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有限性

（一）人的有限性

从人类学的角度认识人，人始终是处在进化过程中的物种，人作为“类”的独特性就在于他不是被设计好的一个终极性目标存在，其生命的活力和价值是不断发展的。这就决定了无论在哪个层面上，人在进化过程中的每个阶段都是一种有限性存在，如果实现了所谓的终极性的无限目标，人自身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也就不再作为独特的“类”而存在。“生命的真理就是它永远是不完善的、不确定的、有残疾的，因为这取决于它的身外之物。”⁽²⁶⁾即人的有限性表现为自身存在时、空的局限和对外交往规范力量的有限，前者是指每个人都是具体历史阶段和空间的存在，受制于自己的生长背景，有自己活动的自然和社会的边界；后者指人在活动中的能力、力量是有限的，意味着他通过对外的实践认识到有限性的必然，从而汲取生命、生活的能量，不断提升自己为人的空间。人的有限性包括差异性、平等性和未完成性等含义。

1.差异性

差异性是人作为“类”的基本属性，正是人的有限性，人与人之间才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生命特征，而非无限的终极性统一标准或模式。“人在生物学上都是同种，然而他们之间的不同又那么显著，甚至在他们的指尖端上都看得出来。”⁽²⁷⁾可以说，没有人的差异性，就没有具体、鲜活的生命个体，差异是人作为“这一个”的标志，是我之为我的象征。差异不仅体现为外在的形态、方式，更深深扎根于人的历史、文化和习俗中。人的差异性存在意味着人的多样性、复杂性、微妙性等丰富性内涵，意味着人基于差异性的相互交往、共同成长机制，不然，单一的个体难以支撑起人类的家园，差异既为人类社会的生成、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又为社会发展不断注入新的血液。所以，人的差异性不仅是一个不争的客观事实，更应成为一种人类规范，以差异去挑战、抗衡终极化的统一和专制，使个体与社会不断充满生命的活力，走向可能性的未来。

2.平等性

差异并不是等级的借口，相反，人的差异性属性提出了人与人平等的诉求，平等性是人之有限性的自然选择。人的平等性是基于人的生命尊严，“作为一个人，没有人可能被另一个人替换。使他在此领域内占有一席之地的就是因为他有人的尊严，那是他存在的内在的属性”⁽²⁸⁾。这种建立在生命尊严基础上的平等与人的性别、职业、信仰、民族、种族、财产、天赋、才能等等无关，人的尊严是不可交换的，仅仅就是因为“他是人”这一最基本也最神圣的事实。正如阿伦特所说：“生命，而非世界，乃最高的善”⁽²⁹⁾。也就是说，不能以种族、信仰、权力、职业等外在世界因素来代替生命自身。在人之生命存在的意义上，对个体而言，平等意味着没有人会以任何借口将他人的规范、秩序强加于自己，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对社会而言，平等性可以避免绝对主义的盛行，消除终极性秩序和集权世界产生的土壤，从而，使人的差异性衍生出人类的多样性、复杂性，以免将人的差异沦为同质化的目标。所以，平等性是维护和捍卫差异性的屏障，建立在差异性基础上的平等性可以确保人之有限性的合理性，防范无限性的终极性规范窒息人和社会的发展。

3.未完成性

人的差异性和平等性是在人的未完成过程中体现出来的，因此，未完成性是人的整体生命属性，也是个体生命存在和发展的意义所在。“完人”是终极者社会的预定目标，是人发展的终点，个体被既定的“完人”形象所束缚和限制。然而，一旦设计好了人类的“完人”目标，人的差异性就不会成为人作为目的存在的本体体现，而是被克服、改造的对象；人的平等性也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依据和价值，人完全被等级化、同质化，失去生命的生机和活力。而且，人的未完成性还确保了有限性人性的必然，如果存在可以完成的终极性目标，人的差异性就只是暂时的阶段性存在，最终还会走向等级化的终极境地。所以，正是人的未完成性，其差异性和平等性才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反过来，由于人的差异性和平等性，人的未完成性才能得以确立和延续。同时，对个体而言，人的未完成性还是生命存在与发展的意义所在，这是因为，个体发展的未完成状态可以使其自己免遭被决定的命运，即人的未完成生命是以自我发展为主体的，不然，任何的“完人”理想要么是被设计的，要么就是自我封闭的。由此看来，人的未完成性就是其生命的写照，人永远走在未完成的旅途中，并以此为人生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