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学者度一生

□ 李长灿

再次见到来国桥，已经是七年之后。

我上一次去采访他的缘由已经想不起来，大约是去报道他众多荣誉中的某一个。

七年不见，他的脾性和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亲切，他的装束还是如前一般质朴，说得刻薄一些，甚至可以用“土气”来形容。同时，他身上依然保持着“正统的”的“书生气”，以及一股子“不信邪”的“狠劲”。

不过，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已近知天命的他，两鬓已经不仅是斑白，而是大面积的“白雪”。另外，他的身份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七年前，他是一位学者，是全国有机硅领域的专家和学术带头人，而今，他的身份在纯粹的学者和企业家中间摇摆——他辞去了杭州师范大学校长助理的职务，就连有机硅化学及材料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主任的职务他也辞去了——要知道，这个实验室是他倾注十几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尽管他自我评价依然是一位老师，甘愿做一辈子的学者，但是他对外的身份，更多的时候已是乐道战略材料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一位教授的执着追求

对于来国桥来说，2013年是一个关键性的时间节点。

此前的人生，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研究有机硅上。对于具有强烈的事业心和开拓创新精神的来国桥来说，他研究有机硅是出于一种使命感，内心总有一种振兴中华民族的责任和压力。

1989年，23岁的来国桥从杭师院毕业后留校任教，他和几个同龄人在一所十分简陋的、仅有几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建起了硅材料实验室。白手起家，缺科研经费、缺设备、缺相关资料，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这其中的艰辛，不是几行字说得清的。

来国桥说，那时候的科研经费真的很有限，好在他这个农家子弟，从小就懂得如何“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搞科研却缺乏价格不菲的检测仪器，就采取反复实验的方法，待深思熟虑了，再将成果拿出去做检测，争取一次过关。物质条件上的匮乏与科学研究上的困难没能阻挡来国桥前进的脚步。在他的心中，困难只是暂时的，与理想相比算不了什么，他咬定目标不放松，全力投入到他所挚爱的事业中去。

1991年，新材料所正式成立，这是有机硅实验室的前身。1999年，实验室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而来国桥也迎来了事业的春天。在国家级的项目评审答辩中，名不见经传的杭师院新材料实验室成为震惊四座的“黑马”，从国家有机硅研究中心、中科院化学所、武汉大学、天津大学等众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中杀出，用实力说服了眼光挑剔的评审专家，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大型国家级项目。这是来国桥科研生涯的第一桶金，对于实验室来说更是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虽然只有50万元的项目资金，但对实验室来说，这是个里程碑式的‘胜利’。”来国桥说。

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之后的发展便一发不可收。来国桥以其在科研上特有的敏感性和前瞻性，带领着团队顽强拼搏、努力奋斗，先后主持并完成了国家863计划、总装备部、国防科工委、科技部重点项目（国家11号重点工程）、教育部重点、浙江省高校重大项目（省长基金）等省部级以上项目15项。其中研究成果“硅橡胶”与“黏合剂”曾经用于“神舟五号”飞船的耐高温连接器，为国防提供了特种油墨、硅橡胶及黏合剂等产品，打破了其他国家对我国的专利封锁，有力保障了国防建设和民用对新材料的需求。

靠着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患难与共，靠着学校的大力扶持，有机硅实验室一步步走了过来，从当初做一次电子拉力测试都要花钱到其他单位借用设备，到现在已拥有众多价值百万、国际一流的科研设备，是教育部、浙江省、杭州市的重点实验室，也是全国高等院校中唯一从事有机硅材料研究与开发的部级重点实验室。

2004年，4000平方米的“有机硅化学及材料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在杭师院正式建立。“我打心底里感谢学校对实验室的支持，现在全国最有名的有机硅实验室就在杭州，在杭师大。”说这话时，来国桥眼中闪着神采。

劳累，站着就能睡着

有机硅材料，是新型的化工材料，被誉为“工业味精”。由于它兼备了无机材料与有机材料的性能，具有耐高低温、电绝缘性、生理惰性、憎水性、防黏性、透气性、耐紫外光、耐臭氧及耐大气老化等优异特性，不仅在国防工业中发挥重要作用，而且被广泛应用于国民经济各部门。

尽管在2014年，来国桥辞去了有机硅化学及材料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主任的职务，但是为了这个实验室，他真的是“蛮拼的”。一开始，实验室人员少，来国桥就是全能手：设计员、采购员、实验员、记录员、分析员，身兼数职，他每天都忙得团团转。重大项目来了，两三天不睡觉或连续工作更是常有的事，吃饭、睡觉从没个准点，“累到极点的时候，真是走路或站着就能睡着”。

2001年的夏天，为了赶国家11号重点工程的三项材料国产化研制任务，来国桥在通风条件极差的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五个月，专注实验和繁忙工作让来国桥放松了警惕。完成项目了，来国桥发觉身体开始不对劲，乏力、血糖低、免疫力下降，“是有机锡慢性中毒！”医院出具的诊断报告，让所有人为来国桥的身体捏了把冷汗。

“现在没关系了。”对于曾困扰自己四年的疾病，来国桥说来只是轻描淡写。

来国桥歉疚地说，在实验室，高度集中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没有休息。有时回到家，自己都不会说话了。他的儿子总抗议他话说不清楚，他的爱人也说他答话“牛头不对马嘴”，其实是真的太累了，大脑也会“罢工”。

“中国的一个集装箱，往往只能从发达国家手中换回一盒芯片。”来国桥掂得出自主创新的分量，“现在，国外发明的有机硅产品已达20000余种，而国内才不过500余种。”

如何才能在新材料领域从“追赶者”变成“超越者”？“我们不能永远跟在别人后面模仿，一定要自主科技创新！”

凭着一个年轻学者的敏感性和前瞻性，来国桥带领实验室开始了在自主科技创新高峰上的攀登，向国家攻关、“863”“973”等三大国家级项目冲刺。

“自主科技创新，就是要为经济建设出力。”来国桥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国家攻关项目“耐高温高绝缘高强度硅酮塑料”，是电器绝缘结构件的原料，可广泛应用于模压成型耐高温电器复杂形状的绝缘构件。过去我国一直是依靠进口。来国桥带领实验室苦心钻研，终于在国内首创出可替代进口的新产品，填补了国内空白。

世界领先的“新方法制备甲基苯基二氯硅烷的产业化技术及高性能（耐高低温、抗辐射等）甲基苯基硅树脂、硅橡胶及硅油的新技术”是国家863项目。无数个日夜的潜心探究终结硕果。掌握新技术还只是第一步，实验室又马不停蹄在萧山经济开发区建立起“863”项目成果转化基地，配置了我国第一套规模生产装置。试产的成功，不仅满足了国防建设的科技需要，也实现了来国桥将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夙愿。

“其实最值得提的，还是我们人才培养模式的创新。”来国桥微笑着说。在学校大力支持下，实验室引进了杭州市第一个国家人事部等六部委“百千万人才工程”人选、杭州市第一个浙江省高校特聘教授，请来了我国从事有机硅的第一、二、三代专家。在引进了14名海外博士后，来国桥开始与知名高校联合培养该专业的博士生。

遵循天道，服务地方经济建设

尽管不愿多谈，但是来国桥的身份还是发生了变化。

2013年8月，乐道战略材料有限公司注册成立。来国桥担任董事长一职，但是他并不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公司注册资本的6666万元钱是投资者出的。而且，他在公司里不领一毛钱的薪水。

“一个学者来做这些事，确实不是我的强项，但我确实能够聚集一批科学家，聚集一批投资人，靠着我多年的信誉，把科学家和投资人凝聚在一起，把科学家原来在体制内无法做成的事情，依靠体制外的活力来实现。”来国桥说，技术本身并不值钱，只有与创投资本结合，才能产生经济效益以及良好的社会价值。

坐落于未来科技城内的乐道公司，是一家专注于新材料研发的科技创新型企业。像之前的采访一样，尽管来国桥的时间宝贵，采访前他领着我参观了一圈，让我一一见识各种新型材料，比如吸波材料、金属瓷、高性能砂浆等，部分材料的先进程度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

中国材料科学家有个梦想，就是让金属表面智能强化，这项技术可以应用在所有铁基运动部件的装备中，让相互作用的物件间磨损为零，比如应用在铁轨、轴承上等，可以极大地降低这些装备的损耗，使机械装备的效用和产能实现最大化。

乐道的其中一个重要项目就是致力于把这项技术转化成实际应用。

来国桥说，中国虽然有很多风险投资机构，但是致力于新材料研发成果转化的企业并不多，材料领域的专业性强、转化难度高等特点，把很大一部分投资机构挡在门外。

乐道公司成立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积极寻找并转化院士成果、国家实验室成果、国防军工科技成果、日韩技术成果，并将其应用于相关领域乃至实现产业化。

目前企业集聚了热超导、3D打印、金属摩擦自修复、吸波等10余个新材料项目，预计5年内实施产业化的项目不少于100项，培育10家具备上市条件的企业。

“把时间花在最有价值的地方，做有意义的事情，做符合天道的事情。”来国桥说，做企业以前，他思考的只是如何教书育人，把自己的学生带到学术的最前沿。

但是，多年的科研生涯让来国桥产生了一些困惑，花了那么多时间做研究，最后没有形成生产力，是会有遗憾的。“不是我个人，是科学家群体都有遗憾。材料界的院士们都非常支持我搭建这个平台，不仅仅是为了让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更是落实市委市政府提出的杭师大要为地方经济服务这一要求。”

来国桥说，在杭州这片创业的热土上，他希望聚集一批科学家、企业家和投资者，去创造更大的价值。不论是做学术还是做企业，来国桥都秉持同一个理念，要遵循“道法自然”，这也是为什么几家公司都有一个共同点，乐道、熵道、磁道。

“未来，我们这个公司一定不是卖产品的，而是卖服务，我们搭建一个平台，做一个经营技术的轻资产公司，类似于创新工场。”来国桥说，尽管从2013年成立以来，公司一直属于亏损状态，但是2015年会实现盈利。“因为高科技公司的基本规律是三年，如果今年不能盈利，这家公司的经营将会陷入困境，不过这是一种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企业名片

乐道战略材料有限公司，是涉及新材料、新能源、电子信息、金融等诸多领域的科技创新创业型企业。在浙江省经济转型升级的过程中，在省委省政府对高新科技企业的扶持和海创园管委会“保姆式”的服务下，公司发展迅猛。

乐道已经形成资本平台、信息平台、成果转化平台等三大运营平台，主要方向为：大规模地开展投资高科技产业公司，大数据采集汇整提炼维护处理，转化院士成果、国家实验室成果、国防军工科技成果、日韩技术成果等应用业务。乐道战略材料有限公司作为母公司，正以乐道研究院为心脏，高起点、大战略，集聚了热超导、3D打印、金属摩擦自修复、吸波、超导等10余个新材料项目，预计5年内实施产业化的项目不少于100项，培育10家具备上市条件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