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大德章

【原文】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译文】

孔子继承尧舜之德行,效法周文王周武王的典章;遵从高天运行的规律,体察地理环境的变化。有如天地没有什么不能承载,没有什么不能覆盖;有如四季交相运行,如太阳与月亮交替发光。万物共同生长而不会相互妨碍,生存之道共同运行而不冲突,小德像河水长流,大德使万物厚生,这就是他像天地一样之所以伟大的原因了。

【解读】

朱子说,本章是说“天道”,他是从“小德大德”语句来思考的。也有人不同意他的说法,认为本章为申明夫子之德与天地相似。我同意后者的思考,将本章归之为歌颂孔子的“仁”德,有如天地之伟大。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贤也,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记载于《论语》的这番话,是说有人诋毁孔子,而作为孔子的学生子贡却将自己的老师比作“日月”。在子贡看来,孔子太博学伟大了,即使那些比较优秀的“贤人”,其境界也远不及他。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因孔子的思想品德光芒灿烂,如其“仁爱”之精神,有如“日月”。

既然孔子的学生就已对孔子有了日月之比,那距离他更远的人,对孔子的顶礼膜拜也不为过了。时至今日,孔子思想沉淀了两千多年,不是依然熠熠生辉、令人惊叹不已吗?多少眩目的英雄形象消逝了!多少影响人类社会的举动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至于那些红极一时的所谓政治思想,大多转瞬即逝,而唯有孔子及其思想长存于世,甚至于在世界各国成为中华文化的标识(如“孔子学院”),说孔子与天地一样伟大、像日月一样长久,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那么,为什么孔子会有如此之魅力呢?本章大体上解说了其中之原因,这就是孔子之“德”有如天地。进一步追问下去,又是因为孔子继承了自尧舜、周文王周公以来的优秀文化成果,发现了天地间长久存在的“仁”德,并将其推广至人类社会。这就是孔子思想之所以能永存于世、造福人类社会的原因了。用今天的话来说,孔子思想之不朽,在于他的人道主义,因为他的思想核心就一个字:仁。

还可以进一步思考,则孔子的仁爱思想是与天地相关的。孔子取法于天地之仁爱,再将这种仁爱思想验之于人类历史,这就保证了他的仁爱精神能与天地一样长久。

所谓的“小德大德”,子思表面上好象在说天地,实际上就是在说孔子。张载说:“无形迹者即道也,如大德敦化是也;有形迹者即器也,见于事实则礼义是也。”我以为张子之思很有道理,也颇切合孔子的人生实践。比如说,孔子的“仁”就是他的“道”,这是所谓的“大德”,而孔子欲恢复周礼之所做所为,就是“小德”。“小德”是具体的,在动中形成,有如溪流江河,是有形的;“大德”之“化”是无形的,也是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的,只有在静思中才能体悟到。

“小德大德”之思,既来自于天地自然,可运用于人类社会,如孔子之礼义教化,亦可作用于个人的家庭婚姻。这是我的联想,且一直坚信,其“爱”之理是相通的。如果说,大爱为大德,则小爱即小德。婚姻家庭之爱,可算是“小爱”了,它从个人的日常生活一举一动中体现出来,有如小溪之水长年不断地流淌,久而久之,它便改变了人的思想情感,这是“小德”。而众多婚姻家庭的“小德”中又无不体现出“仁爱”这一核心情感,于是,便有了全社会之“大德”,促进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本章子思将孔子的“仁爱”思想与天地之生命情怀联系起来思考,有了“小德大德”之说,这也意味着,人类社会如果充满着“仁爱”,是可以与天地并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