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又已到钱塘

3.风驰又已到钱塘

杭州古称钱唐，公元前222年秦灭楚后在此设县；唐朝时，为避国讳，改“钱唐”为“钱塘”。隋唐时期，杭州一跃成为中国东南的重要城市，有“大都”、“名郡”之称。北宋词人柳永如此赞誉杭州：“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杭州西部的灵隐、天竺诸山，古时统称武林山，故杭州另一别称为“武林”。

毛泽东在他的一首诗和一封信中，用到了杭州这两个古名。

诗是毛泽东登莫干山时写的。

1958年11月9日，毛泽东发出致中央、省市自治区、地、县四级党委委员的信，建议广大干部有时间可以读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以利指导当前的经济工作，澄清人们头脑中的混乱思想。“反右倾”高潮过去后，1959年冬，党中央重新强调学习这本书。1959年12月10日到1960年2月9日，毛泽东组织了一个读书小组，先后在杭州、上海和广州读这本书。参加读书组的，有陈伯达、胡绳、邓力群、田家英等人。在杭州读书期间，毛泽东去爬了莫干山。

莫干山离杭州60多公里，历来有“清凉世界”之称，山中幽胜之处极多。相传春秋末年，有名的铸剑师干将、莫邪夫妻为吴王阖闾所招，在此山中铸剑，因而得“莫干山”名。在传说莫邪、干将铸剑的池水旁，毛泽东驻足片刻，喃喃自吟：“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此时，新中国建立正好十年，毛泽东是否在想，大跃进、人民公社也是他亮出的一剑？

这一天，毛泽东兴致极高。到观瀑亭观瀑，到塔山远眺，东望太湖，南观钱塘江。返回的路上，车过良渚时，他吟诵出一首《七绝·莫干山》：

翻身复进七人房，回首峰峦入莽苍。

四十八盘才走过，风驰又已到钱塘。

诗写得闲适自然，政治背景，历史内涵，都淡然远去了，剩下的是一种开阔明朗的心境。

但毛泽东在杭州，并非总能体味到这种幽雅闲适。我们再看那封信。

信是他1966年7月8日写给江青的，信中说：“自从6月15日离开武林以后，在西方的一个山洞里住了十几天。”“西方的一个山洞”是韶山的滴水洞，武林即是杭州。

毛泽东在杭州时，北京正在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5月18日，林彪在会上发表长篇讲话。林彪危言耸听地说，中国今天可能发生反革命政变，要杀人，要篡夺政权，要搞资本主义复辟。林彪还说，“毛主席活到那一天，90岁、100多岁，都是我们党的最高领袖，他的话都是我们的行动准则。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超过我们一万句。谁反对他，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在他身后，如果有谁做赫鲁晓夫那样的秘密报告，一定是野心家，一定是大坏蛋，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在写给江青的信中，毛泽东对林彪夸大其词的提法进行了批评：“他的一些提法，我总觉得不安。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现在经他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毛泽东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准备跌得粉碎的。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毛泽东的最后一句话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毛泽东的设想是，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

1971年5月1日，林彪姗姗来迟，坐了几分钟便不辞而别。这是“正副统帅”留下的最后一张在同一画面中的照片

1967年9月毛泽东再到杭州时，果真是天下大乱了。毛泽东告诫正在打派仗的群众组织，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实现革命的大联合”。毛泽东在杭州继而又说：“有些地方前一段时间好像很乱，其实是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然而，事实是天下大乱了，却没有达到天下大治。就在毛泽东在杭州找当地负责人谈话时，9月15日，离杭州不远的西施故里诸暨街头枪声大作，80多个不明真相的群众死于非命。

“风驰又已到钱塘”，1971年9月3日，毛泽东又一次来到杭州，但心境已远非1959年登莫干山时的闲适幽雅。

毛泽东这次从北京到杭州的沿途，在同一些当地负责人的谈话中了解到叶群、林立果进行阴谋活动的一些情况。9月8日晚上，他在杭州又得到一些新的信息。有一位当地的领导派人暗示毛泽东，有人在装备飞机，还有人指责毛泽东的专列停在笕桥机场支线上“碍事”，妨碍他们走路。这种情况，过去是从来没有的。一些多次接待过毛泽东的工作人员，在看望毛泽东时也反映了一些可疑的情况。据后来陈励耘的供述，林彪集团谋害毛泽东的一种办法就是，让陈励耘用改装的伊尔-10飞机轰炸毛泽东的专列，陈励耘也认为这个办法是可靠的。陈励耘是空五军政委，是林立果召集的“三国四方会议”上确定镇守一方的“联合舰队”的一员干将，掌握着杭州的警备大权，直接指挥毛泽东住所的警备工作。毛泽东此次来到杭州，处境相当危险。9月7日，林彪指示林立果，向“联合舰队”下达“一级战备”命令；9月8日，林彪写下手令：“盼照立果、宇驰同志传达的命令办”；同日，“联合舰队”成员于新野来到杭州，向陈励耘下达了林彪谋害毛泽东的手令。

在杭州，毛泽东谈话时说到，他的像到处挂，日晒雨淋，可怜噢；“万岁”，英文翻译为Long Live，是“长寿”的意思，对年轻人可喊，对年纪大的就不喊了。他还面对面地查问了陈励耘的经历和他同吴法宪的关系。毛泽东批评林彪的讲话，什么一句顶一万句，一句就是一句，怎么能顶万句？但他说，对林彪还是要保。

“文化大革命“武斗中被烧毁的民房

“文化大革命“武斗中使用的部分器械

毛泽东本来是计划在杭州住到9月下旬，当他了解到一些情况后，立即引起了警惕。9月8日晚，他下令将他乘坐的专列趁夜转移出杭州，使对方摸不清他的行踪。9月10日下午，毛泽东突然决定调回专列，离开杭州；傍晚时抵达上海，在专列上住宿。11日上午，毛泽东在专列上办公，与许世友和王洪文谈话。当日下午，毛泽东突然下令列车立即出发，要求铁路全线绿灯，沿途昼夜不停直驶北京。12日中午，列车停在北京丰台，毛泽东召集北京军区和北京市委负责人到列车上谈话，了解北京地区的形势并作了适当部署。下午4时多，毛泽东换乘汽车回到中南海。林彪集团的谋杀计划破产了。

“文化大革命“武斗中抓获的”俘虏“

1975年2月，正在湖南养病的毛泽东突然提出去杭州。当时金华的造反派武斗正酣，动用了步枪、机枪、手榴弹，还有掷弹筒。为了保证毛泽东专列的安全，浙江省委向金华造反派下了死命令：2月6日将有重要“外宾”专列途经金华，无论哪派有人开一枪，都要拿造反派头头是问！到杭州后，省委领导向他汇报工作，讲到造反派冲进省县以上干部会议，抓了人还占领杭州饭店时，毛泽东非常气愤，当即叫来汪东兴，说：“去打一个电话给王洪文：浙江调动一个团，把造反派从杭州饭店赶出去。”“文化大革命”带来了天下大乱，却没有达到天下大治。如此状况，给毛泽东带来的只有沉重的思索。

毛泽东这次来杭州，主要目的是调查情况和医治眼疾，住了2个月零7天。1921年他初来杭州时，风华正茂，现在他已经老了，无心再看西湖的烟柳。4月13日晚，在这个月色朦胧的西湖之夜，毛泽东突然提出离开杭州回北京。从此就再也没有来过。“风驰又已到钱塘”，从此成了一段历史，成了一个一代伟人和千年名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