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不忍》杂志和尊孔崇儒

《不忍》杂志和尊孔崇儒

时间:2022-09-0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愿言拯之,恻恻沉详予意也,此所以为《不忍》杂志耶!况议长之共和,易启党争,而不宜于大国者如彼;总统之共和,以兵争总统而死国民过半之害如此。康有为恋栈旧制,眷念君主,又把复辟帝制和尊孔崇经紧密联系起来,想望以封建纲常名教的“良药美方”——孔子儒经来恢复旧秩序。尊崇孔子,当然要尊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经典,康有为鉴于“四海横流,六经扫地”[14],提倡读经崇儒。十多年间,康有为的思想后退了。

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为袁世凯窃占,国事蜩螗,经济萧条,政局纷扰,民生凋敝,康有为把这些现象,竟说是“革命召乱”,说什么“自共和以来承军兴之余敝,国与民俱竭”,“国体扫地,威信皆坠”[2],说什么“今日共和以来,举国骚然,民不聊生,农工商贾失业,群盗满山,暴民满野,各城邑变乱频仍,各省割据日争,政府坐视之,力不能统一,术不能理财,武不能安边,但缩首乞丐,坐让大乱。其尤甚者,坠弃纪纲,扫绝礼教,上无道揆,下无法守,绝群神之祀,收文庙之田,乃至天坛不祀,上神不享,则神怒民怨,天人交恫”[3]。如所众知,“各城邑变乱频仍,各省割据日争”,这是帝图主义和国内封建军阀操纵扰乱的结果,和共和政体有何关系?共和建成,民国肇兴,“坠弃”了封建的纪纲,“扫绝”了封建的礼教,冲荡了封建的“道揆”,震撼了封建的“法守”,这有什么不好。只有对旧制度留恋的人,才会感到格格不入。

这时,康有为拟刊《不忍》杂志,先撰序文,“靡靡喋喋,不能已于言”,说是:

睹民生之多难,吾不能忍也;痛人心之坠落,吾不能忍也;嗟纪纲之亡绝,吾不能忍也;视政治之窳败,吾不能忍也;伤教化之陵夷,吾不能忍也;见法律之蹉躏,吾不能忍也;睹政党之争乱,吾不能忍也;慨国粹之丧失,吾不能忍也;惧国命之分亡,吾不能忍也。怵焉心厉也,惄焉陨涕也,凄凄焉悲揜袂也,逝将去之,莫能忘斯世也。愿言拯之,恻恻沉详予意也,此所以为《不忍》杂志耶![4]

他“不忍”的是什么呢?“不忍”的是封建“纪纲”的亡绝,“不忍”的是封建“礼教”的陵夷,“不忍”的是封建法律的被“蹂躏”,“不忍”的是封建“国粹”之被“丧失”,这样“不忍”,那样“不忍”,归根到底,他“不忍”的是清朝封建帝制的被推翻,“不忍”的是民主共和国的观念深入人心。

康有为在戊戌时就主张“立宪”,此后又漫游欧美“考察政治”,他在“无皇可保”的情况下,又制造舆论,说是:

专制君主以君主为主体,而专制为从体;立宪君主以立宪为主体,而君主为从体,虚君共和以共和为主体,而虚君为从体。故立宪犹可无君主,而共和不妨有君主。

又说:

中国乎积四千年君主之俗,欲一旦全废之,甚非策也。况议长之共和,易启党争,而不宜于大国者如彼;总统之共和,以兵争总统而死国民过半之害如此。今有虚君之共和乎?[5]

混淆民主制度与君主制度的界限,以愈彻底的民主制度为最坏,愈不彻底、封建残余保存越多的就是最好;提出“虚君共和”的口号,设想挂一个“共和”的假招牌,仍旧恢复清朝的统治,还说“共和政体不能行于中国”,“立宪国之立君主,实为奇妙之暗共和国”,而“满族亦祖黄帝”,想望清朝复辟。

康有为恋栈旧制,眷念君主,又把复辟帝制和尊孔崇经紧密联系起来,想望以封建纲常名教的“良药美方”——孔子儒经来恢复旧秩序。

康有为说是:“自共和以来,教化衰息,纪纲陵夷,法守隳斁,礼俗变易,盖自羲、轩、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化,一旦而尽,人心风俗之害,五千年来未有斯极。”[6]“四千年君主之俗”,“一旦废之”,是要引起“争乱”的[7]。“然革一朝之命可也,奈之何举中国数千年之命而亦弃之乎?今也教化革命,纪纲革命,道揆革命,法守革命,礼俗革命,人心革命,国魂革命,大火焚室,空空无依,茫茫无所适,伥伥无所之,游魂大空,风雨飘摇之,雷霆或震,绝命是期”[8],他以为推翻清朝,不是“革一朝之命”,而是“革数千年之命”。“数千年”的什么“命”被“革”去了呢?“教化”、“纪纲”、“道揆”、“法守”、“礼俗”等等,这些维护封建专制的东西受到革命的冲荡,康有为于是慨叹“纪纲扫荡,道揆陵夷”[9]了。

康有为以为“中国立国数千年,礼义纲纪,互为得失,皆奉孔子之经,若一弃之,则人皆无主,是非不知所定,进退不知所守”[10]。想用孔子儒经来恢复旧秩序,说是“中国四万万人中”,“能超绝四万万人而共敬之地位者”,只有“孔子之衍圣公”,他是“人心共戴”,“万世一系”,“合乎奉土木偶为神之义”,“莫若公立孔氏之衍圣公矣”[11],孔子是“素王”、“真虚君也”[12],“与其他日岁寻干戈而争总统,无如仍迎一土木偶为神而敬奉之,以无用为用,或可以弭乱焉”[13]

尊崇孔子,当然要尊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经典,康有为鉴于“四海横流,六经扫地”[14],提倡读经崇儒。他说:“或者谓儒家经传多重伦纲,今政改共和,君臣道息,诸经扫地,窒碍难行”,这种说法是“未知孔子之大”,要“治人心,定风俗”[15],就只有尊孔读经。他还把孔子所作《春秋》说成是“宪法”,“遍于人伦道德鬼神动植”,比各国宪法之“仅及土地人民政事”为“大”,它又不限于一国和一时,而是“及于天下与后世”的。所以《春秋》“古名大经,犹大宪章也”[16],很清楚,康有为神化孔子,崇奉儒经,正是为复辟帝制制造舆论。

本来,在戊戌变法时,康有为也是推崇孔子,主张孔子改制的,但那时他是把资产阶级需要的东西放在孔子身上,塑造的是资产阶级化的孔子,以致遭到封建卫道者的攻击。这时他又推崇孔子,但所推崇的却是封建的孔子,并想以孔子的偶像作为“虚君”的土木神,用以抗拒新兴的共和制度。十多年间,康有为的思想后退了。

本来,在戊戌变法时期,和康有为、梁启超“交游”的章太炎,也提出过“客帝”的课题,说中国的“共主”,则为“仲尼之世胄”,后来他革命了,对“客帝”也进行了“匡谬”。现在,康有为却又以孔子为“虚君”,还想用孔子的偶像来复辟帝制,连章太炎“匡谬”过的“客帝”又重新祭出来了。

本来,康有为是主张“向西方学习”的,曾经想把封建专制的中国,通过变法,改变为资本主义君主立宪的中国,而现在却对“凡欧美之政治、风俗、法律”“力追极模”又加反对,说是“模欧追美”,要使“万余里之版图,旌旗变色,四万万之人民,戢首受化”[17]了。康有为不是在戊戌变法时期鼓吹民权,讨论平等、自由吗?现在却说“名为共和,而实共争共乱;口称博爱,而益事残贼虚杀;口唱平等,而贵族之阶级暗增;高谈自由,而小民之压困日甚。不过与多数暴民以恣睢于荡,破法律,弃礼教而已”[18]。说什么“顷闻有子以自由为说,而背其父者矣”,“又闻妇女以自由为说,而背其夫者矣”。这就是“妄慕自由之祸”[19]。进而说:“今日少言自由平等,俟吾国既富强后乃言之,则中华国千秋万年,可与欧美自由平等,而吾国民乃真有民权、民意焉。若今日事自由平等,日言民意、民权,则吾国散乱将亡,则中国千秋万年永失自由平等,吾国民永无民意、民权焉。”[20]当然,民国成立后,广大人民仍旧没有得到自由、平等、民权,这正说明“革命尚未完成”,但康有为却说“日言民意、民权”,“吾国散乱将亡”,连“民意、民权”都不准“言”了。

非但如此,康有为还说中国“已去封建”,说:“中国自汉世已去封建,人人平等,皆可起布衣而为卿相,虽有封爵,已同虚衔,虽有章服,已等徽章,刑讯到案,则亲王宰相与民同罪。租税至薄,今乃至取民千分之一,贵贱同之,乡民除纳税诉讼外,与长吏无关,除一二仪饰黄红龙凤之属,稍示等威,其余一切乃皆听民之自由,人身自由,营业自由,所有权自由,集会言论出版信教自由,吾皆行之久矣。近者’丐乐户,倡优皂隶,并与解除,奴婢亦禁卖矣。专制之朝,龙凤黄红仪饰之等,又皆免除矣。法大革命后,所得自由平等之权利,凡二千余条,何一非吾国民所固有,且最先有乎?”[21]这些言论,非特和戊戌前大相径庭,否定过去自己要争取的“民权、民意”;并且说是二千年来“已去封建”,已有“自由”、“平等”。这种“异乎寻常的转变”,正说明了康有为内心的彷徨和对取消封建帝制的嫉怒。

康有为说二千年“已去封建”,比欧美都早,非但“政治”上早有平等、自由,即“物质机器之学,横行地球,前民利用,不在欧洲而在中国矣”[22],由过去的“向西方学习”一转而为中国自有“国粹”,自有“国魂”。说是“搜集国粹,以文会友”,可以“礼教化,存礼俗,守道揆,正人心”[23]。说孔子是“汉族之国粹荣华,尤汉族所宜尊奉矣”[24],把孔子和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学说成是“国粹荣华”,也是“国粹所归”。要保中国,“不可不先保中国魂也。中国之魂为何;孔子之教是也”[25],孔子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自产之教主,有本末精粗”,是“远无乎不在之教主,有系吾国魂之教主”,中国四万万人“尊之信之”,就能“身心有依,国粹有归”[26]。把孔子尊为“素王”,尊为“教主”,向孔子顶礼膜拜,还说不能“废一切之拜跪”,如果不向“教主跪拜”,那么“留此膝何为乎?”[27]

令人深思的是,辛亥前夕,也有一些人提倡“保存国粹”、“发扬国魂”,他们很多是主张古文经学的人,如章太炎、刘师培等。辛亥以后,康有为却也提倡“保存国粹”、“发扬国魂”,而他过去又是主张今文经学的。这也说明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皇帝,但孔子的偶像还是存在,康有为等人不断地搬用或推衍儒家经籍,尊孔崇经,又和复辟活动息息相关。

但是,辛亥前夕提倡“国粹”的人,是要在“古事古迹”中认识中华民族之可爱,对“排满”革命是起了作用的。康有为却是在“古事古迹”中证明“中国颠危误在全法欧美”。辛亥前夕提倡“国粹”的人,尽管封建意识很浓,但他们表彰宋、明遗民,阐发汉族文化,还是起过积极作用的。康有为却是以“国粹”来反对“全法欧美”,以“国魂”为名来为封建专制招魂扬幡,那就很难说是进步了。

康有为拼命鼓吹尊孔,视为“国粹”、“国魂”,并积极组织孔教会,要“尊孔子为国教”。

孔教会是康有为的学生陈焕章于1912年10月在上海发起组织的,它的开办宗旨是“昌明孔教,救济社会”。在陈焕章所写的《孔教会序》中,一开始就说:“回国以后,所见皆非,文庙鞠为武营,圣经摈于课本,俎豆礼阙,经传道丧,举国皇皇,莫知所依。”他们“目击时事,忧从中来,惧大教之将亡,而中国之不保也,谋诸嘉兴沈乙盦先生曾植、归安朱彊村先生祖谋、番禺梁节庵先生鼎芬,相与创立孔教会,以讲习学问为体,以救济社会为用,仿白鹿之学规,守蓝田之乡约,宗祀孔子以配上帝,诵读经传以学圣人。敷教在宽,借文字语言以传布,有教无类,合释、老、耶、回而同归。创始于内国,推广于外洋,冀以挽救人心,维持国教,大昌孔子之教,聿昭中国之光”[28]云云,公然提出“宗祀孔子以配上帝,诵读经传以学圣人”,为当时的尊孔逆流推波助澜。

1912年12月,孔教会发起人张勋、麦孟华、陈焕章等上书袁世凯、教育部、内务部准予立案施行,12月23日,教育部批:

当兹国体初更,异说纷纭,该会阐明孔教,力挽狂澜,以忧时之念,为卫道之谋,苦心孤诣,殊堪嘉许。所谓立案之处,自应照准。

1913年1月7日,内务部批复:

该发起人等鉴于世衰道微,……虑法律之有穷,礼教之崩坏,欲树尼山教义,以作民族精神,发起该会,以昌明孔教、救济社会为宗旨,……具见保存国粹之苦心,……自应查照约法,准予立案。[29]

在《天坛宪法》草案第十九条还明文规定“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之本”。次年颁布的《教育纲要》,且公然宣称:“各学校均应崇奉古圣贤,以为师法;宜尊孔尚孟,以端其基而致其用。”

1913年2月,《孔教会杂志》和《不忍》同时刊行,在《孔教会杂志序例》申明:

或通贯群经,或专治一经,或于一经中发明一篇一章一句一字,或并论先儒诸家之学,或专门一家之学,或先儒之佚文佚著皆入此门。……

本杂志志在保存国粹、发扬国性,博采孔教之良果,广聚中国之新花。无论为今文家言、古文家言、汉儒之学、宋儒之学,程朱之派、陆王之派,悉予著录,无所偏袒,罗列家珍,以待人之博观而自择焉。[30]过去康有为是力排古文、诋斥宋学的,现在也想熔这些“国粹”于一炉了,这和过去封建势力笼络一切学派抗击新思想,又是何等相似!

这时,山东孔教会“公推康有为为总会长”,康即电覆:“尊孔乃仆素志,钦佩宏愿,自惭菲才,辱承公推,当竭绵力。”[31]

在康有为、陈焕章等的积极活动下,袁世凯于6月22日发出“学校祀孔”令,以孔子为“万世师表”,并命于“旧历八月二十七日为孔子生日,应定是日为圣节,令各学校放假一日,在该校行礼,以维世道,以正人心,以固邦基而立民权”[32]。9月,在曲阜召开第一次全国孔教大会,举行大规模祀孔典礼。陈焕章任主任干事,决定迁总会于北京,在曲阜设立孔教总会事务所。11月,推康有为任总会长,张勋任名誉会长。一时尊孔读经之风,甚嚣尘上。

如果说,过去经学和政治的关系还有些若隐若显的话,那么,辛亥革命后复古崇儒思潮,却与封建帝制的废除、共和政体的联系,又是那么紧密。康有为等对“因废帝制,并欲废伦纪;因废伦纪,并欲废倡此学术之孔子”,认为是“忘本逐末”,是“驱举国之民沦于禽兽之域”,鼓吹“尊奉孔教”,以“保存国粹”,“维系人心”[33]。一些封建守旧分子也恋栈旧制,随声附和。尊孔读经的叫嚷,当然适合北洋军阀政府的脾胃,除批准孔教会立案外,1916年初,教育部又通令恢复中小学“读经科目”。国会对康有为等以孔教为国教,列入宪法的主张,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封建专制妄图死灰复燃,山穷水尽的经学也想绝处逢生。

由上可知,《不忍》杂志的刊发和《大同书》甲、乙两部的出版,是在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窃取革命胜利果实,社会动荡、“割据日争”的情况下露节的,是在康有为回国、尊孔崇儒之风盛行的背景下刊发的,《大同书》甲、乙部是在和《孔教会杂志》差不多同时创刊的《不忍》杂志上刊发的,那么,在评论《大同书》的同时,就不能不考虑它发表时的社会背景和时代特点。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