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哲学看封建制度的产生

4．从历史哲学看封建制度的产生

从上述分析，我们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封建制度是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互相影响的产物。不错，马克思说过，征服有三种情况，其中一种是：征服者的生产方式和被征服者的生产方式，互相影响，就产生一种新的、综合的制度，日耳曼人的征服中有一部分就是这样。但是，这是从历史事实看的，不是从历史哲学，即历史唯物论看的。这正如从历史事实看，如恩格斯所说，国家是从办理公共事务的机构即氏族的机关演变而来的，而从历史哲学看，如马克思所说，国家是一个阶级统治另一个阶级的机器一样。

那么，从历史哲学即历史唯物论看，封建制度是怎样产生的呢？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已分析了从奴隶制的罗马大庄园经济衰落中产生的隶农，就是封建制度农奴的先驱，这在前面已论述过了。

我们看看王亚南是怎样从历史事实的叙述中，抽象出历史哲学，指出封建制度是从奴隶制度中产生的。因为谈的是历史哲学，所以他的论述不必服从历史顺序，他从晚于周人的日耳曼人的征服谈起。他说，生产方式并不是可以任意选择、任意创造的。作为它的一个方面的生产力，总是把前一社会留下来的劳动条件，作为原料，加以再组织，而作为它的另一方面的生产关系，则在基本上要求适合于生产力的性质。可是这种生产方式，虽不能任意选择，但毕竟是可以有条件的或在条件许可范围内加以选择的。在经常需要借战争来解决社会矛盾的阶级社会，战争中的胜利者总是根据他们的利害打算，来进行这种选择的。当日耳曼人征服了罗马帝国的时候，他们就把自己正在从原始共同体瓦解过程中产生出的军事组织，和那正从罗马帝国奴隶制胎内育成的半奴隶或农奴的倾向结合起来，使之成为封建生产方式，因为采取这种方式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既不能强制罗马人倒转历史来过日耳曼生活，也不能忽视他们所以能够征服罗马，是由于得到罗马奴隶叛乱的帮忙这一事实，还继续罗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周代的征服者，也是在这种因势利导、因地制宜的利害打算中，进行他们的选择的。他们首先要计算好的，就是如何巩固和加强他们的统治，这不能不使他们考虑到，如何把征服者部族和被征服者部族，诸夏之族和戎狄之邦，大部落和小集团，分化了的集团内部的首长和成员，分别予以部署和处理；而在这种考虑当中，自然要涉及最基本的，即维系哪种统治和部署哪种经济的问题，后者就是生产问题。不管他们在当时自觉意识到了什么程度，政治和经济的内在联系性，总要逼着他们连带加以考虑。结果“封建诸侯，以屏周室”，和分别等第，以“颁田制禄”的一整套办法，就被逐渐选择、创制出来。我们就把它们概括地称为封建制度。

王亚南这段论述值得重视之处在于：罗马奴隶制度产生的半奴隶或农奴，是新的生产方式产生的根本原因；日耳曼部族在原始社会中产生的军事制度，则决定这种制度的外部形式；就是说，它使这种生产方式具有等级制度的形式，并且使其获得封建制度之名；换句话说，从历史哲学看，封建制度是从奴隶制度中产生的。

马、恩曾经考虑过封建制度的外部形式问题。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叙述社会形态的发展阶段时，他们有过“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的提法；后来等级的所有制是不提了，封建的所有制或封建制度则保留下来。

我想对封建制度一词谈点个人看法。我认为将一方是土地所有者（领主和下面论述的地主），另一方是个人农业劳动者（农奴和下面论述的农民）所组成的社会，称为feudalsystem，并准确地汉译为封建制度，这个词会妨碍我们对以它来命名的这一社会制度之本质的认识。

封建制度（feudalism）一词，源于拉丁文feudum，它表示国王的陪臣因军功领受土地，统称为封地。英语feudal这个词的根是feud，它的意思也是采邑和封地。具有这样社会特点的土地是通过政治途径取得的，这容易使人忽视封建制度按其经济关系而言，是从奴隶制后期的隶农经济发展而来的，而认为它是从政治方面，即从分封产生的。中国社会史论战时，出现过这种观点。认为西欧的封建制度不是从奴隶制中产生的，这种观点的产生我认为与此有关。feud即采邑和封地是不能买卖的。这样，限于概念，采邑的土地和封地慢慢地变得可以买卖，土地耕种者也变得可以不附着于土地　　　　　　，但社会性质还没有发生变化，即还没有进入资本主义时，这样的社会就不被认为是封建社会，亦即认为只有领主经济的封建制度，没有地主经济的封建制度。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其不同于西欧封建社会的特点是土地可以买卖，这在某些学者看来就不是封建社会，土地能买卖的就不是feud，因而中国的土地可以买卖的封建制度，在一些人看来就不是封建制度。我们将地主英译为landlord，是不准确的，因为lord是爵位，他们获得土地是凭身份，不是通过买卖，因而landlord应是领主。关于中国和印度的封建制度问题，下面再谈。

我曾想过在命名上以农奴制度取代封建制度，这样做还可以同奴隶制度在命名上取得统一。但农奴制度只能取代领主封建制度，不能取代地主封建制度，因为与地主对立的是农民而不是农奴。以农奴制度取代封建制度，西方学者也许能接受，因为他们认为封建制度就是领主封建制度，我国学者绝对不能接受，因为中国有漫长的地主封建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