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概念的释义

汉语中的“责任”一词，以“古今兼收，源流并重”为编纂原则的《汉语大词典》收录了三层含义^[3]：①使人担当起某种职务和职责；②谓分内应做的事；③做不好分内应做的事，因而应该承担的过失。在这三种意义上，责任都是作为名词使用，分别意为“任职”、“分内事”、“承担过失”。第一种含义多见于古代汉语中，而在现代汉语中多用后两层含义。《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责任”词条就只有后两种释义^[4]：①谓分内应做的事，如尽责任；②没有做好分内应做的事，因而应承担的过失，如追究责任。简单地说，这两层含义即是对任务的责任与对过失的责任。

其实，从词源看，“责”和“任”在古汉语中是分开使用的，且均为多义词。据王力等主编的《古代汉语常用字字典》，其中收录了“责”字的5种意义^[5]，分别为：①索取，引申为要求；②询问；③责备、责罚；④责任；⑤债，欠别人的钱。“任”字有9种意义^[6]：①抱；②负荷、担子，引申为责任、职责；③担负、担任，引申为承担；④信任；⑤作用；⑥能力；⑦凭借；⑧听凭；⑨同妊，怀孕。在现代汉语中，把“责”与“任”合并写为一个词“责任”。尽管词的古今含义随着时代的变迁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一些最基本的含义却始终保留着。我国学者从法学、政治学、伦理学等学科对“责任”的现代语义进行了考证，主要的代表性观点如下：

张文显先生从法学的角度进行考察，认为“责任”一词在现代汉语中的基本语义有三^[7]：其一，“责任”即为分内应做之事，如“岗位责任”“尽职尽责”等。这种责任实际上是一种角色义务，在这种意义上使用“责任”，其中心意义仍为“义务”。其二，特定的人对特定的事项的发生、发展、变化及其成果负有积极的助长义务。如“担保责任”、“举证责任”，这实质上也认为“责任”即义务。其三，因没有做好分内之事（没有履行角色义务）或没有履行助长义务而应承担的不利后果或强制性义务，如“违约责任”、“侵权责任”、“赔偿责任”等。这里“责任”即应承担的过失。

张贤明教授从政治学的角度认为责任“是社会成员对社会所负担的与自己的社会角色相适应的应为的行为和社会成员对自己的实际行为承担的一定后果的义务”。^[8]

叶贵仁从行政学的角度认为：“责任的内涵分为两类：一是义务（道义、法律）责任，主要指人们应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否则就会受到道义上或法律上的谴责和惩罚；二是角色（职责）责任，指与某个特定的职位或机构相连责任，主要是对职责范围内应做事情的规定。”^[9]

沈晓阳从伦理学视角出发认为：“责任是指由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的资格（包括作为人的资格和作为某种特定角色的资格）所赋予、并与此相适应的从事某些活动、完成某些任务以及承担相应后果的法律的和道德的要求。”^[10]

上面，我们了解了不同学科视野下的“责任”含义。当然，学术界关于责任的含义还有很多，以上所列举的只是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些观点。综合上面的观点可以看出，尽管对什么是“责任”的问题，不同学科的学者们在表述和阐述上不尽相同，但不约而同地都包含了两层基本含义：一是责任意味着要履行某些职能，完成某些任务，即所谓的义务；二是责任意味着因为义务或职责不履行或履行有缺失而应承担的后果，即所谓的制裁。前一方面可称之为尽责（履行责任），后一方面可称之为问责（追究责任）。责任，就是尽责和问责两个方面的统一。

在西方文化的语境中，责任的概念来源于义务（Accountability）。accountability至今仍被看做是责任的同义词。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Plato）、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等在分析正义、职责和对过失的惩罚时，就已经使用了责任的概念。在英文中，responsibility、obligation、duty和answerable等词都能表达责任的意思，可以译为责任、职责和义务等。

其中，responsibility一词最常用。美国心理学家麦基恩·卡特尔（McKeon Cattell）认为“责任（Responsibility）一词最初出现在17、18世纪的英语、德语和法语中，意思是对国王或议会的管理负责，值得信赖或有能力履行自己的义务，负责精神。”^[11]从词源上说，英语的责任（Responsibility）一词来自于拉丁文respondere，其含义有两层：一是指负责任的，二是指可回答的。这两层含义意味着有履行义务和职责的意愿和能力，表明了责任主体对责任行为和后果的担当。

根据著名的《韦氏词典》，responsibility一词有两层含义^[12]：①责任是一种尽责的品质和状态：A.在道德上、法律上、精神上的义务；B.可靠的、可信赖的。（the quality or state of being responsible:as a:moral，legal，or mental accountability b:reliability，trustworthiness）②担当某些事情。（something for which one is responsible）。从英语权威词典的释义中，我们可以看到，责任是一种精神状态，是一种担当。与汉语中的责任相比，英语的责任少了“因为义务或职责不履行或履行有缺失而应承担的后果”这层含义。

但是，词典的释义并不代表学术界关于责任的含义。德国哲学家底特·本巴赫尔（Birnbacher Dieter）就把责任区别为“事前责任”和“事后责任”。所谓事前责任是一种“前瞻的、导向未来的责任”，这种意义上的责任意味着，人们有一种为非个人或非个人的事情而行动的义务，这种责任类似于由他人或自我赋予的“职责”，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分内之事”，而其相应的语词，通常也是“职责”和“义务”的一种词语变形。所谓事后责任是指“认为某人应对其某一行为负责，这一行为的不良后果就是由他过去的过错或失职而造成的”。^[13]

有趣的是，本巴赫尔认为“事前责任”，即上述《韦氏词典》中的释义，是近期才成为哲学上的一个主要话题的；而“事后责任”却在西方哲学史上源远流长，但在词典中却没有相应的解释。但不论怎么样，现在，西方文化语境中的“责任”一词的含义，与现代汉语一样，都有相互对应的两层含义，一表示事前的义务，二表示事后的承担。

在考察了中外语言中的“责任”概念后，我们可这样认为，“责任”一词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责任”是指“谓分内应做的事”与“做不好分内应做的事，因而应该承担的过失”两个方面，简单地说就是“义务”与“承担过失”两个层面；狭义的责任单指“义务”或单指“承担过失”。

本文在责任含义的使用上，遵循广义的“责任”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