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超叶李，善治溃疡

（一）消瘀护膜，独创验方

章老认为一旦辨明为溃疡病，则表示胃部有实质性变化。章老明确指出：“溃疡性之胃酸过多，徒用和中之品无益，消炎收敛类而有刺激者，亦无益。”“胃病不尽是吴萸、姜、桂证，辛香燥烈之品对溃疡病之疼痛诚属所忌。”不少胃、十二指肠溃疡病患者舌苔光剥，多是由于气郁化火，灼伤胃阴，或长期使用辛香燥烈药所致。香燥药不仅耗伤胃阴，且易导致溃疡出血，因此章老避开了习俗常用的香燥理气药，独创治疗溃疡病的经验方。

案1　李男

胃痛已8年，多作于食后3小时许，得食可稍缓，曾有黑粪史。其为溃疡病，殆无疑义。凤凰衣、玉蝴蝶各30g，轻马勃、象贝母各20g，血余炭、琥珀粉各15g。共研细末，每服2g，1日3次，食前服。

原按：患者经钡剂造影确诊为复合溃疡，共服上方两料，复查龛影消失，而告痊愈。这是一张治疗溃疡病很别致的经验方，效果好，价廉，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推广。凤凰衣有养阴清肺之功，除善治久咳、咽痛失声外，还可用于颈淋巴结结核、溃疡不敛。它是先生治疗溃疡病的常用之药。玉蝴蝶功擅润肺、疏肝、和胃、生肌，除治咳嗽、音嗄外，又善治肝胃气痛，疮口不敛，还有补虚、宽中、促进食欲之功。其与凤凰衣同用，起协同作用。马勃长于清肺利咽、解毒止血，既能护膜，又可疗疮。象贝母具有清热泄降、医疮散结之功，对于溃疡病之胃痛吞酸，尤为适宜。琥珀不仅为镇惊安神药，而且有化瘀止血、疗疮散痈作用。血余炭主要有消瘀止血作用，与马勃同用，治溃疡病出血极佳。本方虽药仅六味，但从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的角度出发，可谓老药新用，而又丝丝入扣，颇能启发后人。

评述：药虽六味，但具镇痛止血，保护溃疡面；祛瘀和血，促进溃疡面愈合之功能，不失为治疗溃疡病的佳方。叶天士治疗胃病注重养阴，补东垣补气升阳之未备。章老治疗胃溃疡病，创立了养胃消瘀、护膜医疡之大法。从立法到选药，清新灵活，较之叶氏又进一步。

（二）制酸止痛，护膜医疡

消化性溃疡属中医“吞酸”“胃脘痛”之范畴，故章氏治疗胃、十二指肠溃疡病以制酸止痛为首务，以保护胃黏膜，促进溃疡面愈合，在用药上自具特色。除用上述经验方外，还喜用煅瓦楞子、煅鸡蛋壳、白螺丝壳、赤石脂、滑石等含有钙质的药物以制酸；还常取当归、桃仁、杏仁并用，行滞化瘀止痛。

案2　赵男

溃疡性之胃酸过多，徒用和中之品无益，消炎收敛类而有刺激者，亦无益。瓦楞子（煅）、杏仁泥各30g，当归、柿饼霜（包）各12g，云茯苓、延胡索、黄柏炭、五灵脂各9g。

原按：此方具有止痛、制酸、消炎、收敛的作用，而无刺激性，适用于溃疡病之胃酸过多。但煅瓦楞子最好研细末吞服，则制酸力量更为显著。

案3　肖男

胃脘痛，痛有定时：一为午后三时许，一为午夜二时许。十二指肠溃疡多有之。

杏仁泥12g，瓦楞子、百草霜、云茯苓各9g，琥珀3g，六轴子1.2g。共研细末，每次饭后一个半小时服1.8g。

原按：此系护胃镇痛、化瘀生新之剂。百草霜一味，主要取其收涩之性，对溃疡面之修复有所助益。六轴子为杜鹃花科植物羊踯躅的果实。性味苦，温，有毒。功能祛风、止痛、散瘀消肿。治风寒湿痹，历节疼痛，跌打损伤，痈疽疔毒。用量：内服研末入丸散0.3～0.9g。

评述：章老制酸所选煅瓦楞子、煅鸡蛋壳、白螺丝壳、赤石脂、滑石等药多为含有钙质的药物，且均无刺激性，瓦楞子、鸡蛋壳煅后，其制酸之力增强。其中赤石脂尤值一提，该药是一味收涩固脱药，善治久泄久痢，然此物又为治胃病之佳药，因其具有“收涩、止血、收口生肌、疗溃疡不敛，厚肠胃”之功，既可制酸，亦可保护消化道黏膜，止胃肠道出血。用当归、桃仁、杏仁等来止痛，取其既能行滞化瘀，达到止痛效果，又均含有油质，对溃疡面有保护作用。柿饼霜是成熟的柿子，经日晒夜露1～2个月制成柿饼，其上生出的白色粉霜，即为柿饼霜。柿饼霜治口腔黏膜溃疡有良效，具清凉润胃作用，故亦能保护胃黏膜。以上用药充分体现章老治疗胃、十二指肠溃疡病处方用药均以保护胃黏膜为先，以促进溃疡面愈合为目的的学术观点。

案4　徐男

胃酸过多之原因甚繁，因拂逆而起者属于神经性，古人所谓肝气犯胃；受寒而起者属于消化不良，古人称谓胃寒。胃溃疡亦有胃酸过多，其溃疡即因胃酸过多而起者。他则胃分泌不正常，则因胃之实质变化。凡胃酸过多，对症疗法多用钙剂中和之。原因疗法：消化不良者如吴茱萸汤；肝气拂逆者如逍遥散、一贯煎；胃溃疡者当保护胃黏膜，如吸着剂旋复代赭汤、独圣散之滑石。亦有胃酸不足亦能吞酸者，以上诸法皆无效，受寒则泛泛有酸意而大便溏、腹痛，不受寒则否，所谓一时性之胃酸过多。沉香曲、延胡索、益智仁、荜茇各9g，生艾叶、炮附片各5g，淡吴萸、公丁香、炮姜炭各3g，肉桂末（分2次吞）1.8g。

原按：案中论及治胃酸过多诸法，甚为周详。方药为辛香刚燥之品，殆为受寒而引起胃酸过多者而设。

评述：吐酸一症有寒热之分，并见心烦、口干、口苦、苔黄、脉弦数者，为肝胃郁热，乃肝气犯胃，气郁化热，胃失和降所致；并见脘胀不适，喜温喜按，四肢不温，乏力便溏，舌淡苔白，脉滞缓者，为脾胃虚寒，乃中阳不运，寒邪内生，胃失和降所致；伴苔厚腻者，为湿浊留恋所致，必须认真辨析。本案从用药推证，是为受寒而引起胃酸过多者而设，方中附片、淡吴萸、肉桂、炮姜炭、荜茇、生艾叶均为温胃祛寒制酸药，公丁香、沉香曲、延胡索温中降逆，理气止痛。方中益智仁在胃病治疗中鲜为人用，益智仁温脾暖肾，固气涩精，杨仁斋《直指方》云：古人进食药中，多用益智，土中益火也。《本草求真》：“益智仁，气味辛热，功专燥脾温胃。”章老用于醒脾益胃，温中制酸，确是与众不同。

（三）止血化瘀，医疡护膜

消化道溃疡常见的并发症是胃、十二指肠溃疡合并出血。对于病久入络而曾有出血史者，章老特别提出：“凡此等证过用香燥刺激之品，未有不偾事者。”故善用活络化瘀之品，如五灵脂、全当归等，意在化瘀而不伤新血。对于出血者常用生地榆、伏龙肝、血余炭、百草霜等，配以活络化瘀之品，意在止血而不致停瘀。对胃痛下血者还常用仙鹤草30g、全当归9g、威喜丸9g、柿饼霜12g、阿胶珠24g制成散剂服用，具养血、止血之功，并兼有保护胃肠黏膜的作用。

案5　裴男

曾经呕吐黑水，大便亦黑。今吞酸嘈杂，作于食后三四小时，脐上自觉板硬而痛。颇疑是溃疡病，切忌辛辣刺激性食物；否则呕血便血，势所难免。杏仁泥、煅瓦楞子各30g，当归12g，生地榆、血余炭、延胡索各9g。另：琥珀粉、象牙屑、滑石各9g，为极细末，和匀，每饭后吞服2g。

原按：此症多系现代医学所称之十二指肠溃疡病。方用杏仁泥、当归、延胡索止痛；地榆、血余炭止血；瓦楞子制酸，散剂意在护膜生肌，亦即修补溃疡面之意。

案6　章男

下血后，胃之左侧痛并未消失，可以测知溃疡并未收敛。仙鹤草30g，阿胶珠24g，柿饼霜（包）12g，全当归、威喜丸（包）各9g。

原按：此胃痛下血以十二指肠球部溃疡为最可能。上方具有养血、止血，兼有保护黏膜的作用。先生遇胃痛下血者，常用此法治疗。若制成散剂，则效果更好。

评述：胃溃疡久治不愈，反复发作，其基底部血管被逐渐侵蚀溃破，从而合并出血。上则吐血，下则便血。章老根据明代医学家缪仲淳“宜行血，不宜止血”的治血原则，对于出血者常用止血药配以活络化瘀之品，意在止血而不致停瘀。

伏龙肝，《本草纲目》又名灶心土，为久经柴草熏烧的灶底中心的土块，除有止吐、止血作用外，亦有制酸作用。百草霜为杂草经燃烧后附于灶突或烟囱内的烟灰，朱良春先生认为锅底的黑灰亦在此列，将黑灰轻轻刮下，用细筛筛去杂质即成。《本草经疏》云：“百草霜乃烟气结成，其味辛，气温无毒。辛主散，故能消化积滞及下食也。凡血见灰则止，此药性能止血，复能消化积滞，故主上下诸血及崩中带下、胎前产后诸病。”章老取百草霜收涩之性，止血消积，助溃疡面之修复。对胃痛下血者所选的仙鹤草、全当归、威喜丸、柿饼霜、阿胶珠，具养血、止血之功，并兼有保护胃肠黏膜的作用。其中威喜丸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载，以茯苓为末，融黄蜡为丸而成，具补益固涩之作用，原用于治元阳虚惫、精气不固之病证。柿饼霜治口腔黏膜溃疡有良效，章老移治于胃溃疡，其效极妙。象牙屑具有清热镇惊、解毒生肌之功，《本草经疏》云其：“治恶疮，拔毒，长肉，生肌，去漏管。”《医学入门》云：“生为末，主诸疮痔瘘，生肌填口最速。”琥珀具有镇惊安神、散瘀止血之功，《本草拾遗》云：“止血生肌，合金疮。”《本草正》云“清心肺，消瘀血、痰涎。”裴案中用琥珀粉、象牙屑、滑石研极细末，每饭后吞服，乃是取其消瘀生肌，去除溃疡面的瘀滞，有利于溃疡面的愈合。这都是章老独到的经验。

名老中医李克绍先生认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常有胃肠道瘀滞，这些瘀滞物，实际是溃疡渗出物的积存，以及因胃肠蠕动迟缓，使部分食物或残渣不能顺利下行，又与渗出物混合积久而成。胃肠道瘀滞形成之后，不但疼痛加剧，而且由于胃肠蠕动迟缓，使大便干结，出现多日不大便，嗳气食少，腹部阵痛等症。治宜攻下消瘀止痛。如舌苔白腻，偏湿重者用遇仙丹（黑丑、槟榔、三棱、莪术、大黄、木香）；如脉象沉紧，肢冷舌淡，寒象明显者用大黄附子汤（大黄、炮附子、细辛各9g，水煎服）用大黄附子汤要注意两点：一是必须其人不呕，呕则病机向上，不宜温下；二是细辛必须用至9g，至少6g，因细辛有“辛以润之”的作用，用量过少则肠道不润，且细辛与附子合用，可使久已处于呆滞状态的肠管活动起来，大黄才能起到泻下作用。上述二老处方选药虽异，然化瘀消滞，护膜医疡，其旨则同。章老在胃病门中详述了治疗溃疡病的经验，却未述及慢性胃炎的治疗。笔者认为主要限于当时条件，胃镜检查尚未开展，而慢性胃炎又不易为钡剂透视所发现。章老治疗的胃痛患者除溃疡病外，实应包括了部分慢性胃炎患者，故上述方法对部分慢性胃炎亦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