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日与奴隶制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

公民们，我同你们一样尊敬共和国之父们。签署《独立宣言》的人们是勇敢的。他们也是伟大的，伟大地建立起一个伟大时代的体制。对一个国家来说，同时涌现如此多的真正伟大的人并不多见。但是我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他们，当然，这个角度并不是最受欢迎的；然而我对他们伟大行为的敬仰丝毫未减。他们是政治家，爱国者和英雄，正是因为他们曾经作出的有意义的事业，以及他们为之奋斗的准则，我将同你们一道共同向他们的所作所为致敬……

但是这并不是事情的真实状态。我很难过地说我们之间在这个问题上有分歧。我并不属于欢庆这荣耀庆典的人员之列！你们高度的独立自主只能揭示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你们今天享受的欢欣鼓舞之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享有。你们的先父们遗赠于你们的享之不尽的公正、自由、繁荣和独立只有你们才能享受，我不能够分享。带给你们光亮和痊愈的阳光对我来说只能带来鞭笞和死亡。七月四日是你们的，不是我的。你们可以欢呼，我只能哀悼。把一个带着脚镣的人拽进这个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自由之殿，并叫他一起唱欢乐的圣歌，这是一个惨无人道的嘲弄，一个亵渎圣灵的讽刺。你们今天要我到这里来演讲是要嘲弄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与你们的行为匹配。我要给你们提一个醒，一个犯罪事件堆积通天的国家，上帝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它颠覆，并且把它永远埋葬在废墟里，无法重建，如果你们以它为榜样的话，那么后果是很危险的。今天我就可以继续一个体无完肤且深陷不幸的民族的悲伤的挽歌！

……

能让我说一说我的观点吗？我认为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每个人都是他自己身体的主人。你们已经宣布这一点了。还要我在这里说奴隶制是错误的吗？这对共和党人来说还算是个问题吗？这个问题是不是还要通过逻辑和辩论的规则来解决呢？就像解决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迟疑要不要用正义的原则解决，像解决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一样呢？今天，在众多美国人面前我应该如何分割，再分割一篇演讲，才能表达人人生来具有自由的自然权利？相对并积极地、消极并肯定地提及它。做到这一点可能会让我自己显得很荒谬，甚至是在侮辱你们的理解能力。在天堂华盖下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奴隶制对他来说是错误的。

我想要讨论的是把人变成野兽，剥夺他们的自由，让他们无偿工作，对自己与周围人的关系漠不关心，用棍子殴打他们，用鞭子鞭打他们的身体，用镣铐捆住他们的手脚，放狗捕猎他们，把他们卖到拍卖场，迫使他们和家人分离，把他们的牙齿敲碎，炙烤他们的肉体，让他们挨饿逼迫他们老实听话，屈服于他们的主人，这些都是不正当的？我还需要说一个浸满了血泪，并被玷污的体系是非正义的吗？不，我不用说。我还有更好的方法打发我的时间和体力，不需要对这些讨论的隐含之义再加赘述。

那么，还剩下什么可以讨论的呢？难道是奴隶制不是神的旨意？上帝没有建立这样的制度？我们那些神的传语者都是错误的？这样的想法就是在亵渎神灵。无人性的事务不可能是神赐予的！在这样的观点之上，谁还能够进行推理？那些能的人或许可以；但是我不能。对这种问题进行讨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这样的时刻，需要的是极大的讽刺，而不是有说服力的论证。哦！如果我有能力可以到达这个民族的耳朵栖息之所，那么，今天我就可以像愤怒的洪流一样尽情地道出尖刻的嘲弄之词、严厉的责备之语、轻蔑的讥讽之言和尖酸的非难之句。因为现在需要的不是光亮，而是火焰；不是轻柔的阵雨，而是电闪雷鸣。我们需要暴风雨，龙卷风和大地震。这个国家的情感一定要加剧；这个国家的良知一定要被唤醒；这个国家的规范一定要被震慑；这个国家的虚伪一定要公布于众；这个国家所作的所有反上帝和反人类的罪行一定要公布并受到谴责。

对美国的奴隶来说，你们的七月四号是什么呢？我这样回答，这一天对他来说比一年中其他日子代表的意义更多，这一天让他知道他经常是不公平和残忍的受害者。对他来说，你们的庆祝是一种假装的行为；你们宣扬的自由是亵渎神灵的许可；你们国家的伟大是膨胀的虚荣；你们欢庆的声音是空虚和残忍；你们对专政的谴责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无理的言辞；你们对自由和平等的呼唤只是空洞的嘲讽；你们的祈祷和赞美诗，你们的布道和感恩，还有你们所有的宗教游行和典礼，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浮夸的言语、欺骗、诡计、不敬和虚伪——只不过是为了不给这个野蛮人的国家带来不光彩而戴上的一层薄薄的面纱。此时此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人民感受的罪恶比美国人民正在进行的罪恶更加血腥和骇人听闻。

无论你走到哪里，寻找到哪里，到欧洲旧世界闲游所有君主国家和专制国家，到南美旅游，寻找每一种恶习，当你找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把你找到的事实放在这个国家每天应用的那些做法旁边，你一定会和我说的一样，就令人憎恶的暴行和无耻的虚伪来说，美国天下无双……

……最后允许我说，尽管今天我勾画了一幅关于这个国家的黑暗图画，但是我并没有对这个国家失去希望。有些势力正在运作，这些活动必然会推动奴隶制的败落。“上帝的手臂没有变短，”奴隶制的灭亡是必然的。因此，我充满希望地在我开始的地方停下来。一方面我从《独立宣言》、其中包含的伟大原则中和美国政府的天才身上得到激励，另一方面我的精神也从这个时代显示出的明显趋势中得到了鼓舞。现在国家之间的关系不同从前了。目前，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闭关锁国断绝同周边国家的联系，并且不受干扰地重蹈父辈们的覆辙。这些只有在过去才可能。长期建立起来的带有伤害特征的习俗从前能够保护他们自己，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却能够免于社会的惩罚。那个时候，知识的传播是受限制的，只有少数一些享有特权的人才能接触，而大多数人都是蒙昧无知地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但是现在人类事务开始变化了。用城墙围起的城市和王国已经不流行了。商务的触手已经移走了坚固城市的大门。智慧正在世界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播。它在海面上、下以及地面上都建起了条条路径。风、溪流和闪电都是它雇用的代理人。大洋不再分割大陆，而是把各个国家连接在一起。从波士顿到伦敦现在成了一个假期短途旅游的路线。相对来讲，空间消失了——大西洋此岸表达的思想，彼岸的人可以很清晰地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