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的最重要的著作

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失败，不断激起国内各族人民反抗清政府的起义。但是这些农民起义运动，由于没有鲜明的政治目的和统一的领导，缺乏坚强的军事组织和严格的革命纪律，终于被清政府的军队各个击破。继这些小规模的、分散的起义失败之后，1851年爆发了伟大的太平天国农民革命运动，正式揭开了中国近代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

太平天国革命的发动者洪秀全，广东省花县客家人，中农家庭，16岁因家贫失学，助父兄耕田，18岁(1830年)受聘为本村塾师。他又是一个屡次应试得不到秀才的失意人。1843年，时年31岁，在广东农民暴动的影响下创立了“拜上帝会”，利用原始基督教中某些自由平等的观念，宣传革命思想;配合了客观的要求，组织和发动群众，准备起义。

在太平天国革命运动正式爆发以前，就是在1837年到1850年间，洪秀全不断地在西方国家的基督教教义中寻找革命的真理。为了向广大群众进行宣传工作，1845年洪秀全作《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两篇，提出了民主主义的平等思想，激发了农民群众的反抗热情。1846年又作《原道觉世训》，指出战斗的目标和革命的对象。这三篇重要的文件，便奠定了太平天国初期革命的理论基础。

在这些著作中，首先，洪秀全利用了基督教的上帝来打击当时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地上皇帝——的威权。宣传天下人不分贫富贵贱，都是上帝的子女，都可以自称为“天子”，都有同等的权利拜上帝，在上帝面前，作为封建最高统治者的皇帝和人民是平等的。所谓“天父上帝人人共”，“普天之下皆兄弟”^[2]。其次，洪秀全更进一步把基督教教义中的平等思想和中国古代的“大同”思想结合起来，指出了农民革命理想的远景，希望实现一个国与国之间和平相处的平等世界，所谓“分言之则有万国，统言之则实一家”^[3]，乃至认为一切人与人之间都应该跟兄弟姊妹一般，“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尔吞我并之念”?“行见天下一家，共享太平”^[4]，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把这个农民革命的国家叫做“太平天国”的理由。后来在《原道觉世训》中，洪秀全又利用基督教的信仰，宣传只有“上帝”是真神，其他一切为人所崇礼的偶像都是妖魔，从而打击地主阶级用来压制农民的一切封建迷信和权威，乃至认为佛教和道教都是“贪图射利”之徒捏造出来“迷惑害累世人”的。他又把以清朝皇帝为首的封建统治者和一切站在地主阶级方面压制农民的封建权威，包括各种偶像的崇拜，都宣布为属于“阎罗妖”的系统，又把农民自己反抗封建统治的力量都集中表现为“皇上帝”，用“皇上帝”对抗“阎罗妖”的宗教的斗争形式，号召农民组织起来向封建统治阶级进行政治斗争。

太平天国1853年定都南京后，一方面根据革命实践的经验，如在军队中实行的配给制度，另一方面又把起义前所理想的社会远景制度化，进一步提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民革命的土地纲领——《天朝田亩制度》，在这个重要的历史文献中，通过某些具体规定表现了中国农民空想的农业社会主义思想，其中最重要的原则就是消除私有财产制度。它的内容可以从下列三项来说明:

(1)土地国有

即主张废除旧的土地私有关系，实行重新分配土地。至于重新分配土地的标准，是参考古书“周官”的模型，略为加以增损而制定的。详细的办法，就是把所有耕地按产额的多少分为九等，不论男妇，按人口平均分配给全体农民，“人多则多分，人寡则分寡”，“如一家六人，分三人好田，分三人丑田，好丑各一半”，并且规定土地为全体农民所共有，所谓“凡天下田，天下人共耕，此处不足，则耕彼处，彼处不足，则迁此处，凡天下田，丰荒相通，此处荒则移彼丰处，以赈此荒处，彼处荒则移此丰处，以赈彼荒处”，其目的在实现一个在经济上没有剥削的平等社会，做到“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也”。

(2)财产归公

太平天国在平分土地的基础上，又提出了建立农村公社式的组织和消灭私有财产的主张。按太平天国的征兵制度，是所谓“寓兵于农”的，就是有事则为兵，无事则为农，故其军队的组织也就是社会的组织。“凡二十五家中设国库一，礼拜堂一，两司马居之。”规定“凡当收成的，两司马督伍长除共二十五家每人所食可接新谷外，余则归国库，凡麻、豆、苎麻、布帛、鸡、犬各物及银钱亦然”。换言之，各种生产成品，个人不得私有，应该上交国库管理。

(3)按人口平均分配生活资料

(甲)生活必需品由国家分配:“人口岁给一石，小口五斗。”“凡天下每家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乙)婚嫁费用由国家供给:“凡二十五家中所有婚娶弥月喜事俱用国库，俱有限式，不得多用一钱。”(丙)丧失劳动能力的人由国家抚养:“鳏、寡、孤、独、废疾、免役皆颁国库以养。”

此外，在《天朝田亩制度》中，又根据上述经济方面平等的原则，提出了一系列的政治和社会方面的改革方案。例如主张努力生产的农民也可以被选为政府的官吏或受到政府的奖励，乃至要求废除封建的买卖婚姻制，规定“凡男女婚姻不论财”等，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从来未有的创举。总之，《天朝田亩制度》的思想在主观上是企图在小生产的基础上，采用平均一切社会财富使各人消费和生活状况都平均化的手段，来实行一种社会主义的空想，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这种思想也启发了中国广大的农民，推翻旧的封建统治者，并不是为了给新的统治者以地盘，形成单纯的改朝换代，而是要实现一个无贫穷、无压迫的新的社会制度。

太平天国后期，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应该加以注意的人物是洪仁玕(1822—1864年)，他是洪秀全的同族兄弟，农民革命队伍中的知识分子。1859年，他私下从香港来到了当时革命的首都——南京，洪秀全很快封他为“天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总理朝政。他特为写了一部有名的《资政新篇》，提出了革新政治的要求和关于资本主义建设的纲领。这个计划得到洪秀全的详细批示，并加以颁布。凡是洪秀全赞成的，他多批上“是”、“此策是也”或“钦定此策是也”等字样。但是也有由于洪仁玕缺乏了解革命斗争的艰巨性和复杂性，简单地抄袭了当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办法，不全符合革命政权的需要，如主张“兴各省新闻官”，不受政府人员节制，亦不节制政府人员，接近一种今日所谓“新闻独立”的政策，洪秀全就在上眉批:“此策现不可行，恐妖魔反间，俟杀残妖后，行未迟也。”洪仁玕又空谈一般的“勿杀”，洪秀全则直接加以辨正，主张决不能把它跟目前的杀敌这件事混淆起来，批曰:“爷今圣旨斩邪留正，杀妖杀有罪，不能免也。爷戒勿杀，是诫人不好谋害妄杀，非谓天法之杀人也。”所以通过洪仁玕《资政新篇》的研究，除了可以说明太平天国后期资本主义思想的传播，根据这样一些批示，也可以论证洪秀全的坚定的革命立场。

有关记录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史料是很多的，新近张秀民和王会庵编有《太平天国资料目录》(上海人民出版社)，可供参考。一般读者可用罗尔纲编注《太平天国文选》(上海人民出版社)。本文所介绍的，只是代表革命领袖洪秀全在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作品。对于太平天国的革命文献，人们要作进一步的研究，首先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必须随时留心要透过宗教的外壳来掌握革命思想的实际，不然就难免会把它看作荒唐的神话，觉得毫无价值可言了。再则是不同时期的著作可能有不同的论点，乃至同一种书，后期的印本往往在文字上有少许的修改，这都是部分地反映了太平天国革命思想前后的变迁，人们在作深入的研究时，也应该予以适当的重视。

【注释】

[1]本文原载于《读书月报》1957年第9期。——编者注

[2]《原道救世歌》。

[3]《原道醒世训》。

[4]《原道醒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