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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与“虚己”的存在

时间:2022-02-1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我唯独与人不同的,关键在于得到了“道”。[37]在老庄生态美学的视域里,原初的情绪是“无名”“无状”的,而一切有名有状的事物首先是在情绪中存在着的。所以说人的情绪状态就是此在敞开自身、处身于万物之中的存在状态。老庄生态美学认为,人的本质在于人能够“虚己以游世”,这是一种至高的审美生存境界。
“功利”与“虚己”的存在_回乡之路寻皈审

三、“功利”与“虚己”的存在

老庄哲学是为人提供生存方式和处世方法的人生哲学。情感、欲望是人生哲学不能回避的问题。情绪不是从与外物相对而立的主体发出来的,情绪状态是人存在并且不得不存在的方式。情绪应该从心物相融的原初的境域和关联来体悟,这就是老庄所说的内在于心、外在于物的生存论状态,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让万物按其本然状态显示自身,或者以好恶爱憎之情回应事物对心灵的契入。

从本原上说,处身于万事万物中的人首先是赤裸裸地存在显现出来的,处身于物之中的心和情与物融为一体,毫无隔阂,毫无缝隙。是人的过分的物欲与心智导致人与物的分离与对立,所以,老子曰:“绝学,无忧。惟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老子》通行本第20章)在老子看来,断绝智巧的心思,反而使人没有分别计较的忧愁,则可以免除世俗之忧,也就是与世俗的“忧”隔绝开来。应诺和呵斥,相距有多远?美好和丑恶,又相差多少?人们所畏惧的,不能不畏惧。这风气从远古以来就是如此,好像没有尽头的样子。众人都熙熙攘攘、兴高采烈,如同去参加盛大的宴席,如同春天里登台眺望美景。而我却独自淡泊宁静,无动于衷。混混沌沌啊,如同婴儿还不会发出嬉笑声。疲倦闲散啊,好像浪子还没有归宿。众人都有所剩余,而我却像什么也不足。我真是只有一颗愚人的心啊!众人光辉自炫,唯独我迷迷糊糊;众人都那么严厉苛刻,唯独我这样淳厚宽宏。恍惚啊,像大海汹涌;恍惚啊,像漂泊无处停留。世人都精明灵巧有本领,唯独我愚昧而笨拙。我唯独与人不同的,关键在于得到了“道”。庄子亦曰:“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俛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惟人心乎!”(《庄子・在宥》)意思是说,人们的心情总是压抑便消沉颓丧而得志便趾高气扬,不过消沉颓丧或者趾高气扬都像是受到拘禁和伤害一样自累自苦,唯有柔弱顺应能软化刚强。端方而棱角外露容易受到挫折和伤害,情绪激烈时像熊熊大火,情绪低落时像凛凛寒冰。内心变化格外迅速转眼间再次巡游四海之外,静处时深幽宁寂,活动时腾跃高天。骄矜不禁而无所拘系的,恐怕就只是人的内心活动吧!老庄著作中有很多对情绪的描述,喜怒哀乐、恬淡素朴、昏昏昧昧、天乐人乐都是情绪状态。情绪状态是人的存在方式,不同情绪展开了人生存的不同样式。情绪状态是一种先于知识和意志的原初状态,人不可能完全无情无绪。

海德格尔认为,人只要生存于世界,总是被抛向、被指派到由人的存在展开的世界中,也即就会使自己出离而寓于世界中,这是人作为人无法改变的人的本质。因为,此在是在情绪中展开着自己,此在或者是在情绪中被带到它本真的自身面前,或者在情绪中避开它本真的自身从存在者方面去体悟自我。“我们必须实际上根本地在本体论上把世界的原本揭示归属于单纯的情绪。”[36]人的快乐、忧伤、喜好、厌恶都不是纯粹内在的东西,不可能高悬于世界之外而存在,因而也不能够割断外物,依靠纯粹内省来把握。任何的情绪状态都是指向世界的状态,被这些情绪所笼罩的世界上的存在者也是在这种情绪状态中在场和照面,“此在不可能知道这些情绪,因为与各种各样情绪的源始展开相比较,认识的形形色色的展开的可能性承载得过于浅薄。”[37]在老庄生态美学的视域里,原初的情绪是“无名”“无状”的,而一切有名有状的事物首先是在情绪中存在着的。当“大知闲闲”、“大言炎炎”的情绪伸展开来,事物作为本身在场;当“小知间间”、“小言詹詹”的情绪伸展开来,事物依据着心灵的指向得到揭示。至人与俗人的区别不是由于至人没有情感,而在于至人“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庄子・庚桑楚》),把有形的东西看作是无形,从而心性的残余之绪就会得到消解,以实现“有情而无绪”,以致内心得到安宁。俗人的生存方式往往沉湎于喜怒哀乐情绪不能自已,而至人却能自我出离、抛弃、超越喜怒哀乐的束缚,并化郁闷、烦躁、孤独为舒心、快乐与安宁,让心性得到充分的自由解放。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此在原初地就处身于种种情绪中,此在是在情绪中把自己出离到世界之中,使自己站到存在真理的澄明之域中。“情绪袭来,它既不是从‘外部’,也不是从‘内部’,而是作为在世界中存在的方式从此在自身升腾起来的……情绪已经把作为整体的世界的存在展开了,这样才使指向什么成为可能。”[38]此在处身于万物之中把心展开着指向世界,由此组建了心物关联的境域。所以说人的情绪状态就是此在敞开自身、处身于万物之中的存在状态。

老庄生态美学思想范畴中的“人性”也即人的本质心性,不是人区别于动植物的特殊生物属性,也不仅是人的社会伦理的道德属性,而是人的心性持续地向着生生不息的自然万物的伸展,是人的心性不断地在自然生态、社会人文生态和自身心灵生态相融合的世界中的实现。海德格尔认为,尽管在日常状态中此在不肯趋就情绪,不追随情绪展开活动,但最纯粹的“它存在着而且不得不存在”的情绪总要绽露出来。在诸种情绪中,老庄推崇的那种混沌中和、恬静淡雅、无知无欲的情绪是最容易得不到关注的。人们往往从强烈的喜怒哀乐所指向的外在世界去认识世界、认识自我,而忽略那个不随意披露情绪的被深层臻藏的本质心性。老庄生态美学认为,人的本质在于人能够“虚己以游世”,这是一种至高的审美生存境界。老子曰:“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泊兮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蔽而新成。”(《老子》通行本第15章)善于行道的至人,微妙通达,深刻玄远,不是俗人可以理解的。至人往往处世小心谨慎,好像冬天踩着冰过河;对社会功利警觉戒备,好像防备邻国的入侵;对待有品质的人恭敬郑重,好像对待尊贵的宾客;至人的行动从容洒脱,好像冰块缓缓消融;纯朴厚道,好像没有经过加工的玉石;旷远豁达,好像深幽的山谷;浑厚宽容,好像能包容万象的浊水……正因为至人从不自满,所以能够去故更新。这就是庄子所说的“行不知所之,据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庄子・庚桑楚》)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和无形无状的审美存在境界。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此在出离、敞开的那片神秘,是此在无论怎样生存都要把它的“此”肩负起来的存在。这一处身状态、处世之道,也就是说人在这一世界中的居留,不是指人的身体占有世界某个位置,而是指从物的显现可以觉察到人的心性敞开的空间。

从本原上看,人对自我情绪的来龙去脉是完全无知的、莫名其妙的。这是因为情绪很不确定,倏忽之间已成过眼烟云,使人无法把握。这种来无形、去无踪、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我们只能把它形容成“莫名其妙”的心性状态。正如海德格尔说的那样:“情绪把此在带到了此的‘它存在着’面前,作为此的‘它存在着’在一个不退让的谜一样的状态中向着此在注视着。”[39]人的情绪不是用通常的观察和思考就能够把握的,因为此在的存在是此在的情绪所敞开的一种氛围,一切对现成事物的确定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都是建基在这个谜一样的状态上的。即使人们进行科学研究理性思维,人们首先也不是用概念范畴去概括思维的结果,而仍然会被一种原初的情绪笼罩着。所以,科学理性对于人的心性以及所显现的情绪是无能为力、一无所知的。只有当人静心逗留于所观察事物之上,摒弃一切预设的算计与订造,闲情逸致地让自己融契于自然之中,事物才会向人显现出本真的状态,人们才能够在此基础上得出正确的结论。但是,人们在现实中往往更重视那些在情绪展开的境域中所认识、确信、感知的现成的东西,却错过了对情绪本身的关注,这是认识论固有的本末倒置的弊病。人们重视理性研究出来的现实存在的东西,而那种东西却往往迷惑、制约、拘执着人,使人的心性陷入异化,使人只从现实存在的东西来理解自身与事物,使人把自己从与万物相融的境域中隔绝开来,而那本来观照、伴随、体贴着人的境域的、老庄和海氏十分关注的人的本质心性所显现的情绪,则从人的身体上抽离出来拂袖而去。由此,人也从融于万物的状态脱离出来,变成了与万物相对而立的主体并毫无顾忌地破坏这本是和谐的存在世界。从而,接踵而来的不是人的情绪的平和安宁,而是失却家园、孤独失落、无家可归的一连串恶性循环的终极存在问题。

老子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塞堵住嗜欲的孔窍,关闭住嗜欲的门径。不露锋芒,消解纷争,挫去人们的锋芒,解脱他们的纷争,收敛他们的光耀,混同他们的尘世,这就是深奥的“玄同之境”。达到此境界的人,就能够超脱亲疏、利害、贵贱的世俗的束缚,就能成为天下人所尊重的至人。在老庄看来,“玄同之境”是主体客体尚未分离的混沌合一的境域。虽然这一境域是先天的、原初的、与生俱来的,但由于人受物欲的诱惑,很容易将这一“玄同之境”遮蔽掉。因而需要“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去甚去奢,降低欲望,消解纷扰,融合到澄明之中,混同于尘世之中。庄子亦曰:“奚旁日月,挟宇宙?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置其滑,以隶相尊,众人役役,至人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庄子诘问人们,为什么不学会像至人那样依傍日月,怀藏宇宙?至人的存在方式是跟万物合为一体,不理睬混乱的世俗纷争,不去区分所谓的卑贱与尊贵。俗人总是一心忙于去争辩是非,至人对此却好像十分愚昧无所觉察,糅合古往今来多少变异、沉浮,自身却浑成一体不为纷杂错异所困扰。庄子认为万物全都是这样,而且因为这个缘故相互蕴积于浑朴而又精纯的状态之中。至人的存在不是对物进行判断、辨别、分析等理性思维,而是把彼此、内外、贵贱、有用与无用统统消融为一体,使之相蕴互合。因而,老庄生态美学中的至人往往是愚钝、混冥甚至忘乎所以的,是处于感性的至乐情绪中的。在庄子看来,至人的持守自身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苦思冥想,而是“旁日月、挟宇宙”审美生存于世界之中的。在海德格尔看来,老庄式的至人的存在是把本真之性发挥到世界之中,是“把自己恬淡素朴的心境抛向世界之内来照面的存在者”,也就是说至人的心敞开着有所关照地向着世界中存在者的那里去存在,此在之此关照着、相遇着、展开着的生存论的空间和境域,就是此在的在世。

老庄生态美学崇尚的是天人合一、物我齐一的境域,这是构建“道性同构”审美生存范式的前提条件。从本原上说,天与人、物与我的关系不是一个现成的东西与另一个现成东西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主体与客体、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相分离的关系,而是生命上同源、本质上相融的关系。人性与天道相离、主体与客体相分、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向背的现象,都是人的功利理性造成的,工业化以来现代科技与商品经济将这种分离向背的现象推向了高潮,物质财富成了衡量人的身价的唯一标准,身价上亿、身价十亿、身价百亿指的全是物质资产,至于人的社会道德、艺术涵养、生态智慧、自然精神等文化因素一概被排除在外。如此的价值观导致人性的深度异化,“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成了时代最普及的人生箴言,追求钱财成了人活着唯一的也是最高的目标。利欲熏心后的人,其眼里除了钱还是钱,其他一概不见,而他自己本身也成了最贫穷的人,因为他除了钱其他一无所有。用现代性武装的势利眼,把他人都看成可用或不可用的资源,甚至连天性的亲情关系都赋予了工具性。海德格尔批判说:“除了现成存在着的主体和现成存在着的客体之间的交往的现象之外,还能够有另外的什么表露出来吗?”[40]海德格尔极力说明,此在世界中并不是两个现成存在着的东西的交往和契合,如果把人与世界看作是两个现成的东西,实际上是首先把人看作是与世界相对而立的现成的存在者,这就是使人与世界相隔裂,继而使人与他人、人与自我心性的隔裂。这将是人性的悲哀、存在的悲哀和哲学美学的悲哀。

老子曰:“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老庄倡导一种无知无欲、清静恬淡的生活,目的就是为了持守本真之性,顺应万物之自然,使心不受物欲的干扰。这种生存方式,是把素朴之心敞开,通达于万物之本然。一般的人执着于名利、地位、富贵等尘垢世俗之内,深陷于剧烈的争斗中不能自拔,时而悲哀,时而喜乐,心性随外物骚动永无宁日。而庄子却认为人生最要紧的就是淡泊名利、燕处超然,最惬意的就是闲情逸致、与世无争:“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庄子・逍遥游》)庄子向往的是自己像一棵树,生长在什么也没有的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悠然自得,自由自在,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不会受到伤害,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但可以无忧无虑无困苦,平安悠闲度一生。人生在世,当很在意身外之物时,人的本真心性就被抛弃了,世界的本然状态也就被遮蔽了。与执着于身外之物的俗人相比,至人却显得愚昧笨拙、混混沌沌、毫无心计,没有因欲望和意愿引起的喜怒哀乐的情感。庄子曾对“人故无情乎”的问题进行讨论,他所说的无情是指“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庄子・德充符》),无情并不否认人有情感欲望,而是强调了以人的本性随顺自然,不去纵情肆欲,也即“有情而无绪”。至人对物欲是通过三个层面消解的:一是不生无分之念,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得到的事物,既来之则拒之,不产生欲得的念头;二是摈弃过分之物,对本应该得到却不属于基本生活必需之物,既有之则舍之,杜绝铺张浪费的奢侈生活陋习;三是削减本分之需,对属于本分之需也即基本生活必需之物,既有之则俭之,尽量让生活过得简朴节约。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总而言之,“道性同构”审美生存范式的前提条件是天人合一、物我齐一的审美生存思想,而达到这一思想境界的前提是虚己游世,即在淡泊宁静、混沌平和、闲情逸致的虚己生态情怀中,将世俗的贫富、贵贱、穷达、得失的区别化解干净,从而使人的心性返归到最本初的玄同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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