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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善恶论

时间:2022-08-3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有了人、人生,便有人性。所以人性与人、人生、人伦问题,密切相关,并成为道德观、政治论的理论基础。正因为此,儒家学者对人性问题极为重视,多有论证。世硕是中国哲学史上最早提出人性有善有恶的思想家,这个思想对中国人性理论作出了重要贡献,并对后世人性善恶的争论、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与人性有善有恶不同、相反的观点,则是人性无善无恶论。由此,告子提出了性无善恶论。

有了人、人生,便有人性。“性”字从心从生,有人生、人心,就有人性,无人生、人心,便无人性而言,无人性,便不成其为人。

中国古代儒家学者把天、地、人视为三界、三才,为万物之本。董仲舒曾说:“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春秋繁露·立元神》)这就告诉人们,一个人立身于世,应当重人生、有人心、讲人性。否则,不可以为人,更不要说成为仁人了。所以人性与人、人生、人伦问题,密切相关,并成为道德观、政治论的理论基础。正因为此,儒家学者对人性问题极为重视,多有论证。可以说,没有哪个儒家学者不讲人生、人性、人论问题。因而使中国古代哲学有关人性的思想理论,内容丰富,蕴义深邃,诸家蜂起,众说纷纭。

在丰富多彩,思想宏大的人性理论体系中,我们可以看到,尽管说法不一,各有所论,但其论争、论辩的焦点、中心,则是“善”与“恶”的问题。围绕着这个中心,历代儒家学者发挥了自己的见解,从而展开了人性理论的画卷。

先秦时期,作为中国人性理论的发端时期,就提出并展开了人性善恶的争论。

孔子是儒家的创始人,亦是儒家最早提出人性学说的伟大思想家。他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开创了儒学人性学说的先河,具有发端意义。孔子平生为学很少讲人“性”,全部《论语》,仅此一处讲人“性”。所以他的学生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对于人性,孔子没有详言、细论。“性相近”,是善相近,还是恶相近;“习相远”是善相远,还是恶相远?都没有作出具体的阐释。所以人们只能说,人的天性最初都是相近的,由于后天的环境习染和教育影响,而使人的习性相差愈远了。至于童蒙教科书《三字经》所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已不是孔子的思想原意,而是孔子和孟子人性思想相糅合的产物。

我们应当看到,孔子的人性理论,虽然没有点明人性善与恶的问题,也没有作出具体的论证,但是却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即人的先天本性与后天环境的关系问题,这正是孔子后继者们所经常议论、探究的一个重要问题。

我们亦应当看到,孔子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的命题,却包蕴着“善”与“恶”的胚胎、萌芽。“性相近”开了孟子“性善论”之端,“习相远”开了荀子“性恶论”之端。所以说孔子的这一思想命题,对中国人性思想发展,具有其发端意义,并对后来的人性理论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人性有善有恶论,应为战国初期世硕提出来的。他的著作《世子》,早已佚失。据王充在《论衡·本性篇》所说,世硕是中国历史上最早提出人性有善有恶的人。我们只能依据王充援引的世硕有关人性的资料,来分析世硕的人性思想。王充说:“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书》一篇。密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性情,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论衡·本性篇》)世硕所作的《养书》,今佚失不可得而见。就王充辑录的世硕关于人性观点来看,世硕与密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等人,都认为人性是有善恶的。世硕认为,人生来就具有“善”与“恶”这两种不同的自然质性。这种不同的差异,是先天就具有的,与生俱来的。这如同“气”有“阴”与“阳”之分一样,“性”有“善”与“恶”之异,“阳气”表现为“善”,“阴气”表现为“恶”。因此,世硕所说的“人性有善有恶”,是从人的自然资质属性来揭示人性的。

不过,亦应当承认,世硕虽然认为人生来就具有“善”与“恶”的不同本性,而要保持和发展这种先天的本性,却在于“养”,即后天环境培养和教化影响。后天养之善,就使善性不断增长;养之恶,就便恶性不断增长。因为“善”与“恶”,同“阳”与“阴”相关、相当,所以养善性在于增加阳气,养恶性在于增加阴气。所谓“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就是这个意思。世硕既肯定人性的先天自然质性,又承认后天教育培养对人性形成的重要作用,这个思想有其合理的因素,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

世硕是中国哲学史上最早提出人性有善有恶的思想家,这个思想对中国人性理论作出了重要贡献,并对后世人性善恶的争论、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他的“人性有善有恶”论,得到后世一些哲学家、思想家的认同、推崇,并为他们所吸取、发展。王充在分析各家、各人的人性理论之后,评论道:“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鸿儒博生,闻见多矣。然而论性情,竟无定是。唯世硕、公孙尼子之徒颇得其正。”(《论衡·本性篇》)这是说,从先秦孟子到汉代刘向的儒家学者,论性情者很多,然而没有定论,究其观点正确与否,只有世硕、公孙尼子的“人性有善有恶”论,才是正确的。当然,王充在肯定世硕的人性理论的同时,亦从中吸取其思想内容,并作了发挥。

与人性有善有恶不同、相反的观点,则是人性无善无恶论。最早提出“人性无善无恶”论者,则为告不害(人称告子)。因为告子的著作早已佚失,关于他人性观点、思想主张,已无法详论,所以只能依据《孟子·告子上》篇中所引述的思想资料,即告子在与孟子辩论人性善恶时,所阐发的人性观点中,可以断定告子最早提出人性无善无恶论。

告子与孟子就人性善恶问题,进行论辩时,孟子提出人性善论,告子则提出人性无善恶论,他们彼此诘难、论辩。

关于什么是人性?告子界说道:“生之谓性”,“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读者千万注意,此为告子之言,不为孟子之论。近年许多“好读书、引古籍者”,却不读原文,故一再认定此为孟子之论,令人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告子的意思是:先天生来的本能为性,后天学习养成的习性不为性,“生之谓性”。因为食、色是与生俱来,人人都具有的本能,所以为“性”。为善必须教导积累,为恶亦须诱发善成,所以不为“性”。由此,告子提出了性无善恶论。

告子认为,性是无善恶的,人生来的本性,既不是善的,也不是恶的,善与恶是后天经过环境的习染和教育的影响而形成的,所以“性无善无不善也。”(《孟子·告子上》)善与恶不是性,而是后天环境教育培养使性的改变。正是由于这种改变,或表现为善,或表现为恶。厚初本性,如同白纸、白羽、白雪,随外界环境条件之习染而改变颜色。告子以下列比喻论证他的人性观点。他说:“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又说:“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告子上》)这是说,人没有先天的善恶本性和道德属性,性之善恶是后天环境形成的,这如同杯棬那样要靠人力加工而成型;如同湍水那样要先靠人力引导而流动。告子的思想本意,是强调后天环境教育的作用。

从告子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虽然把人天生的资质、本能,视为人性,但是并没有把“人性”与“仁义”混同起来,“性”如“杞柳”,指的人的自然属性;“仁义”如同“杯棬”,指的是“仁义”需要人力加工而使“杞柳”制作成“杯棬”,这是指后天环境教育所培养的道德属性。因为“杞柳”与“杯棬”不是等同的,所以“人性”与“仁义”亦是不能等同的。二者既有联系,又有差别。告子似乎看到了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联系性和差别性,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

当然,我们也应当看到,由于告子过分地强调了人的自然质性,把“生之”、“食色”界定为“性”,从而泯灭了社会的人与自然的动物的质的区别,抹煞了不同种类的事物的质的规定性。从下面告子与孟子关于人性的辩论中,可以得到证明:“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孟子·告子上》)这显然是说,天生的本性,如同一切东西的白色都叫做白是完全一样的,不管是白羽之白,白雪之白,白玉之白,都是完全相同的白,即凡是白都是一样的白,这样便否定千差万别的不同质的事物的不同白的差异性。进一步推论就必然得出“犬之性”、“牛之性”、“人之性”,都是完全相同的性,即凡是人与动物之性都是相同的性,这同样否定了人与禽兽的性的质的区别性。告子犯了无类的逻辑错误。事实上,告子所说的人和动物所共同具有的无善恶之性,是根本不存在的。因此,孟子指出了告子的错误。

孟子最早提出了人性善论,并将性善论作为伦理道德和仁政主张的理论基础。他到处推行自己的政治伦理思想主张,所以说:“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孟子所极为关注的一个中心问题,则是人性问题。

在孟子看来,人之所以为人,优异于禽兽的本质在于人性,人性既是人的伦理道德规范的根据,又是为政者施行政治主张的基础。因为人有善性,所以才能讲道德,施仁政。

孟子是中国哲学发展史上第一个从性善论高度系统论述人、人伦、政治主张的哲学家。性善论在孟子的思想体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并对后世儒者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孟子极端重视人、人性,并提出性善论,是有其深刻的时代原因的。因为战国中期以后,人、人性及其同伦理、政治的关系,逐渐提到哲学家的争论日程上来,而引起他们的关注、思考。在争论、思考中,提出了多种的人性观点。据《孟子·告子上》篇中记载:孟子的弟子公都子问孟子关于人性善恶问题,有四种人性观点。这就是:“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历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公都子把当时提出来的人性观点,总结归纳为:性无善无不善;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有性善,有性不善;性善四种。

公都子问孟子:如果依你的观点“人性善”,那么其他人的观点都错了吗?孟子为了回答公都子之问,集中驳斥了告子的“性无善恶”论,提出了性善论,并作了系统的论述。

孟子针对告子的“杞柳”与“杯棬”、“湍水”与“流行”之喻、之论,作了反驳。

孟子认为,“杞柳”是可以编成“杯棬”的,“人性”是可以包涵“仁义”的。人不要“戕贼杞柳以为杯棬”,而要“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杯棬”;也不要“戕贼人以为仁义”,而要“率天下之人”“以为仁义”,因为人有“仁义”的本性,所以能成就仁义。

孟子指出,人和禽兽是有本质区别的,其主要原因和表现,就是人之性和禽兽之性的不同。人高于、优于禽兽,因为人有自觉的道德观念和思维意识。所以“人之性”与“犬之性”、“牛之性”是根本不同的。由此出发,孟子展开了“性善论”的论证。

孟子指出,人性之所以是善的,因为人生来就具天所赋予的“善端”,具有生而就存在的道德观念的萌芽,这是人异于禽兽、高于禽兽的本质特征、独具天性。

孟子为了论证他的性善论,便由心的天赋观念去证明,因为人心天赋是善的,而存在于心中的性,所以人性也是善的。他说:“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孟子·尽心上》)性之善端于心,心是天赋之善者,故人亦为善。这种先天赋予的善心、善性,不仅是与生俱来的,而且是人人都具有的,如同人有四体一样,无一例外。孟子一再申明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燃,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孙丑上》)又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孟子·告子上》)人人都有一颗哀痛人、同情人、知羞恶、讲辞让、辨是非之心,没有这种心的人,不成其为人。这种心的表现为恻隐、羞恶、辞让(恭敬)、是非,即为仁、义、礼、智这“四端”,这是人人都有的,与生俱来的,如同人有四体一样存在着,不是外界加给我的,我本来就具有的。人心有仁、义、礼、智四个善端,就表现人性之善,所以说人性是善的。

孟子指出,善端只是善的萌芽、开端、基础,不是善的形成、完成、定型。善端是人和禽兽的本质区别,人和禽兽相差“几希”,就差在这里。有善端便是人,无善端便是禽兽,善端属于人性。如果人能够不断地扩充、发展善端,使之成为仁、义、礼、智的“四德”,人就可以成为圣人、君子,这就是“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的根据。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人都是相同的、平等的,没有本质的差别,关键在于能否培养、扩充、发展善端,以完成善性。培养、扩充、发展了善端,使之完成了善性,人就可以尽心、知性、知天、事天,与天地同流,万物一体的圣人、君子了。

孟子从“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的性善论出发,引申出“有不忍人之政”的仁政论。他主张“亲亲仁民”、“仁民爱物”的仁政、德治,而反对为富不仁、施暴于民的暴政、害民。这是截然不同之道,天下之道只有“仁与不仁”两途。施政者走两种不同之道,便有两种不同的结果。孟子说:“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孟子·离娄上》)实行仁道、仁政能保身、保家、保社稷、保天下;不实行仁道、施行暴政,便一切都不保,只有死亡一条路。孟子对各国国君一再说明这个道理,要他们实行仁政,推恩于民,只有如此,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荀子总结了先秦时期有关人性善恶的理论,吸级了孔子“习相远”的思想,提出了“人性恶”论。

荀子认为,人生来的本性是恶的,后天教育使人由恶变为善。所以“人之性恶”与“化性起伪”构成了荀子的人性理论。

关于“性”和“伪”的内涵、本质,荀子作了具体的界定、揭示。他说:“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荀子·正名》)又说:“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成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荀子·礼论》)“性”是指天赋予人的自然本质,与生俱来的原始质朴的自然属性,“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本始材朴也”。不是人为加工的本初自然属性。“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荀子·性恶》)“伪”是后天的人为加工、人力所成者。由于“性”与“伪”的不同,所以要“知人之性”,就必须“察乎人之性伪之分。”(《荀子·性恶》)就是说,必须区分先天的自然本质和后天的人伪加工的不同,不可将二者混同。

荀子认为,先天的“本始材朴”的自然本性,是后天人为加工的客观基础,没有客观基础为对象,人为加工则无所施;没有经过人为加工的天然本性,也不可能自己完美。只有“性伪合”,才能成就天人之功,使之完美。

人的自然本性都是好利多欲的,“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荀子·非相》)人人都有物质欲望追求,这是性中自有,不用学习而就有的自然本能。由于这种自然的物质欲望的追求,就决定人的本性是恶的。要改变这种恶的本性,就要在后天进行礼义教化,使人由恶变为善,这就是“化性起伪”。所以荀子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荀子·性恶》)在荀子看来,“性”和“伪”是有严格区别的。他用许多事实证明人性是恶的,凡是先天本性所有者都是恶的;善是后天人为、师法教化的结果,“化性起伪”。“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这是荀子“性恶论”开宗明义的宗旨和最终结局的结论。围绕这个宗旨和结论,荀子自设问答,展开了论证。

证明一:人生来好利,有疾恶之情,好声色之欲。好利便发生争夺使辞让亡,有疾恶则相互残贼使忠信亡,好声色则发生淫乱使礼义文理亡。如果任由人的这种自然性情的自由发展,就必然发生争夺,产生各种社会矛盾,最终造成社会动乱,由此可以证明人性是恶的。

证明二:人之行善,是师法教化而成的,不是人的本性所有的。如果人性为善,就会自然行善,用不着师法教化而治,亦用不着圣王制定礼义而理。事实上,人们都需要圣王师法和礼义教化以成其善。荀子举例论证道:“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荀子·性恶》)人性本恶,必须经过矫正,才能使之为善,这如同将曲木变为直材,将钝刀磨成利刀一样的加工功夫。人们都承认圣王师法教化的功绩,是他们定礼义、制法度,教化万民,矫正性情,治理国家,使不正之人归于正道。于此可见,人行善是教化的结果,这种不是“性”,而是“伪”。

证明三:礼义不在人性之中,不出自性,性是不学而能,不事而成的“天之就者”,“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荀子·性恶》)荀子认为,圣人与众人、君子与小人的本性都同样是恶的。圣人、君子之所以为圣人、君子,在于他们积伪礼义;众人、小人则相反。造成这种差别的条件是“伪”,不是“性”,所以说“化性起伪”是为圣人、君子,还是为众人、小人的关键。

证明四:人人都可以为圣人,但却不能都成为圣人,就在于能否“积伪”。由于人们不沿着成圣之道走,不按成圣之理做,所以不能使人人都成为圣人。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是自己努积习所致。“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荀子·性恶》)人人都有圣人之质,只要积极积习成善,就可以成为圣人。

荀子的“人之性恶”和“化性起伪”的思想主旨,在于强调后天环境教育对人的成就、道德形成所起的决定性作用。他说:“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荀子·劝学》)人的成长、道德品质的形成,都与学习、环境有直接关系,这就告诉人们要注意选择好的环境,接触有知识、有道德的人,积极学习,认真求知,以求做圣人、君子。

荀子的学生韩非子,继续发挥了其师的性恶论,并推之极端。

韩非子生当战国末期社会动荡时代,他对社会、人际关系等问题,作了深刻的考察、分析,从而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人性的要求是名和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利害关系。人人都有利欲之心,追求物欲、名利,这是人的本性决定的。不论是一般庶民、众生,还是王侯、贵族、士君子,无一例外,都在追求名利。人的一切行为都由利欲之心驱使。因此,人人都是唯利是图,这是由人的本性所使之然的。他具体而生动地描绘了人们为了追求利欲的种种心理、表现。他说:“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之人死也。”(《韩非子·备内》)又说:“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渔者持鱣,妇人拾蚕,利之所在,皆为贲、诸。”(《韩非子·说林下》)人人都从自己取利的角度去谋划各种事业,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是为了战争和驰骋。医生给人治病吮伤、含血,不顾脏和毒;做车的人希望人们富贵买车;做棺材的人希望人们早死买棺材;渔人持鱣、妇人拾蚕,像孟贲、专诸一样勇敢,如此等等,都是由于利益趋使的,都为利欲之心所主宰。由此可以证明人性是恶的。

韩非子认为,社会生活不同阶级、阶层、地位的人,都是由利害关系的纽带动联系起来的。具体表现为:

(一)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是利害关系。人幼儿时,父母养之简,长大则怨恨;子女长大成人,供养父母微薄,父母怨而骂之,这种至亲关系,为什么都产生怨恨、要挟之举呢?原因是“不周于为己”(《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即个人利欲没有得到满足,为了争个人之利而发生了矛盾。

(二)夫与妻的关系是利害关系。夫与妻不是骨肉之亲,其结合当然是与利害密相关,不论是君主与后妃,还是庶民的夫与妻,都是如此。韩非子说:“为人主而大信其妻,则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故优施傅丽姬杀申生而立奚齐。夫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优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后妃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则势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韩非子·备内》)又说:“卫人有夫妻祷者而祝曰‘使我无故,得百束布。’其夫曰:‘何少也?’对曰:‘益是,子将以买妾。’”(《韩非子·内储说下》)因为“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亲)也”(《韩非了·备内》),所以没有真诚相爱可言,只有利害可计。

(三)君与臣的关系是利害关系。君与臣是相互利用,各取其利的关系。人臣希望无功而受赏,不出力而得富贵;人君以富贵利禄收买群臣,为其出力,以巩固其权势地位。所以说:“君臣异心:君以计畜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害身而利国,臣弗为也;害国而利臣,君不为也。臣之情,害身无利;君之情,害国无亲。君臣也者,以计合者也。”(《韩非子·饰邪》)这是说,君主与群臣各怀“私心”而“异心”,彼此都是以计算对方而为己求利。人主“卖官爵”,人臣“卖智力”,相互“以计合者也”,这便是君与臣的关系。

(四)君与民的关系是利害关系。君主与民众是利害相关的矛盾关系。韩非子说:“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民则尽其力。亲以厚爱关子于安利而不听,君以无爱利求民之死力,而令行。明主知之,故不养恩爱之心,而增威严之势。”(《韩非子·六反》)君主居于万民之上而统治民众,民众当然不会心甘情愿服从其统治,必然起来反抗的。所以君主要以“威严之势”对待民众,方可维持这种矛盾的利害关系。

(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利害关系。社会上所有的人,其相互之间都一种利害关系。韩非子以佣工与雇主的关系为例,予以证明。他说:“夫卖庸而播耕者,主人费家而美食,调布而求易钱者,非爱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耕耘者,尽功而正畦陌畦畤者,非爱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钱布且易云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建立在利害矛盾的基础上的,人们就是在利害的冲突、协调中生活的。

韩非由性恶论,引申出利害论,意在为其法治主张制造理论根据。

先秦时期对于人性善与恶,提出了各种观点:人性有善恶论,人性无善恶论,人性善论,人性恶论等。思想纷呈,观点各异,各有所据,各有所主,为中国人性理论拉开了丰富多彩的序幕。

汉唐时期,在先秦时期人性理论的基础上,围绕“善”与“恶”这个中心议题,儒家学者进行了新的探索、论证。这个历史时期关于人性理论的新观点、新说法,则人性三品说。

董仲舒为了论证、揭示人性的善与恶及其根源,提出了性三品说——圣人之性,中民之性,斗筲之性。

关于什么是“性”?董仲舒说:“今世暗于性,言之者不同,故不试反性之名?性之名非生与?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性者质也。诘性之质于善之名,能中之与?既不能中矣,而尚谓之质善,何哉?性之名不得离质,离质如毛,则非性已,不可不察也。”(《春秋繁露·深察名号》)董仲舒所讲的人性,显然是人得之于天,由天赋予人的自然资质、质性,是生而具有的。“性者质也”,就是这个意思。“性”与“生”的意义相同,有生便有性。

那么这种天生的自然资质是“善”还是“恶”呢?董仲舒认为,不是全善,亦不是全恶,而是有善有恶的。他说:“人受命于天,有善善恶恶之性,可养而不可改。”(《春秋繁露·玉杯》)又说:“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今善善恶恶,好荣憎辱,非人能自生,此天施之在人者也。”(《春秋繁露·竹林》)天赋予人以性命,使人行仁义,就此而论,人有先天的善质,“性有善端,心有善质。”(《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善端属于性,善质属于性,究其实质,善端也属于心。因为心统摄性,性由心而显,故善端、善质,均为心所具。

就天赋予人的善质而有人性来说,人性应当是善的。然而人性却不完全为善,而有恶的表现。董仲舒认为,人性之所以为恶,在于性中有情,情表现为恶。性有善恶之质,行善与作恶都源自于性。一个人为什么有时行善、有时又作恶?原因在于情之恶,而情亦为天所生,且属于性,故恶亦属于性,即性中包括性情。他说:“天地之所生,谓之性情。性情相与为一瞑,情亦性也,谓性已善,奈其情何?故圣人莫谓性善,累其名也。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阴阳也。言人之质而无其情,犹言天之阳而无其阴也。”(《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人的性和情与天的阴和阳相当,阳为性,阴为情,阴阳相合为一是气,“性情相与为一”是性。一气分为阴阳,一性分为性情。性为阳为善,情为阴为恶。性中之性是阳、善、仁;性中非性是情、阴、恶、贪,所以人性涵有善恶。不能简单地断定人性就是善、恶。董仲舒以禾与米之喻,说明自己的观点。他说:“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性如茧如卵,卵待复而为雏,茧待缫而为丝,性待教而为善,此之谓真天。”(《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又说:“善如米,性如禾。禾虽出米,而禾未可谓米也。性虽出善,而性未可谓善也。”(《春秋繁露·实性》)这是说,性好比是禾,米好比是善,禾虽然生米,但禾不是米;善生于性,但性非全善。善如同米,性如同禾,禾所生的不都是米,所以不能说性全是善的。再如:性如同茧和卵,茧缫了可以成为丝,卵孵了可以成为小雏,性待教才可以为善,但不是所有的茧和卵都能成为丝和雏,所以不能说性是全善的。

董仲舒认为,性中包涵着善的自然资质,要使人性真正为善,就要实行教化,使善质变为善性。所以说:“性者,天质是朴也。善者,王教之化也。无其质,则王教不能化;无其王教,则质朴不能善。”(《春秋繁露·实性》)善为性中所具有的自然资质,这种质朴之性,有成善的可能性,要使可能性变为现实性,只有教化而后成善。

董仲舒为了进一步说明人性善恶的来源和表现,而提出了性三品说。他把人性分为三种:一种是情欲很少,不教自善的“圣人之性”;一种是情欲很多,教之而不能为善的“斗筲之性”;一种是有情欲,但可以为善亦可以为恶的“中民之性”。他说:“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中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复二十日而后能为雏,茧待缫以涫汤而后能为丝,性待渐于教训而后能为善。善,教诲之所然也,非质朴之所能至也。”(《春秋繁露·实性》)董仲舒虽然把人性分为三种,但是根据他的“质朴之谓性”的界说,性中涵有善与恶两种因素,所以只有可善可恶的“中民之性”,才可以说是性。而纯善的“圣人之性”和纯恶的“斗筲之性”,都不能算是性。所以“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圣人之性”、“斗筲之性”都“不可以名性”,都是这个意思。由此,他强调绝大多数“中民”,都可以教化成善的。

扬雄总结了先秦以来关于人性善恶的观点,在中国人性理论发展史上,首先提出了“性善恶混”论。他说:“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气也者,所适善恶之马与!”(《法言·修身》)扬雄的人性论,主要是一段话。他不同意孟子的性善论,亦不同意荀子的性恶论,而主张人性善恶混论。

扬雄认为,人和万物来自阴阳二气,由阴阳二气和合而生。阳为善,阴为恶,因此由阴阳二气和合而生的人,便有善恶相兼相混之性。

王充在《论衡·本性篇》中,对先秦以来的人性理论进行了批判性的总结、评论,并表明了自己的人性观点,阐发了性三品说。这就是:“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鸿儒博生,闻见多矣。然而论情性,竟无定是。唯世硕、公孙尼子之徒颇得其正。由此言之,事易知,道难论者。……实者,人性有善有恶,犹人才有高有下也。高不可下,下不可高。谓性无善恶,是谓人才无高下也。……人禀天地之性,怀五常之气,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或重或轻,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至不可变易,天性然也。余固以孟轲言人性善者,中人以上者也;孙卿言人性恶者,中人以下者也;扬雄言人性善恶混者,中人也。若反经合道,则可以为教;尽性之理,则未也。”自孟子以来,论性者很多,却没有定论,原因是“道难论也”。就是说,人性理论很难说清楚。他经过考察、分析、思考以后,肯定世硕、公孙尼的人性有善有恶,善恶在所养,养善为善,养恶为恶的说法,很有道理。人性有善有恶,如同人才有高有下,故不能说人性无善无恶。

王充明确把人性分为:善、中、恶,即上、中、下三类。他认为孟子讲人性善是指中人以上者,荀子讲人性恶是指中人以下者,扬雄讲人性善恶混是指中人者。只有承认上、中、下三种不同的人性,才是全面的人性理论。他指出,人性虽有善恶不同,但却是可以改变的。只有极善、极恶的极少数人的本性是不容易改变的,绝大多数的中人,其有善有恶的本性,通过学习、教育是可以使之为善的。所以王充论性,意在强调中人之性可以教化成善方面。这如同练丝一样,“染之蓝则青,染之朱则赤。”(《论衡·本性篇》)青、赤一旦染成,便与真色无异了。

韩愈继承了汉代以来的性三品说,并对孟子、荀子、扬雄等人的人性理论,进行了分析、研究、补充、发展,阐明了性与情的关系,完善了性三品说。他说:“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惧。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真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韩昌黎文集》卷一《原性》)人性是与生俱来的,生而具备的;人情是接触外物而产生的。人性分为上、中、下三品。上品之性是至善的,中品之性是可善可恶的,下品之性是至恶的。人性之所以分为上、中、下三个不同品级,就在于是否具备仁、礼、信、义、智这五种道德品质。上品之性,生来就具有这五种道德,所以是善的;中品之性,生来对这五种道德虽然具有,但却欠缺,所以是可善可恶的;下品之性,生来就不具备这五种道德,所以是恶的。

依据这种理论,韩愈认为,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扬雄的性善恶混论,都是指“中品之性”而言的,没有包括“上品之性”和“下品之性”,均为得其一而遗其二之论,当然是不完备的。只有性三品论,才是全面的、完备的人性理论,才能解决人性的善恶问题。

韩愈为了论证性三品说,进而提出了情三品说。与性三品相对应的是情三品。人不仅有性,而且有情,性为三品,情亦为三品。“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于性视其品”。情之上、中、下三品与性之上、中、下三品分别相对应。上品之性发动,必为上品之情;中品之性发动,必为中品之情;下品之性发动,必为下品之情。上品之情的发动都合乎中道原则;中品之情的发动有所过或不及,有部分合乎中道原则;下品之情的发动全不合乎中道原则,为直情而行者。

韩愈的性三品说,力图解决人的善恶的来源、表现问题,并为封建等级制和伦理道德提供了理论根据。

汉唐时期哲学家、思想家,在先秦诸家所论的基础上,为了全面、合理说明人的本质、善恶的根源,提出并论证了善恶混论和人性三品说,这是对先秦人性理论的发展、深化,又为后继者的讨论、探究,开拓了理论视野和思想途径。

宋元时期,人性理论与哲学理论一样,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伴随理学的创立、发展,义理之学的发展、深化,理学家注重理论思辨,大讲义利、心性、性命、理欲之学,所以使人性理论有了新的发展,使之日臻完善。

宋元时期,人性理论的新发展,新学说的创立,主要是“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人性二元论的提出、发展,这既使善恶来源问题有了比较合理的解决,又为“义利之分”、“理欲之辨”,提供了理论根据。因此,受到理学的推崇和当权者的嘉许。而成为这一时期人性理论的中心论题。

人性二无论是由张载创立的。张载以“太虚即气”的自然观为基础,从人人都禀“太虚之气”而生,都具太虚本性出发,经过反复推演论证,肯定“天之性”就是“人之性”,故此性为“天地之性”,由于“气”有阴阳、清浊、昏明的不同,禀气而生的人和万物,便有千差万别的性。究其本原,气的本性就是人和万物的本性,所以说:“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正蒙·太和篇》)所谓“合虚与气,有性之名”,“虚”与“太虚”,即气的本然状态;“气”为阴阳二气;“性”为人性和物性。就是说,“太虚”的本性与阴阳二气的质性结合而成为“性”。这个“性”是人和物所共具的、至高无上的、无所不包的“万物之一源。”(《正蒙·诚明篇》)张载明确肯定:性就是天道,与天道合而为一的。他一再申明:“性与天道,不见乎小大之别也。”“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正蒙·诚明篇》)“性即天道也。”(《正蒙·乾称篇》)因为性与天道合一,天道即性,而“天人合一”,所以天之道即人之道,天之性即人之理;人之道亦即天之道,人之性亦即天之性。

张载经过这样一番说明后,认定天之性就是人之性,这就是“天地之性”。天道是常善的,故此种人性亦是至善的。天道即天理,所以天地之性来自天理、体现天理。这就是“天地之性”为纯善无恶的根据。可是当每个禀气而生的人,都各自具有各不相同的自身特点,生理特征,生活欲望等,这种禀气而生与每个人不同形质结合起来的性,张载称之为“气质之性”。就这样张载创新立了“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人性二元论。他说:“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正蒙·诚明篇》)“天地之性”是纯粹至善的,“气质之性”是有善有恶的。人们由于被“气质之性”所蔽塞,即被物质欲望所牵诱,而表现为恶。为了恢复本然的善性,即“天地之性”,就必须排除“气质之性”的蔽塞,根除物质欲望的诱惑,就必须变化“气质之性”。所以说:“性于人无不善,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正蒙·诚明篇》)人能否由恶变善,关键在于变化“气质之性”,返回到“天地之性”。因此,张载一再强调“为学”,“在自能变化气质”(《经学理窟·义理》)的道理。

张载创立“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人性二元论,其思想宗旨是说明:“天地之性”是纯善无恶的,是善的根源,是天理的体现;“气质之性”是有善有恶的,是恶的根源,是人欲的体现。为了恢复天理,保存善性,就要变化“气质之性”,排除物欲之扰,所以这种人性二元论,既揭示了人性善恶的来源,又为“存天理,灭人欲”的“理欲之辨”找到了理论根据。

程颢、程颐在张载“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人性二元论的基础上,也把人性分为二:“天命之谓性”的性——“天命之性”和“生之谓性”的性——“气质之性”。只是说法稍异,其实质一样。

“天命之谓性”是人得之于天道,是天所赋予人的,所以叫做命。“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天命之谓性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二)人得于天而生,生而有性的性,叫做“生之谓性”。“天命之谓性”是在人生之前就已存在的性,程颢说是“人生而静以上”之性,程颐说是“穷本极源之性”,既张载的“天地之性”。“生之谓性”是人生之后所有之性,程颢说是“气禀”之性,程颢说是“才禀于气”之性,即张载的“气质之性”。

二程的人性理论,基本思想主旨是一致的,他们虽然没有明确标出“气质之性”,但是却从气上说明人性的善与恶,承认性离不开气,气离不开性。所以说:“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河南程氏遗书》卷六)这段话没有标明是程颢说的,还是程颐说的,应当说是他们的共同思想。

为了论证方便,对二程的人性理论,分别略作述之。

关于“天命之谓性”的“天命之性”。程颢说:“善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河南程氏遗书》卷一)这种天命于人的性,是纯粹的善性,是宇宙本体“理”在人心中的体现。性为道为理,即万物生存之理,一物之所以为该物,是由理而生,因性而成的。所以说:“道即性也。若道外有寻性,性外寻道,便不是。”(《河南程氏遗书》卷一)道即性,性即道,道即理,故性即理。理即天理,道即天道,性与天道合一,这个性就是“天命之性”,是纯善无恶之性。

关于“生之谓性”的“气质之性”。程颢说:“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是气禀有然也。”(《河南程氏遗书》卷一)生之谓性之性,为“性即气,气即性”之性,人禀气而生,生而有性,气有清浊,故“气质之性”有善有恶。人要变化气质之性,恢复本然的天命之性,就可以由恶变善了。

程颐把“性”分为二:一是出于天的“天命之性”,二是出于气的“气质之性”。出于天者为理性,故称为性;出于气者为才性,故称为才。程颐说:“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譬犹木焉,曲直者性也,可以为栋梁,可以为榱桷者才也。才则有善与不善,性则无不善。”(《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九)天命之性出于天,为天所命,故无不善;气质之性出于气,禀气而生,气有清浊,故有善有不善。所以说:“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上)又说:“气有善不善,性无不善也。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气昏而塞之耳。”(《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一下)性即理之性,未有不善,体现天理,此性为纯善无恶之性;气有善不善,因为气有清浊不同,人为浊气昏塞,表现为人欲,所以为不善。人要去恶为善,就要除掉物欲之蔽塞,使天理复明。二程的人性二元论,同张载一样,为人性善恶之论作出了较为合理的解释,为“天理之欲之辨”找到了根据。

朱熹继承和发展了张载、程颢、程颐的人性二元论,并使之更加完整、系统。

朱熹认为,张、程的“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人性二元论,是完备、完满的人性理论。“天地之性”是天地万物之性,从世界万物的本原“理”中产生的,“性即理也”之性,专指理言的,故为纯粹至善之性。这是天赋予人的,在天称为理,赋予人之理为性,所以“性即理也”。当理与气相混杂了,就为“气质之性”。“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也。”(《朱熹集》卷五十六《答郑子上》)朱熹沿着张、程的“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思维路径,对之作了大量、详细的论证。

因为在朱熹看来,自“秦汉以来”所有的人性理论,都“只是说梦。”(《朱子语类》卷四)只有周敦颐、张载、二程的人性理论,才是正确的。所以朱熹对之极力称道。他说:“气质之性,古人虽不曾说,考之经典,即有此意。……近世被濂溪拈掇出来,横渠、二程始有气质之说。”(《近思录》卷一)“道夫问:‘气质之说,始于何人?’曰:‘此说起于张、程,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程,前人未有人说到此。……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朱子语类》卷四)基于这种认识,朱熹对张、程的人性二元论,作了全面而系统的阐释、发挥,使之更加完备、圆满,不仅对人的善与恶及其来源问题作出了较为合理的解决,而且为“存天理,灭人欲”的伦理道德说教找到了依据。

因此,“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人性二元论,及其所引申出的“天理人欲之辨”,在明清时代引起了理学家的极大重视,他们多有发挥,使之更加完善。同时亦得到当政统治者的赞同。这就使人性二元论与理学一样,在这一时期居于重要的或主导的地位。

但是,我们必须看到,明清时代的人性理论,除了人性二元论继续发展外,其他观点亦在深化,各种人性观点都时有出现,而各家在争论中又相互吸取,而使各种人性学说趋向综合化。这一时期人性理论的一个突出特点是:有一批元气一元论的哲学家,在批评理本论、性二元论的同时,提出“气质即性”论,这种人性论,不仅与元气本体的自然观密切结合起来,而且肯定了“人欲”的自然性、合理性。

王廷相在元气本原论自然观的基础上,建立了“性生于气”、“性出于气”的人性理论。

王廷相指出,“气”产生人和万物,并贯彻始终,故不能离开气而言性。有了“气”而才有人、人生、人性,所以“性生于气”、“性出于气”。他说:“有太虚之气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气化,有气化而后有牝牡,有牝牡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君臣,有君臣而后名教立焉,是故太虚者,性之本始也;天地者,性之先物也。”(《慎言·道体篇》)“性生于气,万物皆然。”“人有生气则性存,无生气则性灭矣。一贯之道,不可离而论者也。”(《雅述》上篇)气为性之本根,有了气才有人性,离气则无性,性与气不是二物,气外没有卓然自立之性。生、性、灵三者上一贯之道,究其实皆气所为之、所有之,不论是人的肉体、精神,人之生也;还是仁、义、礼、智,生之理也;亦还是知觉运动,性之灵也。都是气的运动不同表现,“故论性也不可以离气。”“神与性皆气所固有。”(《横渠理气辩》)这就是结论。

王廷相依据“性生于气”、“性出于气”的人性理论,批评了宋儒的“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人性二元论。他说:“气质之性,本然之性,何不同若是乎?曰:此儒者之太惑也。”(《性辩》)“元气”是人和万物的最高本体,故“元气”之上、之先“无物”、“无理”、“无性”。只有一个气质之性,根本不存超乎气质之上、之先的“天地之性”(亦谓“本然之性”、“天命之性”、“义理之性”)。所以离气和生而言性,是宋儒之大惑。

既然“气质之性”为人生的本性,当然不是恶的,亦不是恶的来源。这种肯定“气质之性”的自然性、合理性,同时也就肯定了人欲的自然性、合理性,从而说明了“存天理、灭人欲”的“天理人欲之辨”的虚妄性、荒谬性。

王廷相之后的气一元论者,沿着王廷相的思维道路,对“气质即性”论,作了进一步的发展、充实。如吴廷翰、颜元、李塨都对此作了详尽的论证。这标志明清时期人性理论的深化,并将人性论与自然观融为一体,亦使人性理论、人性善恶之争,达到了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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