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赫的评价及其他

……关于马赫，我想把他的一般的影响和他对我的影响区别开来。马赫进行过重要的专门科学研究工作（如冲击波的发现，用的是一个真正天才的光学方法）。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对物理学基础的一般态度所产生的影响。我认为，他的伟大功绩在于：他松动了在18和十九世纪统治着物理学基础的那种教条主义。尤其是在《力学》和《热学》中，他总是努力证明概念是怎样来自经验的。他坚信不疑地采取这样的立场：认为这些概念，甚至是最基本的概念，都只能从经验得到它们的根据，它们在逻辑上绝不是必然的。尤其是他曾产生过这样有益的影响：他曾明确指出，最重要的物理学问题并不是数学演绎性的东西，而是涉及基础概念的问题。我看到他的弱点在于：他多少有点相信，科学不过是对经验材料的一种“整理”；也就是说，他没有认识到概念的形成中的那自由构造的元素。他在某种程度上认为，理论产生于发现，而不是产生于发明。他甚至走到这种地步：他不仅把“感觉”当作有待理解的材料，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把它看成是建造实在世界的材料；因此，他相信能够克服心理学和物理学之间的差别。如果他是十分彻底的，他就会不仅否定原子论，而且还会否定物理实在这个概念。

至于说到马赫对我的发展的影响，它的确是很大的。我还记得十分清楚，在我求学的最初年代里，你曾经唤起我对他的《力学》和《热学》的注意，这两本书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它们对我自己的工作究竟有多大影响，坦白地说，我并不清楚。就我所意识到的来说，D．休谟对我的直接影响更要大些。我在伯尔尼曾经同康拉德·哈比希特和索洛文一道读过他的著作。⁽²⁾但是，正如我说过的，我无法分析那些在我的下意识的思维中扎了根的东西。此外，有趣的是，马赫曾激烈地反对狭义相对论。（他没有活到看见广义相对论。）在他看来，这个理论是不能许可地思辨的。他不明白，这种思辨性在牛顿力学里也有，而且一切可以设想的理论里也都有。在这方面，各种理论之间只存在程度上的差异，从基本概念到可以受经验检验的结论的思维道路具有不同的长短和曲折。

明可夫斯基的功绩是，在相对论中引入了四维张量理论，没有它，广义相对论的数学表述就不可能实现。这不仅是一种“游戏”，而是一个重要的形式上的贡献。

认为布朗运动一定推翻力学的基础，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我的确曾从力学推导出这种运动（并不知道别人已经观察过这类东西）。说玻尔的电子轨道的条件是从我的量子研究工作中引申出来的，也是不正确的。人们只能说，如果保持原子的力学图像，就一定会得出这样的规则。（你当然知道，我认为现代统计性量子理论尽管已经取得实际的成功，但不是一条好的途径。我的情况就像犹太人面对着“救世主”似的。）就对行动采取什么态度而论，我同意你的爱敌人的观点。然而，对我来说，思想的基础是信仰无限制的因果性，“我对他恨不起来，因为他所做的原是他该做的”。因此，我更接近斯宾诺莎，而不接近先知们。所以，“罪孽”对我是不存在的。

我坚信，如果你具有专注的热情，你一定能够在科学领域中孕育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蝴蝶不是鼹鼠；但是，任何蝴蝶都不应为此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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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译自《爱因斯坦-贝索通信集》390—392页。由李㳔泖同志译。标题是我们加的。——编者

(2) 参考此处——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