夸张。他们的游仙访仙,从这个意义上说,不过是在追求自己的想象,同时也在想象自己的追求。它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循环,美丽的想象驱使热烈的追求,徒劳的追求又刺激更美丽的想象,如此往复,犹如雪球越滚越大,随着想象的增加,追求也越来越炽烈,加以宗教信仰的支撑,要深陷其中的道教徒摆脱这个循环,几无可能。

齐梁时有个叫邓郁的道士,曾为梁武帝合过丹药,他访仙至衡山,在峻岭上建两间小屋,隐居修真。据记载,他在山上断谷三十余年,日日唯以涧水送服云母屑。一日,神仙魏夫人带三十名“色艳桃李,质胜琼瑶”的仙女乘云降临,谓“君有仙份,所以故来,寻当相候”。几年后,又见两只青鸟,鼓翼鸣舞,移晷方去,便对弟子说:“求之甚劳,得之甚逸,近青鸟既来,期会至矣。”不久果然无病而终,当死之时,山中可闻到香气馥郁[19]。相传魏华存曾在衡山修道,山上的黄庭观即因她所传道教修炼名著《黄庭经》而得名。她被上清派奉为始祖,在南朝道教徒心目中是一位度世的神仙,《黄庭经》提出的存想修炼,成了当时主要的修仙术。邓郁忽见魏夫人降临,实是存想至极产生的幻觉,他衡山访仙三十年,实际是痴迷地存想了三十年,最后把幻觉当做真实,在想象中寻到了归宿,也算得尝所愿吧。

北魏道士寇谦之的例子更为典型。他是中国道教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据《魏书·释老志》记载,早年他就有绝俗之心,神仙之好,虽久服饵药无效,仍坚持不懈。他的虔诚之心令神仙感动,于是派下一位谪仙成公兴赶来点化。成公兴带他游华山,访嵩山,指点他洁斋服食,隐真修炼,最后到了由凡入仙的关键时刻,关照他外出时会有人送药来,得之便服,不要疑虑。然而,寇谦之拿到药一看,都是毒虫臭恶之物,惊惧而弃之。成公兴回来闻悉,不由叹息说:“先生未便得仙,政可为帝王师耳。”如果剥落这些记载的神话色彩,那么可以发现,这只不过是道教徒依神仙观念的编派幻设而已:在华山、嵩山这些“金室玉堂”的仙境,住着成公兴之类的仙人,只要心诚志坚,到山中访仙修炼,就能有幸得到点化。

特别值得玩味的是,寇谦之的求仙功亏一篑,表面上看是信仰不够坚定,但他既因学道至诚感动神仙,应该不是那种人。对毒虫臭恶之物的恐惧,与其说是出于信念的软弱,不如说是因于想像力的缺乏,他以一种现实的态度对待仙药,受蔽于表面的污浊秽臭而不敢服食,最终导致了求仙的受挫,与至高的境界失之交臂。当然,在道教徒看来,寇谦之错过了成仙的机会,并不等于自己的求仙也会以失败告终。因为他们从来不肯承认失败,否则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沉醉与痴迷了。

再说,寇谦之也并没有因一时的受挫而灰心丧气,反而“受志嵩岳,精专不懈”,以致精诚又一次感动上仙,太上老君在仙人玉女的簇拥下,乘云驾龙,从天而降,授予他天师之位,要他清整道教,除去伪法,并令仙官十二人传他服气导引口诀。寇谦之经过多年的专心修炼,气盛体轻,颜色殊丽。以后,又有汉武之世得道的神仙,带领赤松、王乔之辈,来嵩山赐他劾召百神的《天中三真太文录》,命他辅佐北方泰平真君,以便超登真仙;同时授他药方及销炼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还叫他与随同而来的诸仙结为徒友。这种令后世道教徒艳羡不已的幸遇,显然也是因修炼精专产生的幻觉。为了超登真仙,寇谦之把北魏太武帝看成是“神武应期”的“太平真君”,果然担负起辅佐的重任,力劝“当以兵定九州,后文先武”,又建议“应登受符书,以彰圣德”,即便临死前,还满怀希冀地对弟子说“仙官来”。据说当晚死时,口中气状如烟云,升至天半乃消;尸体引长,三日后稍缩,弟子都以为他尸解化仙而去。

邓郁和寇谦之的死,都被后辈道教徒想象为美好的仙去,他们制造了这种奇幻的神话,转而又在这种想象的刺激下,更沉迷地追求神仙,有的甚至为此差点掉了脑袋。《魏书·释老志》记载了一个名叫罗崇之的道士,自称曾在中条山受道学仙,常饵松脂,不食五谷。他效法寇谦之,从名山游仙到京城,对太武帝说,中条山有一洞天与昆仑、蓬莱相连通,入此洞天可访到仙人。太武帝令其试行之,走了一百多步便到了尽头,根本没有什么神仙,于是被有司扣上诬罔不道的罪名,幸好太武帝宽容,才没有掉脑袋。为了达到辅佐真君超登真仙的目的,险遭杀头的风险,道教徒的沉迷于此为烈。后世像这样的人不知有几何,如宋徽宗时的林灵素,明世宗时的段朝用,皆属此辈。当然,大多数还能在山中终老,这或许是其修道的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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