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女作家项美丽和宋氏三姐妹_

传奇女作家项美丽和宋氏三姐妹_

◎文／陶方宣

她与中国著名的宋氏三姐妹宋蔼龄、宋庆龄、宋美龄情同姐妹，交情深厚。为了和宋氏三姐妹长久相处，她离开上海，离开“海上才子”邵洵美，定居香港，续写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传奇。

叫“蜜姬”的美籍女作家

“海上才子”邵洵美与美国女作家项美丽的热恋似乎是必然的。那时，凡漂泊在上海滩的作家生活无着，邵洵美必定出手相助；外国文化人到上海，出面接待的，一定也是邵洵美。(www.guayunfan.com)项美丽1935年来到“东方之都”上海，是完全出于浪漫与好奇，而大上海的包容与开放很快让她如鱼得水。项美丽生性好动，喜欢冒险，生活经历极其丰富。

来中国之前，为了研究猴子的习性，项美丽只身一人到刚果的热带丛林里生活了两年，成天与猴子们待在一起。到上海时，她带了一只袖珍型的小猿猴，小猴子一身金色的毛发，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此时的邵洵美认识了英美烟草公司的几个巨头，巨头们一有活动就邀请邵洵美参加，邵洵美很快融入了外国人的社交圈。

一次，他去上海国际艺术俱乐部参加晚宴，到得晚了点，他的老朋友费丽茨将自己身边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介绍给邵洵美，那是他与项美丽第一次见面。

项美丽极其美丽，当时她初入上海，在著名的字林西报社工作，同时为美国著名的杂志《纽约客》撰稿。这样一位摩登、漂亮的美国才女，自然成为上海滩外国人社交圈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据说当时地产大王沙逊也钟情于她。项美丽正陶醉于海上“众星捧月”般的浪漫之中，与邵洵美的不期而遇，则让她的目标迅速转移，转移到了被称为“海上孟尝君”的邵洵美身上。

邵洵美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他的洋派外表和贵族气质与众不同，那张类似于“古罗马雕塑人物”的面孔让所有的女性陶醉。因为皮肤太白，邵洵美每次出门访友，都要坐在太太盛佩玉的梳妆台前薄施胭脂，他自称这是学习唐朝男子的风度。同时他一直保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他觉得这样才美，才有绅士风度。

如此美貌的男子，又才华横溢，一口流利的英语幽默风趣，出手还豪阔大方，一下子就吸引了走遍世界见多识广的项美丽，她禁不住为之倾倒，她没想到中国上海竟然有邵洵美这样有骑士和绅士风度的男子。

项美丽

项美丽知道自己投入邵洵美的怀抱如同飞蛾扑火，因为这对她来说是相当冒险的。因为投入邵洵美的怀抱，就意味着要脱离外国人的交际圈，或者说背叛了一直众星捧月般捧着她的外国朋友。但她是那种叛逆成性的人，她最终还是决定和邵洵美亲密交往，不为别的，只因为邵洵美的魅力难以抵挡。

“八一三”淞沪战役爆发后，上海沦为孤岛，邵洵美带着一家老小和项美丽躲进了租界，此时的项美丽完全成了邵家的一员，被邵洵美昵称为“蜜姬”。这时候战火纷飞，邵洵美的工厂停工，杂志报纸也不能办，项美丽处于失业状态，要不要离开上海的想法困扰着她。就在这时候，她的前男友、美国《内幕》杂志记者约翰·根室写来了一封信，说他要带着新婚太太来上海一游，希望能见到项美丽。项美丽以为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会见，她没想到，这次会见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项美丽曾给《内幕》杂志写过稿，与根室相熟。那时候根室只是《内幕》杂志一个无名的小记者，看到项美丽文笔清新优美，就暗暗喜欢上了她。后来两人见了一面，根室便深深地迷恋上了项美丽。而项美丽拒绝了他，然后离开美国到处漂泊。

时间飞快地流逝，等到根室得知项美丽在上海，并且已经和一个中国男人在一起时，他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无名的小记者——他的一本大作《欧洲内幕》成为超级畅销书，使得他与总统罗斯福齐名。他的下一本书是《亚洲内幕》，这次到访上海，就是为此书搜集资料，做必要的采访。

项美丽与根室在上海见面时，根室大吃一惊，从前那个美丽得令他着迷的女孩，现在变得骨瘦如柴。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项美丽与邵洵美同吸鸦片的结果，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认定她目前生活困顿，衣食无着。见面快要结束时，项美丽告诉根室：“我没有放弃写作，我在写一本美国女孩与中国先生热恋的小说。”根室马上阻止她：“这本书不会有人看，你现在急需成名，你为什么不写一写中国宋氏三姐妹的故事？在美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她们的故事，你一定要写，它会让你体会到成名的荣耀与快乐。”

一句话提醒了项美丽，她跃跃欲试。可是一打听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作家想写宋氏三姐妹，但是那高傲的三姐妹从来都对作家和记者敬而远之，让作家们无计可施。项美丽决定放弃这一计划，因为她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能取得成功。

“大姐宋蔼龄才是你的目标”

两个月后的秋天，项美丽正在百无聊赖地和邵洵美闲聊，意外地收到一封美国来信，那是一封道勃雷迪与多拉出版公司的约稿信，信中还附有出版合约和一张五百美元的预付稿酬支票。

原来，根室回到美国后，向和他合作的出版商介绍了美国作家项美丽的创作计划，出版公司很感兴趣，抢先向项美丽约稿，愿意支付最高稿酬请她写宋氏三姐妹。其实他们并不认为项美丽的文笔有多好，只是他们被宋蔼龄、宋庆龄、宋美龄这三个嫁了中国著名的三个男人的姐妹所吸引。那时候一般的美国人对远东特别是对中国知之甚少，只粗略知道中国是一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神秘的国度中三个美丽绝伦的中国姐妹嫁了三个美国人都知道的中国著名的男人，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题材，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向项美丽约稿，并支付了先期稿费。

项美丽被逼上梁山，只好背水一战。她分别给三姐妹写了三封信，三封信整整写了十天，她改了又改，就怕引起三姐妹不高兴，在信中她劝说她们接受她的采访请求。可是，与无数作家遇到的情况一样，她的信无一例外石沉大海。那边签了合同收了人家的定金，这边采访对象却不配合，对她不理不睬。项美丽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把事情的进展告诉了邵洵美，邵洵美说：“这个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我姨妈与宋家大姐宋蔼龄算得上至交，她在我们家做过家庭教师，从前天天来我们家教英文，两家感情不错。后来她有空也会来我们家坐坐。你写那么多封信没有用的，你不了解中国人。中国人的习俗是，一家子人老大说了算，宋蔼龄是三姐妹中的大姐，所以，宋氏三姐妹里，大姐宋蔼龄才是你的主要目标。”

邵洵美为了项美丽的事业，马上就去找了姨妈。姨妈一听是项美丽的事，一口答应下来，但是她又说：“这事急是急不来的，宋氏三姐妹不是一般的人，你想见就见。我倒是和她们关系不错，但是我也不能强来。提出这个要求也要看时间，看机会，更要看她们的心情，心情好了趁机说出来她们才不会拒绝，你要项美丽耐心等待。”

这一等待就是大半年，接下来事情久久没有眉目。焦急中项美丽把根室写的那本《欧洲内幕》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看才知道这本书畅销是有原因的。根室在书中预言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将是欧洲和世界的灾星，而这预言竟不幸被言中，根室一夜之间声名鹊起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他辞掉记者工作，成了全职作家也是自然而然。不久，根室来上海采访写成的另一本书《亚洲内幕》也如期出版。根室给项美丽来信，吹嘘说这本书一面世就引起轰动，比第一本书《欧洲内幕》还要红。项美丽既羡慕又嫉妒，心里迫不及待要写宋氏姐妹。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终于等到了宋蔼龄的来信，要她去香港见她们。邵洵美带着项美丽来到香港，见到了这位娇小玲珑的孔夫人和邵洵美的姨妈。

没想到一见到这个传说中最和蔼可亲的宋家大姐宋蔼龄，项美丽却发现她神色冷漠，怒气冲冲。项美丽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方面的礼节出了错，惹得宋蔼龄生气。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宋蔼龄拿出一本书递到项美丽面前，说：“你看看，你看看，都乱七八糟写了些什么啊！我的朋友电话都打爆了，说她们凡是看到的人都生气！书里把我写成一个泼妇，一个不讲道理的女人，我是这样的女人吗？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作者，他凭什么这么乱写一气？”

这时项美丽才明白，原来，根室的那本《亚洲内幕》真的和第一本《欧洲内幕》一样超级畅销，书中写到了宋蔼龄，将她描写成一个“邪恶诡谲的理财高手，走起路来像只母老虎，在家中房间里横冲直撞”。

看到宋蔼龄气愤的样子，项美丽说：“我认识这个作者，他曾经是我的朋友，书中那些话是他在上海和香港见到的那些人讲给他听的，他以为他看到了真相。我想，他不懂中国，不够谨慎，所以您才看到了刚才提到的那些歪曲。”

宋蔼龄声音抖颤地说：“我妹妹蒋夫人比我更生气，而我看到你的信，感觉到你想写出真正的宋氏姐妹，真正的。”

项美丽说：“我一定会写出一个真实的宋家三姐妹，你们也有责任向世人展示真实的你们，免得别人道听途说。如果你们不满意，我一定不会出版它，但你们也有责任配合我，我有我的写作要求。”

宋蔼龄说：“我知道，但他怎能这样道听途说呢？还写了这么多，还把它印出来。这是不对的，也是可恶的。我妹妹很生气。我们想，我们一直不肯见人是否错了。我一直过着隐居生活，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这不，我受到惩罚了。我知道我有很多敌人，是的，我应当跟他们交锋，不该一味逃避。可我一直都害怕报纸和他们那套玩意儿，我的朋友——”她把一只手搭到邵洵美姨妈的手臂上，“她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子，非常诚实。我知道你在战争中帮了邵先生很多忙，他们一家人很感谢你。我相信你的判断力，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几天后，正在檀香山的宋庆龄和在重庆的宋美龄都飞到了香港，三姐妹举行家宴欢迎项美丽的到来，并接受了她的采访。宴会结束后又特地举行了舞会，一直到夜半才散。

临别时，宋蔼龄对项美丽说：“我们相信你才邀请你，但是你不要马上就动笔写，这样写作是不真实的，因为你不了解我们三姐妹，你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只是一点皮毛。我们要求你花上两三年时间，就生活在香港和重庆，就生活在我们三姐妹中间，我们做好朋友、好姐妹，然后你再动笔写，我们希望你写出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三姐妹。”项美丽深感责任重大，她当着三姐妹的面，慎重地点点头。

项美丽（右三）与宋氏姐妹在重庆军医院。右一为宋美龄，左一为宋蔼龄

穿梭往来于宋氏三姐妹之间

项美丽从此留在香港，在香港与重庆之间飞来飞去，在宋蔼龄、宋庆龄、宋美龄之间穿梭往来，与她们每一个人都成了好朋友，和她们相知相交无话不谈。当然，她最好的朋友仍然是宋蔼龄，最怕的也是她。每一次准备去见她，项美丽都会浑身发抖、牙齿打战，不得不央求邵洵美陪着她一起去。

邵洵美很奇怪：“怎么回事儿？”项美丽说：“以前我从没这样过，再这样下去我要哭了。”邵洵美说：“宋蔼龄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你见过她不止一次了，你一直说她好。”项美丽说：“我也很奇怪，我到底怕什么？”

这种状况一直到她和宋蔼龄差不多见面十几次之后才慢慢好转。当时宋蔼龄家建在海边的峭岩上，带阳台和网球场。项美丽坐的出租车每次都顺着公路往前开，然后下公路，从前门开进院子。一名家童在大门边向进进出出的客人微笑行礼，两名护卫守在大门前，要打电话进去问清楚后才可以放人进入。里面一间有法式窗户的长条形房间通向一条游廊，走到底就是客厅，每次宋蔼龄总是端坐在主要位置上等待项美丽的到来。

这房子不似项美丽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它甚至不算很大。家具都罩着印花棉布，很好看，简单整齐。不过，整个内部装修却是最现代的维多利亚风格。宋蔼龄个子不太高，看上去优雅娇小，手脚都非常纤细。她皮肤光滑，长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一头黑发绾成一个高高的髻。她的一举一动都极有分寸，就是在大笑时也庄重而矜持。她常手持一把羽毛扇，一直轻摇着。她告诉项美丽：“我昨晚又将根室的《亚洲内幕》看了一遍，我还是很生气，道听途说的东西，他怎么就不经采访就写进书里？还把它印出来，真是可恶。”她突然将一只手搭到项美丽手背上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子，非常诚实，我相信你。”项美丽受宠若惊。

项美丽和宋蔼龄确定了采访时间。有一段时间她天天准时出现在她家，宋蔼龄的秘书也根据项美丽的要求提供所有的材料和照片。

项美丽不仅跟宋蔼龄合作，还和她的两个忙得不得了的妹妹合作。大妹宋庆龄一直没有正面答应项美丽的请求，项美丽只在宋蔼龄的安排下，跟她在公众场合见过几次。但小妹宋美龄却对大姐的安排言听计从，不久就派人跟项美丽联络，让她飞去重庆，在那里参加她的各种活动。

项美丽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宋美龄的安排，以“王太太”的名义拿到了飞重庆的机票。每次去重庆她都得化名“王太太”，在夜里戴上一幅黑面纱去领取那张“王太太”的机票。没人向她解释为何要搞得这么神秘，项美丽自己的解释是：“这是中国高层一向的行事作风，我现在正在写宋家三姐妹的故事，自然就要依照他们的安排行事。”

那时重庆正日夜遭受着日本人的狂轰滥炸，香港飞往重庆的航班只能在午夜12时至次日凌晨2点之间起飞，就是这样也经常出事。当时有一架飞机不得不降落在珠江上，全部乘客都在日本人的机枪扫射下丧生，只有驾驶员泅水逃生。

宋蔼龄安排自己的一名侍卫护送项美丽上飞机，侍卫对项美丽那一大堆行李箱很不以为然，说：“你去重庆不过是去见一见宋美龄，会谈一下，来去一星期而已。”那不耐烦的表情下的潜台词是：大可不必搞得这么慎重。但是项美丽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凭多年的采访和写作经验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由于每人只许带一件行李，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羊毛衫上套了三件大衣，脚上还蹬着一双羊皮靴。“我看上去像只企鹅，走起路来也跟企鹅一样蹒跚。”她后来这样回忆道。

项美丽的估计没错，此去重庆她一住就是半年，在宋美龄的外籍顾问端纳的安排下，她和宋美龄多次进行会谈。后来凡宋美龄要出席的活动一律邀请项美丽参加。

有很多人告诉项美丽，第一夫人没有什么“人情味”。初会的几次，宋美龄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冷。项美丽认为那不是真实的宋美龄，那是她的职业需要，那不是“冷”，那是她长久训练出来的社交礼仪。蒋夫人在媒体和公众面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姿势，都经过了计划与斟酌。

随着时间的推移，项美丽与宋美龄越来越熟悉，两人谈得越来越融洽，第一夫人也总是笑眯眯的，只有说起根室的那本书时，她才会板起面孔：“这是对我丈夫和我的间接攻击。”有一次，宋美龄不好意思地说：“我少女时代也曾经写作，写过小说，不好意思拿出来发表。”

有一次，两个女人哈哈大笑，把楼上的一个男人吸引住了，他就是蒋介石。他穿着短裤与拖鞋跑下来，把项美丽吓了一跳。蒋介石自己也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有客人。”项美丽也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宋美龄马上向蒋介石介绍项美丽。蒋介石耐心地听着，然后朝项美丽躬了躬身子，说：“好，好。”项美丽也说：“好，好好。”他又鞠了一次躬，就回到楼上的房间，关上了门。宋美龄微笑着对项美丽说：“他没戴他的假牙，他不好意思。你坐呀，哈恩小姐。”“哈恩”是项美丽的美国名字。

和宋蔼龄、宋美龄成了闺密

如此几年交往下来，项美丽都没有时间写作，所有的时间全用来参加三姐妹的公开活动。有一年项美丽在重庆又待了三个月，看看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动笔写作。但是那一阶段重庆天天遭受空袭，不得已她只好天天抱着打字机钻防空洞，利用空袭的间隙在油灯下写作，其间不止一次差点被炸死。

有一天她从防空洞回家，发现整座大楼已成一片废墟，她的所有行装都化为灰烬，已完成的一包书稿也不见了，过了好多天才奇迹般地寻回。又有一次，她在采访途中被空袭困在嘉陵江上，在炮弹的呼啸声中，她跟着一群难民奔往轮渡逃命，被挤得差点跌下船，幸而她旁边的难民扶了她一把，才让她逃生。三个月后，她为了采访宋氏三姐妹在香港的聚会而回到香港，本来打算在此地写作，又因三姐妹联袂去重庆，只好再次随她们一同回到重庆，这次一待就是六个月。

在和三姐妹的交往中，大姐宋蔼龄、三妹宋美龄比较好接近，与她的关系也挺亲热，只有二姐宋庆龄和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到宋庆龄来到香港，住在宋蔼龄家里，项美丽才得以亲近宋庆龄。可是这位“国母”对项美丽似乎印象不佳，传说她还警告身边的人别与项美丽来往。有人特地将这句话传给项美丽，项美丽不以为意，也并没有妨碍她公正地描写宋庆龄。

晚年的项美丽（右）在接受采访

对项美丽来说，宋蔼龄待她很亲，但是她们在年龄上毕竟有“代沟”，她与宋美龄之间的友情才是女子之间的真正友谊。

项美丽以抒情的笔调回忆那些乘坐滑竿翻山越岭去见宋美龄的日子。那时候为了防止空袭，宋美龄与蒋介石住在重庆的一座大山里，项美丽每次去见她，都要坐着滑竿在密林中的盘山小路上走很久。山谷中的草地，缤纷的野花，大轰炸间隙短暂的安宁与静谧，在她的笔下被描述得清新优美。当轿夫们在旅途中停下来休息时，她甚至有心情在树荫下读“从蒋夫人那里借来的《牛津短诗集》”，然后顺着一道长长的石级，来到宋美龄的山居小屋。

“我都忘了我来过多少次了，夫人有时会抱怨在这个安全的山谷里，她都与世隔绝了。在这里，她只能通过电话与外界联系。她试着用将古诗译成英文的方法来解闷。”

在这样一种情境中，项美丽的到来让宋美龄格外欢喜，项美丽后来在书中写道：“像所有宋家姐妹的屋子一样，起居室很舒适，它们消除了我对中式高背椅的恐惧。在那间温馨的小卧室里，宋美龄请我尝她做的新品种柑橘酱。这里能弄到各种奇异的水果，其中有一种薄皮葡萄，我这辈子没见到过。哪怕是在这种避难的日子里，在那夏日梦幻似的幽静中，夫人也改不了她紧张工作的习惯。她身体不大好，饱受偏头痛之苦。自从1937年她与端纳在沪宁公路上遭遇车祸以后，她就一直被这种头痛病折磨着。香港有位按摩师为她治疗过，但效果不显著。除此之外，她还有荨麻疹。”

项美丽告诉宋美龄，自己在非洲也得过荨麻疹，她与宋美龄正所谓同病相怜。两个女人坐在午后的阳台上随意地交谈，只谈文学和诗歌，不谈政治，她们甚至会谈到对某个男子的印象，如同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女生。

宋氏三姐妹在一起闲谈时，也对项美丽的感情生活很好奇，像她这样浪漫的女作家，感情生活一向很丰富，现在她离开邵洵美寓居香港，完全有可能开始另一段浪漫爱情。

果然如宋氏三姐妹猜测的那样，项美丽与一向倾慕她才情的英国大尉查尔斯·鲍克瑟有了恋情。当时鲍克瑟有婚姻，项美丽却怀上了他的孩子。她心里发慌——这件事要是公开出来，比当年她在上海与邵洵美的倾城之恋还要惊世骇俗。

项美丽六神无主，有一次她与宋蔼龄在香港的海边散步时，忍不住告诉宋蔼龄她怀孕了。宋蔼龄并不吃惊，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紧握住她的手。项美丽真怕她会给自己一巴掌，但是她没有。突然，宋蔼龄忍不住发笑，像个小女孩一般：“我妹妹又要骂我了，尽操心别人的事。”项美丽急得要哭了，宋蔼龄却笑起来。接着，她开始责备项美丽，温和地、以一个基督徒和正统妻子的立场责骂她。最后宋蔼龄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别再来往吧，你不觉得做我的朋友会让你尴尬吗？”项美丽说：“是你不想理我了，是吗？可是，我们可以不来往，但是，我答应你的书却没有写完啊！”项美丽这句十分孩子气的话又把宋蔼龄逗笑了。

后来项美丽勇敢地生下了孩子，也完成了《宋氏姐妹》一书。这本书1941年在美国出版，当即成为畅销书，以后多次再版，根室当年的预测成了事实。项美丽由此一举成名，后来她又写了十几本书，本本畅销，她真的成了享誉美国的传奇女作家。她与鲍克瑟结婚后，婚姻长达五十二年。她一直活到1997年去世，这一年她九十二岁，正值香港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