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核心通货膨胀的原因

尽管长期内货币政策能够控制标题通货膨胀的变动，但不能控制食品和能源等成分的相对价格变动。尽管食品和能源价格波动会对标题通货膨胀的变动产生重要影响，但其价格波动可以不通过货币政策调整而自动恢复到它们的潜在价格水平。制定货币政策需要重点关注的是标题通货膨胀中的持久性变化，而标题通货膨胀中包含了所有的商品成分，尤其是食品等价格波动性较强的商品，因此必然会包含不能反映潜在通货膨胀变动趋势的“噪音”成分，而核心通货膨胀有助于货币政策决策者区分标题通货膨胀中的持久性成分和暂时性成分，从而可以将其作为制定合理且符合实际情况的货币政策的依据。

目前，剔除食品和能源后的消费价格指数已经成为核心通货膨胀指数的代名词。一般情况下，一方面，食品价格指数占CPI中所有商品价格指数的比重较大，并且它们的价格水平变动幅度较大且频率较高。例如，在本文研究的样本期内（2001年1月至2015年12月）我国的食品类价格指数和CPI的标准差分别为5.399和2.204，而剔除食品后核心通货膨胀标准差仅为1.072，其波动性明显小于CPI的波动性，而核心通货膨胀恰好反映了标题通货膨胀中持久而稳定的趋势性成分，该持久而稳定的趋势性成分恰好是货币政策决策者制定中长期货币政策重点关注的内容。

另一方面，食品和能源的价格经常受到供给冲击等暂时性因素的影响，例如原油出口量的减少将导致石油价格的上涨，或者由于恶劣气候影响粮食产量而导致的粮食价格上涨等。面对上述情况，货币政策的调整无法改变石油和粮食价格的上涨趋势。暂时性供给冲击不仅提高了食品和能源的相对价格，而且在短期内对标题通货膨胀产生了重大影响，但长期而言，对能源供给和粮食产量并没有影响。如果货币政策决策者的目的是为了有效地控制通货膨胀或维持较低的通货膨胀，那么他们就不应该针对一次性价格水平变动而进行货币政策的调整。负的供给冲击不仅影响平均价格水平的变化，还将伴随着产出和就业率的下降。当产出和就业率处于较低水平时，采取提高利率的货币政策手段来抑制通货膨胀是不合适的。

当标题通货膨胀中包含较多的暂时性成分时，关注核心通货膨胀的变动有助于避免货币政策决策部门的决策失误。如果货币政策决策部门仅对标题通货膨胀的变动作出反映，则可能面临针对标题通货膨胀中暂时性成分作出货币决策的风险。例如，2010年以来由于我国猪肉和蛋类供给的紧张，导致猪肉和蛋类价格大幅度上涨，直接推动了CPI的持续上升；原油供给的不确定性也导致了国际市场上石油价格的大幅度波动。如果事先没有明确判断导致CPI上涨的因素是暂时性的还是持久性的，而直接根据CPI持续上涨现象采取紧缩性货币政策，则将产生错误的判断和决策。所以，制定货币政策不应该只将重点放在关注CPI为代表的标题通货膨胀指标，这样可以避免货币政策对暂时性冲击导致短期内通货膨胀的上升作出过度反应。

Mishkin（2007）以导致能源价格剧烈上升的短期供给冲击为例，说明货币政策对标题通货膨胀中暂时性成分变动作出过度反应的风险。Mishkin（2007）首先假设条件是初期的标题通货膨胀和核心通货膨胀均处于较低水平，将供给冲击分为暂时性冲击和持久性冲击两种情形分别分析它们对标题通货膨胀的影响。具体的分析如下：

第一种情形：供给冲击对能源价格的变动仅产生暂时影响，即供给冲击是暂时性的。假设能源的价格因受到暂时性供给冲击的影响而大幅度上涨，在这种情况下，标题通货膨胀会随着能源价格的大幅度上涨而上升，并超过标题通货膨胀的潜在趋势值，但当暂时冲击逐渐消退后，能源价格将恢复到最初水平，而标题通货膨胀也将回落到潜在趋势值以下。一般而言，在没有采取任何货币政策措施情况下，标题通货膨胀在长期内将会继续保持稳定状态。但是，如果货币政策决策部门对能源价格的暂时性上涨导致的标题通货膨胀上升而采取紧缩性货币政策，尽管短期内将会使标题通货膨胀有所下降，但长期内将会导致失业率上升和经济增长率放缓甚至衰退。由于货币政策在经济活动中要发挥效力具有较长时滞性，所以即使标题通货膨胀已经回落到其潜在趋势水平或低于其潜在水平，但经济增长率和就业率可能仍将会继续下降。由此可见，货币政策对标题通货膨胀的暂时性波动作出过度反应，不仅会加剧标题通货膨胀自身的波动，同时还会加剧经济增长率和就业率的波动，对经济长期稳定增长产生不利的影响，背离了中央银行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持续增加的政策目标，对经济的健康有序运行是有害的。

第二种情形：供给冲击导致能源价格的持久性变动，即供给冲击是具有持久性的。如果石油价格的冲击属于持久性冲击，在这种情况下，能源相对价格的上涨显然是不可逆的，但能源价格上涨的幅度一般不会持续下去，标题通货膨胀虽会随能源价格上涨而上升，但是一旦能源价格上涨到其长期的潜在水平，标题通货膨胀就会转向其潜在的趋势值。因此，只要能源价格的永久性变化不影响标题通货膨胀的潜在趋势值，那么标题通货膨胀就会再次回落。以美国2003以来的石油价格为例，2003年底为30美元/桶，2006年上半年上涨到70美元/桶，并一直保持在高位运行，2008年则突破了100美元/桶。石油价格在美国市场的大幅上升，使美国的标题通货膨胀在2005年9月上升到1.4%，但后来又逐步回落，2009年1月美国的标题通货膨胀下降到0.3%。

能源价格的永久性上涨对标题通货膨胀所产生的第一轮影响，这种影响主要是能源价格永久性上涨对标题通货膨胀本身的影响，以及居高的能源价格对非能源消费品及服务价格的传导影响。很显然，由于货币政策的滞后作用，货币政策对能源价格永久性上涨所产生的第一轮影响不能发挥明显的功效。尽管如此，货币政策却可以对与潜在通货膨胀变化相关的第二轮影响发挥功效。只要能源相对价格的上涨没有造成潜在通货膨胀预期的上涨，则能源价格的波动对标题通货膨胀的第二轮影响就可能非常有限，美国2008年以来的标题通货膨胀指数就是这种情形。但是，通货膨胀预期是否稳定，取决于中央银行是否坚持制定一个通货膨胀的控制目标并确实采取措施去实现该目标。如果中央银行坚持将标题通货膨胀控制在制定的目标以内，货币政策就不需要在长期内对标题通货膨胀的短期临时性上涨做出过多反应。在这种前提下，如果货币政策随着标题通货膨胀的短期临时性上涨而大幅度紧缩，就很可能导致就业和产出的不必要减少。因此，Mishkin（2007）认为，必须区分标题通货膨胀的波动是临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这一点至关重要，那么重点关注核心通货膨胀有助于对标题通货膨胀究竟是暂时性波动、还是永久性波动进行鉴别。

为了识别标题通货膨胀上升中的暂时性成分，核心通货膨胀指标中需要剔除价格波动幅度较大且频率较高的商品。与标题通货膨胀相比，核心通货膨胀的变动一般比较平稳，所以能够更清晰和准确地反映潜在通货膨胀的压力。因此，核心通货膨胀是一个能够反映标题通货膨胀未来变动趋势的最好指标。但是，如果特定冲击对非核心商品价格的影响不只是具有暂时性作用，而具有持久性作用，那么也会对核心商品的价格产生上涨的压力，因此，中央银行必须对这类冲击保持警惕。以利率政策为例，许多西方发达国家的中央银行是将核心通货膨胀作为货币政策的决策依据，而且是采取前瞻性的决策（即先预测未来6、12、18或24个月的核心通货膨胀的走势后，再决定是否加息）。中央银行不关注标题通货膨胀而关注核心通货膨胀的原因，是因为食品和能源等成分（非核心通货膨胀成分）的价格波动性很强，而且主要是经常受国际市场或供给冲击的影响，不是通过国内利率政策所能调节的。利率政策对供给冲击所引起的食品和能源价格上涨基本不起作用，其作用效果主要反映在核心通货膨胀中。因此，当出现此类的非核心通货膨胀上涨时，中央银行的加息政策非但不能缓解标题通货膨胀上升的压力，反而可能对核心通货膨胀成分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和冲击。

中央银行真正关注未来通货膨胀的变化趋势，而核心通货膨胀是能够代表该趋势的最合理、最理想的经济指标。关注核心通货膨胀的变动可以避免中央银行对通货膨胀中出现的暂时性变动作出过度反应。Dhawan和Jeske（2007）将能源部门引入新凯恩斯模型中，并假设能源既进入厂商的生产函数又进入家庭的最终消费，对货币政策应该如何应对能源价格的冲击进行研究。研究结果表明，与盯住标题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相比，盯住核心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能源价格上涨导致的通货膨胀上升和产出下降。

中央银行之所以要区分标题通货膨胀的波动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或者说区分供给冲击和需求冲击对标题通货膨胀的影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各国中央银行在关注标题通货膨胀的同时，也同样关注就业和产出的变化。如果出现了需求方面的冲击，那么应对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的货币政策措施，同时也能够缩小真实产出相对于潜在产出变动趋势的偏离程度。反之，如果出现了供给方面的冲击，只要短期供给曲线不是垂直的，那么应对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的货币政策措施，则将使真实产出相对于潜在产出变动趋势的偏离程度进一步加大，这也就产生了短期内中央银行在产出和通货膨胀目标之间的冲突。正如Goodfriend和King（2000）的研究结论，如果中央银行重点关注的是核心通货膨胀，那么通货膨胀和产出波动率之间的替代关系就不存在了。这是因为，通货膨胀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货币现象，如果非货币性因素的价格波动能够被排除，那么核心通货膨胀率的波动就可以视为仅受货币政策作用影响的结果，如果中央银行定期公布本国（地区）核心通货膨胀率的变化，就能够引导公众关注通货膨胀变动的长期潜在的趋势，从而和本国（地区）中央银行所关注的核心通货膨胀问题统一起来。如果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目标的重心是保持核心通货膨胀的稳定，那么货币政策同时也就能够保持产出的平稳增长。因此，相比于关注标题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关注核心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在保证产出和稳定就业方面的功效更容易得到发挥，从而有助于保持稳健的货币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