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义举属于社会互助的范畴。社会成员互助的思想源远流长,汉代灾荒之年有力之士义举颇多。后汉外戚梁商“每有饥馑,则载租谷于城门,赈与贫餧,不宣己惠”。[141]汉献帝初,百姓饥荒,张俭资计差温,倾竭财产,与邑里共之,赖其存者以百数。[142]生活于北朝隋之际的李士谦是饥年赈贷乡人的典型代表,包括赈粟、施粥、埋瘗暴骸、给粮种。他曾“出粟数千石,以贷乡人”,值年谷不登,债家无以偿,悉召债家,对之燔契。而当明年大熟,债家争来偿时也一无所受。他年又大饥,多有死者,李士谦罄竭家资,为之糜粥,赖以全活者将万计。收埋骸骨,所见无遗。至春,又出粮种,分给贫乏。[143]唐代也不乏此类个人义举。玄宗制:“分灾恤患,州党之常情;损余济阙,亲邻之善贷。故木铎云徇,里胥均功,夜绩相从,齐俗以赡。”[144]李淑判文曰:“救灾恤邻,古之令典。有备无患,邦之善谋。”[145]赈贫穷位列其中。贞元初期,“时蝗为灾,人阻艰弊”。试太子左赞善大夫郭延寿夫人房氏寡居,但仍于“井税之外,请纳金三百万,粟十秉,以供军用。加以信心恭敬,供养布施”。[146]唐代提倡和鼓励分灾恤患,视亲里相恤为美德和责任,[147]不乏大族灾年赈济乡里的记载。
李幼年时,家多僮仆,积粟数千钟,与其父李盖皆好惠施,拯济贫乏,不问亲疏。[148]咸亨元年(670),天下40余州旱及霜虫。次年二月,雍州人梁金柱“请出钱三千贯赈济贫人”。[149]陈子昂之父陈元敬,世高赀,岁饥,出粟万石赈乡里。[150]武则天时,李邕“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赈惠,积而便散,家无私聚”。[151]甄济子宪台“岁饥,节用以给亲里;大穰,则振其余于乡党贫狭者。朋友有缓急,辄出家赀周赡,以义闻”。[152]贞元中,蝗虫岁饥,刑部吏部员外郎范阳人卢迈“以叔父兄弟姊妹悉在江介”,恳求江南上佐,授滁州刺史。上州刺史属从三品,且江淮富庶,在该地区任地方官更被视为“好阙”,拥有照顾全家的经济条件,因此能婚嫁甥侄之孤遗者。[153]魏州饥,父子相卖,饿死者接道。泗州刺史张万福令兄子将米百车饷之,赎魏人自卖者,给资遣之。[154]扶风窦乂,诸姑累朝国戚,其伯窦交检校工部尚书。尝有胡人米亮因饥寒,窦乂见,辄与钱帛,凡七年。异日,又见亮,哀其饥寒,又与钱五千文。[155]宪宗时,吏部尚书赵郡赞皇人李令叔“四履之内,遇凶旱水溢,捐有余以均不足。农里无大乏,官司无宿忧。”[156]
以上诸人广施恩惠于乡里,而散施财物给亲族以救济的则更多,在平时或凶荒饥年多施援手于亲族,助其度过难关。开元中,知吏部选事苏颋“性廉俭,所得俸禄,尽推与诸弟,或散之亲族,家无余资”。[157]宪宗时,薛苹“历三镇,凡十余年,家无声乐,俸禄悉以散诸亲族故人子弟”。[158]薛戎为官,“悉奉禀赒济内外亲,无疏远皆归之”。[159]由于民间有力者对乡人等的救助属于个人义举,突破了家族血亲和地域的限制,救济比较广泛。其中事迹最突出者为乾封尉裴守真和荥阳人郑损。永淳初,关中旱,大饥,乾封尉裴守真“尽以禄俸供姊及诸甥,身及妻子粗粝不充,初无倦色。”[160]大历初,关东人疫死者如麻。卢藏用外甥郑损率有力者,每乡大为一墓,以葬弃尸,谓之“乡葬”。[161]另有在长安西市卖药的宋清对贫人多有所救,“贫士请药,常多折券,人有急难,倾财救之”。[162]
中国的家族宗法势力,即父系宗亲血缘关系非常牢固,同姓宗亲聚居,在政治、经济乃至文化思想等方面有着宗法性的群体要求。[163]资助乡里亲人需要出资出物,只有有财力的大家方能做到。同样作为统一王朝,唐代这类大族义举,远不如汉代。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汉代实行九品中正制,对道德的要求高于才艺,整个社会形成互相激励名节的风气。唐代此举也不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盛行,至少史书中所见远少于那时,但仍不乏其例。这一方面是因为魏晋南北朝处于国家分裂时期,更要求百姓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大族资助百姓,有利于提高个人声望,乡举里选制度也要求这样;而唐代处于国家统一时期,国家赈济是强有力的,大族亦仅仅为“义举”,所得好处远不如前朝。只是家族同居者仍为数不少,朝廷鼓励家族同居和睦相处,为义举行为提供了土壤,同时义举也可提高社会声望而更便于控制乡里。当然,其中也不排除纯出于个人性格和行为的义举。宗族互助和个人义举虽仍有其局限性,但在唐代民间救助中起了很大作用,它弥补了政府救助不及时的缺陷,这种没有中间环节的救助往往效果比较显著,能够及时缓解灾民的困境。
另外,郝春文据对敦煌社邑文书的排比,对中古社邑进行研究,指出唐五代传统私社除了包括保存着春秋二社祭祀风俗的私社外,还包括主要从事经济互助活动的私社。其中,丧葬互助是敦煌社邑经济和生活互助的最重要内容。[164]荣新江也认为:社邑的意义在于团结互助,依靠群体的力量抵抗个体难以抵抗的灾难和难以应付的局面。敦煌社邑在社会各阶层中的分布以中下层为主[165],需要而且有能力进行互助的一类人。既然经济互助是唐代社邑的重要内容之一,灾害救助也应该包括在社邑救助范围之内,在社邑的互助活动中有所体现。敦煌文书S.6537号《沙州立社条件(样式)》是社邑的成立条约样本,其言:“某厶等壹拾伍人,从前结契,心意一般。……饥荒俭世,济危救死,益死荣生,割己从他,不生恡惜。……凡论邑义,济苦救贫。社众值难逢灾,赤(亦)要众坚。”[166]文书样本是实用文书的范本,亦具有实用价值,可证当时社邑确有救济社人之饥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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