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的载体

2.概念的载体

概念须通过语言进行表述、交流和存储，语言是概念的载体。语言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语言包括人的书面和口头语言；广义的语言包括人的眼神、表情、手势和肢体语言，以及其他的可能被用作表达概念的工具语言。所有的语言理论上都可以成为概念的载体，但笔者在此书中主要指的是狭义的书面和口头语言。

概念的表达方式因语言而异，并不是固定的。同一个概念在不同的语言系统中表达的方式各不相同。例如狗的概念，除了汉语的表达方式“狗”之外，还可以有英语的表达方式dog，日语的表达方式いぬ，世界语的表达方式hundo，等等。世界上有6000多种语言，就至少有6000多种狗的概念的表达方式。如果能创造出更多更新的语言，那么就会有更多更新的狗的概念的表达方式。

即使在同一种语言中，同一概念也可以有多种不同的表达方式。在汉语中，“狗”还有“犬”、“尨”、“戌”、“庞”、“豺舅”、“地羊”、“黄耳”、“韩卢”等表达方式；在英语中dog还有doggie、mut、mutt、Pooch、PurP、Pet等表达方式；等等。可以说，狗以及其他一切主体认知对象的概念的表达方式是不定的、无限的。

虽然概念的表达方式因语言而异，但概念所指称的对象却是同一的。语言只是一个载体工具，人们之间沟通交流的目的不在于语言本身，而在于语言所携带的概念信息，因此，只要概念所指称的对象（包括事物、现象和思想）是同一的，各种语言之间的翻译沟通、各个人群之间的理解交流就是可能的。因为这种沟通交流目的一致，只需打通语言障碍即可。自古以来，语言障碍确实是造成各个国度、各个种群之间隔阂和误解的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之一。而语言本身复杂烦琐、难学难用，客观上又增加了打通语言障碍的难度。

以象形为主（辅以发声和会意）、平均一个字由7～S个笔画组成的方块汉字为例（以前的繁体字平均笔画更多，更难书写，每个字又有简体、繁体、异体等多种字体，从书法的角度说，则又有甲骨、钟鼎、篆、隶、魏、楷、行、草等多种写法，汉字几乎就是图画，故有“书画同源”之说），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至少需要花费10年时间，才能初步掌握读写和交流所必须的3000～4000个汉字，而且只能一般运用，复杂一点的文章不要说写作，就是阅读都有很大困难。而汉字总共有100000之多（王竹溪在《新部首大字典》中收集了50000多汉字，郭沫若说汉字有60000多，《中华字海》收了S5000多汉字），就是专门研究汉字的语言学家，穷其毕生精力也未必能掌握这么多汉字。真就是，人生识字糊涂始。要是造字的仓颉（或仓颉们）再世，重造汉字，或许不会跑到野外用眼睛观察飞禽走兽和自然万物的形态，而是可能坐在书斋里，更多地用大脑创造更抽象、更简便实用的拼音文字，而不是艰深烦琐、费时费脑的象形方块字。

汉字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虽然有过一次改革的机会，但和诗歌等的改革一样不能算是成功的，并没有像日语那样变成拼音文字。用著名学者丰子恺的话说就是改革后的白话文汉字，犹如膨胀开的“爆米花”，拖拖拉拉、松松垮垮，并未见得易学易用，反而失去了古典汉字原有的精练严谨。“五四”以来，尤其是中国成为全世界生产论文的第一大国之后，中国文人倒是用这种“爆米花”汉字不知制造了多少剿袭过来剿袭过去的不精练不严谨的文字垃圾，这些文字垃圾又不知浪费了多少宝贵的人力财力物力。

近些年来，随着网络的发展，中国网民制造了大量的网络泡沫词汇，如“大虾”、“神马”、“浮云”、“给力”、“偶”、“X”（意思是“错”，例句：你大X特X）、“大丈夫”（日语だいじょうぷ，即“没问题”），等等。网络词汇少有知识含量，制造了汉语的混乱，增加了学习汉语的麻烦，没有多大的意义和价值，浪费了很多时间和资源，而且其本身很短命，真的就如随风吹去的“浮云”一般。例如，没有“神马”征兆，所有“大虾”都像破碎的泡沫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给力”了，所以谁对网络词汇抱有希望，谁就“大X特X”了。国人有这个制造和传播网络词汇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用在汉语的拼音化改革上，这才是造福当代、泽被子孙的正经事。

针砭时事、臧否人物向不留情的鲁迅对方块汉字也颇有积怨、大拍板砖，要把导致中国文盲众多的汉字牺牲掉：“汉字的艰深，使全中国大多数的人民，永远和前进的文化隔离”（转引自httP://www.gxsfw.com/showtoPic.asPx？toPicid=7215＆Page= end.），“大众语文的音数比文言和白话繁，如果还是用方块字来写，不但费脑力，也很费工夫，……为了这方块的带病的遗产，我们的最大多数人，已经几千年做了文盲来殉难了……如果大家还要活下去，我想：是只好请汉字来作我们的牺牲品了”（转引自httP://bbs1.PeoP1e.com.cn/PostDetai1.do？id= 93S59602.）。此说虽有些突兀，甚至极端，但道理还是有的。

蝌蚪形状、较为抽象的拼音文字英语虽然比汉语要好学好用，但英语词汇总数有十几万（据说颇具语言天赋的丘吉尔掌握了1S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平均一个英语单词也要7～S个字母组成，常人掌握阅读和交流所必须的数千英语单词也要花费3～4年时间，也有其繁难复杂之处。

经过改革，由形象而抽象、由象形而拼音的日语，虽然具有简易方便的一面，又由于广为借用包括中国语言因素在内的多种语言因素，因而似乎也更具有融通性，但口语发音节奏频率最快的日语，在听、说、读、写、译等方面也是繁难复杂的。

除汉语、英语、日语之外的其他语言或许大同小异，学习、使用也都是比较繁杂、困难的。

如果全世界所有国家、地区和族群的语言统一起来，6000多种语言变成一种语言，就像当年秦始皇一扫六合、一统语言（“书同文”）那样，那么在没有语言障碍、语言表达和概念内涵直接统一的情况下，人们之间的沟通交流自然就会变得空前的方便。

无需通过战争武力，用和平手段创造世界通行的统一的人工语言，也能打通语言障碍，实现语言表达和概念内涵的直接统一，增强人际、国际交流的效率。事实上，已经有许多学者在这方面进行了尝试，创造了数以千计的世界语。其中最为成功的当属世界主义者、波兰眼科医生柴门霍夫博士于1SS7年创造的、现今已为全世界120多个国家、地区2000多万人所掌握和使用的名为“希望”（EsPeranto）的世界语。

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爱因斯坦、列夫·托尔斯泰、蔡元培、鲁迅、胡愈之、巴金、陈毅等名人都和世界语运动有过关联，并且支持世界语的推广。列宁还说过这样的名言：“世界语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拉丁语。”毛泽东则写过这样的题词：“如果以世界语为形式，而载之以真正国际主义之道，真正革命之道，那么，世界语是可以学的，是应该学的。”（转引自httP://www.Pkucn.com/viewthread.PhP？tid=131375网页《世界语的百年理想和不懈追求》一文。）

以印欧语系为基础、作为“国际普通话”的世界语只有2S个字母、16条语法规则和900多个基本词根（加上前缀和后缀可以自由灵活地生成新词），易学、易讲、易懂，适应性和表达力极强，据说列夫·托尔斯泰只用一星期时间就能初步阅读简单的世界语了。

当然，在全世界的语言统一起来之前，人际的交流还是可以通过翻译正常进行，只要概念所指称的对象同一即可。一般的概念是如此，作为极度抽象的层级最高的哲学本体最高概念也是如此。尽管哲学本体最高概念极度抽象，在各种哲学和宗教中名称繁多，但其所指称的对象在古往今来的各种哲学、各种宗教、各种语言中实质上亦是同一的，因此，对于最高的哲学本体概念的理解交流是可能的。可以说，在有了“X”这个统一的哲学本体最高概念之后，这种理解交流就可能会变得更加方便和有效。

概念也好，表达概念的语言也好，都极为庞杂、极为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客观上给人际以及国际的交流带来了诸多困难，然而这是毫无办法的。因为人类面对的宇宙、物质、自然、社会、人事、关系、精神，以及各个生命个体自身的感性世界和理性世界本来就是极为庞杂、极为复杂、无穷无尽的，由此决定了反映、表达它们的概念和语言的极为庞杂、极为复杂、无穷无尽。概念和语言归根到底是人类发明和使用的思维和交流的主观工具，这个工具必须随着客观而庞杂、而复杂、而无限。好在人类拥有极为神奇的大脑，这个大脑几乎就是缩微的宇宙，这个大脑能够发明创造“道”、“理”、“心”、“理念”、“实体”、“存在”、“自在之物”、“绝对精神”、“上帝”、“真主”等哲学本体X最高概念，这个大脑足以应付、驾驭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庞杂、复杂和无限的问题。

在理性思维过程中，只有以概念为基本单元，借助语言这个思维的形式工具，排列组合各种概念，并在概念的运动中创造新的概念，才能作出认知判断，进行理性推理，形成理论体系。人类的一切理论体系、认识成果都是以概念的形式固定并流传下来的，都表现为概念的系统。因此，人类的精神活动其实就是概念活动，理性思维的认知判断过程，就是抽象概念的理解运用过程。就像没有赤裸的概念，只有依赖语言的概念一样，没有赤裸的思想，只有依赖概念的思想。思想就是概念，思想的过程就是概念的排列组合、运动变化过程，思想的成果就是概念的创新。

人们认知抽象程度较高的对象时，尤其需要具备较高的通过语言理解和运用概念的能力。例如，只有通过学习专门研究概念运动的黑格尔的哲学专著《逻辑学》，才能理解马克思的充满概念推理的经济学著作《资本论》（列宁认为马克思的《资本论》是大写的逻辑，意即同时也是哲学著作——引者注）。列宁对这个问题曾下过肯定的判断：“不钻研和不理解黑格尔的全部逻辑学，就不能完全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特别是它的第1章。因此，半个世纪以来，没有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是理解马克思的！”（列宁：《哲学笔记》，第191页，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所谓的理论学习，就是通过语言理解和掌握既有概念；而所谓的理论著述，则是通过语言组织和创造全新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