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毛的故事

王小毛的故事

郭　仪

王小毛给东家干了一年的活，到腊月二十八，东家何掌柜把二两银子交给他说：“王小毛，今年的工钱我是一分不少都给你了。过年了总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家，来！咱们喝上几杯再走。”何掌柜叫老婆拿出酒来，摆上几碟小菜，二人便喝起酒来。喝酒中间，何掌柜说：“小毛，我看你今年时来运转，事事顺利，干啥啥成，何不去压上一宝^①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赢个二两五两，回家去和老婆过个舒坦年，该有多美？”几杯酒落肚，王小毛涨红着脸问：“东家，哪儿去碰运气？”何掌柜便带他到后堂，一掀门帘那里围着一群人在押包。只见同行的李癞头赢了，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哈哈大笑。王小毛看得眼热，挤进人群把二两银子押上，不料输得精光。一年血汗钱就这样又流到东家的箱子里去了。糟糕！过年置办年货就靠工钱，没了钱老婆骂是小事，过不了年是大事。左思右想，只好厚着脸皮到丈母娘家去讨“救兵”。唉！“腊月三十借蒸笼——真是卖臊又丢人^②。”有啥办法？他大路不走绕小道，到了丈母娘家不进大门钻后门，为啥？怕人笑话。他刚在后门站定，忽听屋里他丈母娘的声音：“老头子！我说小毛家日子一定不好过，年关到了，难到叫女儿喝西北风？这二斗米，五斤肉，三斤粉条，你就送去吧！”王小毛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高兴地转身就往家里跑。刚进家门老婆就说：“可把你盼回来！常言道‘夫妻恩爱，讨饭应该’，我不嫌你工钱少，快去办年货把！好歹过个穷年。”王小毛心想真是瘸腿上拿棒敲，怎么办？于是编谎道：“今天到街上去办年货，遇见一个叫‘小神仙’的相士，能算过去未来，真是灵验。我已拜他为师学会了相命算卦，为了酬劳他，我把二两银子都孝敬了‘小神仙’。”

“你真是故说八道，哪有这号事？”他老婆没好气地说着哭了起来。王小毛笑道：

“不信，我当场算给你听。”他做了个算卦的样子掐着手指闭上双眼，咕叨了一阵说：“二斗米，五斤肉，三斤粉条，总够过个年吧？”你不用急，一会儿就有人送来。话音刚落，只见他老丈人挑着担子进门来。小毛媳妇叫了声“爹”让进屋里，一看箩筐内的东西和小毛说的分毫不差。又听她爹说：“小毛！过年了你也不到我家来说一声，我就冒冒失失地送来这些东西，你们不嫌弃吧？”小毛两口子同声说：“多谢爹妈费心，还嫌弃啥！”王小毛输钱的事就这样搪塞过去了。

过了正月十五，王小毛又来何家干活。想起输了银子的事，着实恨何老财，决意要报复一下。他想了个法子，半夜起来走到牛圈里，将那头大犍牛拉到离何家五里外的青云砭拴在一颗大树上，又回来睡觉。

次日正要犁地下种，牛不见了。何老财真像大年三十死了爹，急得眼珠都要蹦出来了，急忙请四亲八眷大小山沟，七梁八岔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王小毛却装个没事的样儿。傍晚何老财着急地对王小毛说：“小毛啊！这可怎么办？眼看就要开犁下种啦！犍牛却不见啦，这不是‘娶亲骄子到门前，姑娘又害肚子痛’，怎么办呢？”王小毛慢慢悠悠地道：“急什么？昨晚我着凉发烧，这会子头还疼呢，管你牛不牛的。”何老财跺着脚说：“啊呀！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丢牛是小，误了季节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时王小毛的媳妇走来笑嘻嘻地对东家说：“何掌柜你还不知道我家小毛的本事呢，这挨千刀的会算卦，你可不叫他算一算，兴许能算出来啦！”

何老财一听将信将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要小毛算算看，只要找到牛也不在乎几两香烛银子。王小毛又是烧香烛，又是化表纸，装模作样磕头祈祷一番，忽然沉下脸来喝道：“何老财你是晦气高照！”吓得何老财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愿求神明庇佑！”王小毛道：“你要牛容易，这会儿土地神正借用呢，不过你做了这许多刻薄事、缺德事，该不该打？”何老爷打着自己的嘴巴说：“看你再不再乱说乱道了？看你以后再捉弄人家不？”王小毛道：“昨夜土地神娶媳妇，借去拉了一夜嫁妆，如今在青云砭大树拴着，快去拉回来就是。”何老财道：“是真的吗？”王小毛道：“千真万确，不信，你亲自去拉。”何老爷一块石头落了地，对王小毛作了揖，真的把他当做神仙下凡了。

何老财寻着牛以后，王小毛的名气在王庄一带可真扬起来了。可巧这年春夏之交滴雨未落，旱象很是严重，眼看地里的麦苗快要枯死了，何老财急得连饭都吃不下。这时他又想起王小毛，免不了又得央求他：“王小毛啊！又得请你辛苦一下，算一算啥时能下雨？”王小毛自己是瞎子吃水饺心中有数，想不到竟拿他当活神仙，认起真来。他虽然有些为难，但他想到家里那只祖传的盛盐盆，到王小毛这一代，已经传了第九代，这盐盆天长日久受卤水浸渍，竟能当成一个“晴雨表”，每到暑伏天总是非常干燥，一旦雨期到来之前则发潮变湿。世代口诀是“盐盆湿，雨将至；盐盆干，见晴天。”十分灵验。所以何老财问起下雨之事，王小毛说：“你急什么？天上的事算是算不准的，我得回家去问问我家的灶君爷。”说着他就往家里跑，进门来先去看看盐盆，见盐盆湿润湿润，掉头又回到何家。他望着何老财笑嘻嘻地说：“我家灶君爷说：‘不出三天保证就会哗哗下雨。’”何老爷半信半疑，果然第二天下午开始一连下了三天大雨。春雨贵似油，何老财逢人便说：“王小毛真是活神仙，不光算卦算得灵，还能从灶君爷嘴里掏出实话。这三天大雨就是他从灶君爷嘴里事先知道的。”

王小毛能知过去未来，通晓天地神灵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不几天就传到本县县太爷的耳朵里。那县官一心想见见这位神仙当场试试。如果名不虚传，保奏皇上，捞个为国荐贤之名，也可升官晋爵。当下便和近身师爷闫鹏智如此这般商量一阵，即差衙役去提请王小毛。县官见衙役请来的是一个土头土脑的老实农民，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王小毛，本县风闻你是乡间神人，能知过去未来，特叫你前来当堂验证。如果真如众人所说，本县保举你进京为皇家效力，如是刁民欺拐勾当，刑法不容。”王小毛一听有点害怕，转念一想自己前无遮拦，后无牵挂，大不了一条命！怕什么？便硬着头皮道：“不知县父母要小民卜算什么？”

县太爷道：“本县有当今皇上亲赐的印信一颗，现已由本县藏于某处，你若真有先见之明，可将藏印信之处当众说出。”

王小毛听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糟了！死期到了！”但嘴里却说：“万岁爷所赐印信，非比乡间鄙薄之物，请县父母在东校场搭一座三丈八尺高的高台，容小人登台祈祷天地神明，方能奏效。”

县官说：“言之有理。”即差衙役筹集木料，搭高台，令手下人将王小毛看管起来。

你知道王小毛为啥要搭高台？因为他存心不活，想借祈祷之际坠台而死，或可以做失足身亡，免去拐骗之罪。

高台搭就，县官老爷和闫鹏智等一班师爷、幕僚、皂役来在校场静坐观看，那王小毛毫不犹豫“登登登”跑上高台，自己决心一死，便仰天叹道：“小毛小毛自戏谑，青云砭下做手脚，功劳全靠盐盆湿，如今害我受罪孽！”

台下的县太爷对身边的闫鹏智道：“看啊！你听他一个劲儿喊你的名字闫鹏智，又说青明匾，快叫人到大堂的‘清正廉明’匾后面取出印信放回原处。”又故意向闫鹏智大声喝道：“快去请神人下来！”王小毛正欲倒身坠台，忽听县太爷“快请神人下来”之喝声，又见闫师爷慌慌张张地上台来，他心中已有了谱儿，遂做个向天作揖姿势。闫师爷道：“县台爷请王神仙后台叙话，”王小毛随闫师爷来到后堂，县官老爷连连打拱让坐，尔后道：“王神仙真是名不虚传，那印信确实是由闫鹏智亲自藏于‘清正廉明’匾后的，真乃神人也！”

王小毛心想：“真是灵心汉子遇了个巧媳妇——巧合巧合的！”暗自高兴。

县老爷即刻择日进京送小毛。一路上吹吹打打，鸣锣喝道，把王小毛送往皇上那儿去了。

王小毛来到金銮宝殿，谁知皇上得了这位神仙十分高兴，也要亲自验证一下他的神力，叫他在金銮宝殿上当场卜算。

只见御辇启处，宫娥彩女捧上一只被封条封得严严实实五彩描金龙凤大漆盒。皇帝道：“如你果有神通，必能卜知这盒内所装何物？”

王小毛心想：“过了那关又遇这关，这下性命实难保全。”不禁流泪叹道：“王小毛啊王小毛，谁知今日竟会死在这红漆盒子上！”

皇帝一听，道：“不，我那黄小猫乃是波斯国进贡的金丝猫，是稀世之宝，如何会死？”忙叫宫女打开盒子，只因盒子封得太严，黄金丝猫真的闷死了。

黄帝又惊又喜，连称：“神明！神明！”连王小毛也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黄帝封他“相大夫”的官衔。但王小毛毕竟是种田佬，做不惯京民，没几天逃回老家。乡亲们从他嘴里知道了真像，大家不禁捧腹大笑。何老财还蒙在鼓里，从此再也不敢得罪王小毛了。

注：①押宝：过去流行在民间的赌博，将两颗骰子在小碗里摇动参赌者测单双数而决定输赢，也叫摇单双。

②丢人：酒泉方言，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怕别人取笑不好在众人面前抬头。

讲述者：李相维　三墩公社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