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世界市场是资本的必然趋势

资本的本性是世界主义的，为了资本的利益，资本必然要把眼光放到国外，“到各地追逐黄金使一些地区被发现，使新的国家形成”，从而，“把遥远的大陆卷进交换和物质变换的过程。……并把交换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地球”。^[175]因此，“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任何界限都表现为必须克服的限制。首先，要使生产本身的每一个要素都从属于交换，要消灭直接的、不进入交换的使用价值的生产，也就是说，要用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来代替以前的、从资本的观点来看是原始的生产方式”。^[176]因此，建立世界市场是资本的内在本性，正是在资本的强烈干预下，整个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渐瓦解，整个世界连成一体。“资本的必然趋势是在一切地方使生产方式服从自己，使它们受资本的统治。在一定的民族社会内部，……资本把任何劳动都变成雇佣劳动……在国际市场方面，资本通过国际竞争来强行传播自己的生产方式。”^[177]“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178]其结果也就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世界性联系。由于这种联系的本质首先是一种以市场交换为基础的联系，因此马克思说：“人们彼此间的世界主义的关系最初不过是他们作为商品所有者的关系。商品就其本身来说是超越一切宗教、政治、民族和语言的限制的。它们的共同语言是价格，它们的共性是货币。”^[179]因此资本是以两种方式占领世界的，在国内，“资本把任何劳动都变成雇佣劳动”，在国际，“资本通过国际竞争来强行传播自己的生产方式”，这两种方式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要建立普遍的劳资关系，因此所谓的世界经济一体化，其本质就是市场经济一体化，从资本的本意讲，就是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取代一切其他的生产方式。正是循着资本与世界市场的关系，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实质和动因。“资产阶级既然榨取全世界的市场，这就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180]正是根据资本的本性，马克思早就预言了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必然趋势。因此对资本本性的把握，必然要突破一国的界限，反过来说，离开了资本的全球化，我们不可能真正理解资本，从而也就不能真正理解现代史。

从16世纪资本主义诞生至今，我们一般可以把资本主义的发展区分为三个历史阶段：16世纪到19世纪下半叶，可以称为自由资本主义时期，这一时期资本主要在国内发展，但世界市场逐渐形成；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中叶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是资本通过军事向外拓展的帝国主义时期，其目的是向外拓展，但在一定的意义上也分割了世界市场；第三个时期是二战后至今的后帝国主义时期或金融帝国时期，在美国的倡导下，建立以资本为原则的世界市场。三个时期资本的策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资本的本性是一致的，即为了掠夺更大的财富，因此，只有在世界市场的基础上，我们才能真正认识资本。

资本本质上是世界主义的，如马克思所说“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一般讲，在16世纪以前，资本还没有诞生，因为劳资关系还没有构成经济的基础，而在16世纪后，资本一开始就显露出它争霸世界的雄心。如马克思所说：“商品流通是资本的起点。商品生产和发达的商品流通，即贸易，是资本产生的历史前提。世界贸易和世界市场在16世纪揭开了资本的近代生活史。”^[181]可以说资本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就与世界市场有关系，如马克思所说：“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已经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182]“美洲和东印度航路的发现扩大了交往，从而使工场手工业和整个生产的发展有了巨大的高涨。……冒险的远征，殖民地的开拓，首先是当时市场已经可能扩大为而且规模愈来愈大地扩大为世界市场，——所有这一切产生了历史发展的一个新阶段。”^[183]但一般讲在1867年以前，真正的世界市场还没有形成，或正在形成中，资本主要是在一国之内发展，由于资本的贪婪，生产过剩和消费不足导致定期的经济危机，资本的发展处于困难之中。如恩格斯在《资本论》的注中所说：“在世界贸易的幼年期，自1815年至1847年，大约是五年一个周期；自1847年至1867年，周期显然是十年一次。”但是自1867年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自1867年最近一次的普遍危机爆发以来，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交通工具的惊人发展，——远洋轮船、铁路、电报、苏伊士运河，——第一次真正地形成了世界市场。”经济危机的周期延长了，“自上一次大规模的普遍危机爆发以来，在这方面已经发生了转变。周期过程的急性形式和向来十年一次的周期，看来让位给比较短暂的稍微的营业好转和比较持久的不振这样一种在不同的工业国在不同的时间发生的比较慢性的延缓的交替”。“除了以前垄断工业的英国，现在又出现了一系列的同它竞争的工业国家；欧洲的过剩资本，在世界各地开辟了无限广阔和多种多样的投资领域，所以资本比以前分散得更加广泛，并且地方性的过度投机也比较容易克服了。由于这一切，以前的危机策源地和造成危机的机会，多数已经消除或大大削弱。”^[184]这就是为什么资本主义没有死亡而重新获得生机的原因，因为资本在国外找到了市场。

马克思曾经深刻地指出：“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既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前提，又是它的结果。”^[185]离开了世界市场这一前提，资本不能发展，而资本发展的结果，则是世界市场的进一步发展，正是世界市场的发展，才使资本渡过了自己的困难期。如果资本囿于一国之内发展，由于市场的有限性和工人消费的不足，其结果必然是生产过剩和经济危机，是劳资冲突的尖锐化。随着世界市场的真正形成，过剩的商品、资本不仅输出国外，而且为国内提供了更多的高端就业机会，工人不仅就业率上升，而且工资也提高，从而极大地缓和了劳资矛盾和经济危机。有人以此断言马克思的理论过时了，因为劳资矛盾并没有导致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灭亡，相反资本的力量越来越强，但是如果从世界范围来看劳资矛盾，那么这个矛盾不仅没有缓和，而且越来越尖锐，因为发达国家与第三世界国家的矛盾已经上升为当代世界的主要矛盾，“工人没有祖国”，其含义就是要从全世界范围才能看清工人的处境。马克思《资本论》的后三卷计划正是要揭示劳资矛盾在世界范围的展开。因此离开了世界市场，我们很难理解当代世界发生的一切。

世界市场的发展，为世界人民的普遍交往提供了可能，正如马克思所说：“单是大工业建立了世界市场这一点，就把全球各国的人民，尤其是各文明国家的人民，彼此紧紧地联系起来，致使每一国家的人民都受着另一国家的事变的影响。”^[186]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人类的创造发明不再失传，如马克思所说：“某一个地方创造出来的生产力，特别是发明，在往后的发展中是否会失传，取决于交往扩展的情况。当交往只限于毗邻地区的时候，每一种发明在每一个地方都必须重新开始。一些纯粹的偶然事件，例如蛮族的入侵，甚至是通常的战争，都足以使一个具有发达生产力和有高度需求的国家处于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的境地。”“只有在交往具有世界性质，并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在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的时候，保存住以往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187]当代世界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全世界交流是以世界市场的存在为前提的。

世界市场的形成，使货币真正成为世界货币，从而成为世界人民交往的真正中介。“货币一越出国内流通领域，便失去了在这一领域内获得的价格标准、铸币、辅币和价值符号等地方形式，……只有在世界市场上，货币才充分地作为这样一种商品起作用，这种商品的自然形式同时就是抽象人类劳动的直接的社会实现形式。货币的存在方式与货币的概念相适合了。”^[188]“只有对外贸易，只有市场发展为世界市场，才使货币发展为世界货币，抽象劳动发展为社会劳动。”^[189]世界货币成为推动世界交往、经济发展的杠杆。

由于货币发展为世界货币，市场发展为世界市场，因而反过来改变了产业资本的流通特点，正像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手稿中引证配第的话所说：“每个民族的财富主要在于它参加同世界市场（整个商业世界）的对外贸易，而不在于国内的食品、饮料和服装贸易，因为这种贸易只能赚到少量金银即普遍财富。”^[190]由于企业以世界市场为目标，“因此，商品来源的全面性，市场作为世界市场而存在，是产业资本流通过程的特点。”^[191]其结果必然是世界市场引导着全球的生产和消费，资本才真正进入它的黄金时期。也正由此，马克思才说：“一般说来，世界市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和生活条件。”^[192]离开了世界市场，是不能真正理解资本，理解当代世界的。

正是世界市场的形成和发展，使资本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产品销往世界各地，并从世界获得廉价劳动力和各种资源，国内矛盾缓和，资本像着了魔似的发展，“结果就是：生产力或一般财富从趋势和可能性来看的普遍发展成了基础，同样，交往的普遍性，从而世界市场成了基础。这种基础是个人全面发展的可能性”。^[193]也就是说，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普遍的交往成为现代人发展的基础。

世界市场一方面使资本获得了新的生存空间，另一方面，也由于资本本身的贪婪性而使劳资矛盾和资资矛盾在世界范围内展开。任何一国的资本都开始利用国家向外争夺市场，争夺原料产地，争夺殖民地，“新发现的土地的殖民地化，助长了各国之间的商业斗争，因而使这种斗争变得更加广泛和更加残酷了。”^[194]“大工业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使这个斗争成为普遍的，同时使它具有了空前的剧烈性。在资本家和资本家之间，在产业和产业之间以及国家和国家之间，生存问题都决定于天然的或人为的生产条件的优劣。失败者被无情地清除掉。这是从自然界加倍疯狂地搬到社会中的达尔文的生存斗争。动物的自然状态竟表现为人类发展的顶点。”^[195]资本主义世界的矛盾空前尖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