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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一双岁月的眼

时间:2022-03-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老早就知道汪曾祺,也零星读过他一些短文,但很惭愧,直至他仙逝近二十年的今天,我才来拜访他,细细地读他。一路上,和孩子们一起读着汪曾祺,聆听着,欣赏着,体悟着,这幸福就会慢慢变成一粒种子,种进孩子们的心里;然后发芽,生根,长叶,开花,结果;再然后,岁岁年年,枝繁叶茂,花果流香。啊,啊,隔着时空,不,就在不远处,我看见汪曾祺老人在微笑。

海霞

老早就知道汪曾祺,也零星读过他一些短文,但很惭愧,直至他仙逝近二十年的今天,我才来拜访他,细细地读他。然而,一旦进去,就是整整一个冬天的沉潜,直到来年春天,我依然没能挪得动步。

这是一个睿智博学见多识广的老人。他平和安静地坐在你对面,和你侃侃而谈:山川风物,草木春秋,四方饮食,故土亲人……经年琐事,娓娓道来,平淡细碎中流溢着世事人情的美好与芬芳,闪烁着生活的大智慧,真情趣,真性情。

“草被压倒了。有时我的头动一动,倒下的草又慢慢站起来。我静静地注视它,很久很久,看它的努力快要成功时,又把头枕上去,嘴里叫一声“嗯”!有时,不在意,怜惜它的苦心,就算了。这种性格呀!那些草有时会吓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当我看天上的云。”

“捉到一个蟋蟀,我不能看出它颈子上的细毛是瓦青还是朱砂,它的牙是米牙还是菜牙,但我仍然是那么欢喜。听,哪里?这儿,是的,这儿了!用草掏,手扒,水灌,嚯,蹦出来了。顾不得螺螺藤拉了手,扑,追着扑。有时正在外面玩得很好,忽然想起我的蟋蟀还没喂哪,于是赶紧回家。我每吃一个梨,一段藕,吃石榴吃菱,都要分给它一点。”

读这样的文字,是一种悠远的对视。瞧,他就坐在你对面,那么亲切平易地看着你,目光穿过岁月的迷雾而来,豪华落尽,唯有真纯。那眼神,那么澄澈,那么透亮,没有沧桑,更没有尘烟,对生活依然充满了热爱,充满了孩子般的好奇和探寻的欲望。这个历尽人世坎坷的老人,人生已是境界。

“好些年看不到土蜂了。这种蠢头蠢脑的家伙,我觉得它也在花朵上把屁股撅来撅去的,有点不配,因此常常愚弄它。土蜂是在泥地上掘洞当作窠的。看它从洞里把个有绒毛的小脑袋钻出来(那神气像个东张西望的近视眼),嗡,飞出去了,我便用一点点湿泥把那个洞封好,在原来的旁边给它重掘一个,等着,一会儿,它拖着肚子回来了,找呀找,找到我掘的那个洞,钻进去,看看,不对,于是在四近大找一气。我会看着它那副急样笑个半天。或者,干脆看它进了洞,用一根树枝塞起来,看它从别处开了洞再出来。好容易,可重见天日了,它老先生于是坐在新大门旁边歇歇,吹吹风。神情中似乎是生了一点气,因为到这时已一声不响了。”

“生活是很好玩的。”他这样说,深情而略带着些孩子样的调皮。是啊,只有对生活充满了赤子之爱的人,眼里的生活才“好玩”,才美不胜收,才如此兴味盎然。

“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槅子,是春暖时卸下来的,一直在厢屋里放着。现在,搬出来,刷洗干净了,换了新的粉连纸,雪白的纸。上了槅子,显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

不刻意,然而又绝不随意,铺展在你眼前的是写意,素净、疏淡,凝练、简洁,往往三笔两点勾勒,就是一幅画,看似漫不经心,随性点染,但意象意境已是呼之欲出。

也难怪,汪曾祺亦是画家,在写意画上有着很深的造诣,渲染的是意趣,传达的是情致。在他的笔下,你能幸福地感到岁月的淳厚与绵长,像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偎依着远处的山坡。那里,柳芽探头,草色正青,春意渐浓。

“香橼花蒂的黄色仿佛有点忧郁,别的花是飘下,香橼花是掉下的,花落在草叶上,草稍微低头又弹起。大伯母掐了枝珠兰戴上,回去了。大伯母的女儿,堂姐姐看金鱼,看见了自己。石榴花开,玉兰花开,祖母来了,‘莫掐了,回去看看,瓶里是什么?’‘我下来了,下来扶您。’”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读这样的文字,是一种亲切的夜话。作为倾听者,此时,你会觉得生活、艺术、自然、文学之间是那么近,那么近,它们相融相契,仿佛就在你身边。于是,原本有些不安的你,沉静了,安稳了,不再焦灼,不再浮躁。一颗心变得格外清明,只一心随着作者往那文字的深处去。

这样的夜话,是一杯茶,不温不火,一幅一幅风情画卷,淡淡地飘着人生的诗意,像薄云像轻雾,若有又无,似近还远,让你很安适,真切地看到了自己生命里那条纯净的河,(不是吗?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条河,只不过有的流着流着就干了,或者风尘太多就变得浊了)河里的几尾鱼,岸上几枝疏离的山竹花;或许,还会有一两只鸟雀,正以“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劲头拉歌练声。此时,你的心里会弥漫起一种很温馨的情愫,想着很多愉快的美好的往事,而那些原来觉得很疙瘩的人和事竟一下子淡了远了,只剩了美和好。情不自禁地,你只有微笑,只有心在低吟浅唱。

这样的夜话,又是一碗汤,盛在青花瓷里,温润香醇,但又融进了风霜雪雨,苦辣酸甜咸,历经漫漫岁月的熬炖,看似清淡,喝下去却是余香绕舌,直沁心脾,养身养心怡情怡性。

这样的夜话,还是一支禅乐,素净悠远,云淡风轻的背后是深邃辽远的天空,给你灵魂的沐浴,让你走进一个心意葱茏的世界,一个在生活之中又在生活之上的世界。在那里,你是那么深切地感受到了生活和人生的真味道。

就这样一路走着,渐渐地,我不再遗憾了。是啊,一个作家是靠他的文字活着的,文字在,老人就永远在,而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热爱文字的晚辈,我只要与他相知相契在他的文字里就够了,那时间的早或晚又何妨呢?更何况,我相信,只要我的心是真诚的,以老人的平和包容,他是会含笑迎我进他的小院的。

是的,那是一个小院,一个花影婆娑、枝蔓扶疏的青砖小院;而且,我还一直觉得,那个小院就在喧腾的市井生活里:葡萄架下,一方木桌,两把藤椅,一把紫砂壶,一杯香茗。坐在那儿,我一眼能望向很远,目光一直走进自然与时光的深处去。

关门即是山,“心安深处是吾乡”。汪曾祺,这个与我隔了近半个世纪的老人,给我一种怎样的归乡之感啊!读他和他的散文,我再一次幸福地抵达了自己心灵的归处:哦,借我一双岁月的眼,让我的心站在生活的高处,诗意地栖居,傲岸地飞翔!

而且,在这样抵达的一瞬间,我想起了孩子们。是啊,我,我的那些中小学同行们,我们是教师啊,我们可以让这份阅读的幸福抵达得再远一些——让它沿着孩子们的目光,走向那正在生长的一颗颗心的深处。一路上,和孩子们一起读着汪曾祺,聆听着,欣赏着,体悟着,这幸福就会慢慢变成一粒种子,种进孩子们的心里;然后发芽,生根,长叶,开花,结果;再然后,岁岁年年,枝繁叶茂,花果流香。

这样想着,不经意抬头。啊,啊,隔着时空,不,就在不远处,我看见汪曾祺老人在微笑。他对我说,来吧,孩子们,我等待你们的抵达。

作者简介:王海霞,河北省迁安市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河北师大汉语言文学教育本科毕业。从事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20年,致力于语文学科教育教学研究与培训,撰有《语文课改中有关创新品质培养的几点“冷”思考》《何以为师——教师教育理论研修漫谈》《校长阿姨好》等二十几篇教育教学论文及教育随笔发表于国家及省级教育教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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