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陶行知的科学小品

四、读陶行知的科学小品

从1930年4月至1932年2月，陶行知被蒋介石国民党政府通缉。陶师先隐居苏州，又于1930年10月中旬被迫到日本暂避。1931年2月由日本秘密返沪，受史量才之聘，任《申报》总管理处顾问，同时还有黄炎培、戈公振被聘为设计正、副主任。《申报》开始了历史性的大改革。陶师非常重视“根据地”的建设，从日本回来以后，4月即协助晓庄在沪同志，创办小朋友书店，出版《儿童生活》、《师范生》两刊，并用笔名“时雨”撰稿。夏天，由史量才资助，与丁柱中、高士其、戴伯韬等共创自然学园。陶师一直没有停止他的生活教育理论研究，7月发表《中华民族之出路与中国教育之出路》，8月发表《教学做合一下之教科书》。这都是现代中国教育史上的经典之作。从1931年9月2日至1932年1月，以“不除庭草斋夫”的笔名，在《申报》副刊《自由谈》上辟《不除庭草斋夫谈荟》专栏，发表时评、杂感，其中有一部分是科学的小品，例如《伽得略与木星的月亮》，文中谈了伽利略自造望远镜，发现了木星的四个月亮，这是天文学史上破天荒的大发现。陶行知有感于伽利略自制望远镜而有重大发现，便告诫中国的学子：“自古以来的大科学家都是自造工具，几乎没有一个例外。依赖外国仪器的人，决不会做出第一流的贡献。”（Ⅱ，58）作为一篇科普读物，它告诉读者伽利略发现木星的四个月亮的过程，如何把木星的月亮一个一个地发现。这是在1610年1月7日至13日伽利略靠自造的望远镜，使人类首次发现木星的卫星。1610年1月24日，伽利略把发现公之于世，但没有想到，这篇破天荒的报告出版以后，在罗马的佛罗伦萨却发生了强烈反响，于是陶师又写了一篇科学小品《佛罗伦萨的教授》。文章大意：伽利略把发现木星的四个月亮，写成一篇报告于1610年1月24日在《星座报告》发表后，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大学教授却看不起它。伽利略感叹地说：“我想请佛罗伦萨的教授们来看木星的四颗卫星，他们不但不愿意看星，连我的望远镜也不愿看。他们相信，在自然界里没有真理可找，真理只在书本里。”（Ⅱ，63）

那时的西方人也同中国一样，迷信书本。陶师说：“中国的教授，有那几位不是从佛罗伦萨来的呀？”您看：

国产的老夫子说：“真理只在古书里。”

留洋的洋翰林说“真理只在洋书里。”

懒得看书的讲师说：“真理只在嘴巴里。”

陶师告诫青年学生：“若信这些教授的话，也就可算是伟罗棱萨籍的学生了。”

陶师写的这些科学小品，寓意深刻，都含有教育的真理。

再如《血染的诺贝尔奖金》一文：诺贝尔（1833—1896年），瑞典人。“他起先制造炸药之动机无非是为开采矿石之用，后来为政府诱惑，诺贝尔亦不惜屈科学家之尊严，为军人造杀人之凶器。和平奖金之建立，乃是诺贝尔晚年忏悔之表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对于他这念头之一转，当然要表示相当的敬重。但是当年所杀之人已不是今日所救之人；而今日所救之人，谁又敢说不是将来所杀之人。在科学家的手里实掌握着人类之生杀权。用科学养人不用科学杀人，才是科学家之天职。若存着一个杀人的心去学科学，那便是世界上最大的恶人。诺贝尔的忏悔，彰彰在人耳目，他那每年一次的血染的奖金，不啻为青年科学家之暮鼓晨钟，何能充耳不闻？如果一双眼睛只对着那四万元奖金，岂不是无聊之至吗？”（Ⅱ，69）

陶师知是一位伟大的人民教育家的科普作家，所以写的科普作品自然会有教育家独有的风格，这风格就是寓教育于科普作品之中，如《爱迪生之死》、《怎样学爱迪生》、《不如学阿尔》、《法拉第》《化磁为电》、《爱迪生前后受敌》、《莫轻看徒弟》、《富兰克林》等，都是一篇小品突出一个主题，宣传陶师的教育思想，给人以极大的启迪，发人深省。

《爱迪生之死》：讲述爱迪生在1869—1910年间，大小发明有1328件，平均每11天有一件发明。1910年后，他的发明更令人望尘莫及了。1931年10月18日，这位84岁的发明家与世长辞。陶师说：“人生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像他这样死，可算是死无遗憾了。”（Ⅱ，113）在他的许多发明中，影响力最大的是电灯、电车、活动电影机、留声机、有声电影。电话是贝尔发明的，但电话中最关键的元件炭精传音器是爱迪生发明的。

《怎样学爱迪生》：陶师认为：“我们面前最好的一位老师便是爱迪生。学爱迪生决不是读读《爱迪生传》和他的发明报告就算完事。我们必得像他一样在电气实验上亲自动手去做，用脑去想，才不愧为他的学生。这还不够，我们必得天天做、天天想，一年到头，一世到老都在这上面下工夫，才能希望有所成就。”陶师指出：“他许多发明中，只有留声机是偶然领悟到的，其余都是从有计划的苦功中得来。……爱迪生有一句名言：‘天才是劳动而有恒心’。”（Ⅱ，115）

《不如学阿尔》：阿尔是爱迪生孩提时的小名。陶师说：“爱迪生如汪洋大海，毕竟有些难学。与其学爱迪生不如学阿尔。”爱迪生的童年生活是坎坷的，他只上了三个月学。先生认为这个孩子不可教，常叫他“坏蛋”。阿尔受此人身侮辱，便退了学，在家里的地窖里玩科学把戏，别的功课便由她母亲指导。阿尔为了买实验用品，他去卖过菜、卖过报。在火车上做实验，着起了火，守车给了他一个耳光，使他一直聋到老。那时阿尔才12岁。阿尔的这一段经历告诉了我们什么？陶师第一点就是告诉教师们：“如果你是一位教师，切莫轻于断定小朋友的品格。我们看他是坏蛋，他未必就是坏蛋。容或教师眼中之坏蛋，倒是一个真的爱迪生。千万不要把你的阿尔逼跑了。”（Ⅱ，118）然而，如果把阿尔留在传统的学校里，也不是说几句甜言蜜语能敷衍得了他，因为他喜欢玩科学把戏，执著的玩。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你鼓励他玩，使他得到可玩的工具；如果学校没有经费，可让他去卖报挣钱来玩科学把戏；倘使学校没有空屋，可以把地窖屋角借他一用。给了这份自由空气，才不致使这一株科学幼苗枯萎。他有不可遏止的生命力，他不愿枯萎，便要跑了。但传统先生不会想到这些办法。所以陶师说：“刻印板的传统先生是活埋爱迪生的凶手。”（Ⅱ，118）

阿尔有一位伟大的母亲，容许阿尔在家里做实验，让他在家里放了200瓶之多的毒药。还有火车上那位守车师傅，竟让阿尔在行李车里做实验。阿尔的母亲，守车的师傅都是爱护科学幼苗的天使，若没有他们，那么不容于正式学校的阿尔，又何能容于家庭和社会？正是这些天使，保护了阿尔终予使他成为一位大的发明家。尽管阿尔的道路坎坷，但是“他过的是科学的生活受的是科学的教育，这不是真正的生活教育吗？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一同自己做、自己学、自己教，不是教学做合一的证据吗？”（Ⅱ，118）传统的学校决培养不出这样一位大发明家，因为传统教育只让人去读科学的书，而不让孩子过科学的生活。陶师说：“小时是阿尔，大时便自然而然的成了爱迪生。只要先生们少骂几句坏蛋，社会、家庭、政府多给一些自由空气，少用一些齐一手段。阿尔，是爱迪生，便如雨后春笋一发而不可遏了。”（Ⅱ，119）

《法拉第》：法拉第以前，电这样东西只可算是一个科学把戏。自从法拉第发明电机以后，这世界的颜色乃为之一变。法拉第无疑是电化世纪之开山祖师。法拉第未进过学校，在13岁时开始跟着利波做徒弟学订书，学了七年。他是一面订书一面看书，书订好了，也读完了。利波是一位有见识的师傅，从来不阻止徒弟看书。法拉第装订《百科全书》，书里有一篇《电》，他一口气吞下肚子。一天，他听说家皇家研究所化学家兑斐要在伦敦公开演讲，法拉第便进城去听讲。回店后，他写了一封信给兑斐，并把笔记附上，要求一见。兑斐回信同意。法拉第大胆要求兑斐在皇家研究所为他谋一工作，使他可以学科学。一个月以后、法拉第的愿望实现了。从此，法拉第以每星期25先令的工资做兑斐的助手。这是法拉第一生的大转折，也是世界学术上的一个大关键。

1820年，兑斐（Davy）做了一个实验：在通电导线周围放一软铁，软铁就有了磁性。这是“电化为磁”的实验。1822年，法拉第在笔记本上写着：“我当化磁为电”。1831年10月17日，法拉第终于成功地做了磁化为电的实验，这就是电磁感应规律的发现。根据这个规律，法拉第制成了一个小发电机。这个小小的发电机便是现代电化文明的源泉。陶师高度赞扬法拉第，他说：“发电机、电化世界，统统都是从一个手脑双用的订书徒弟那儿来的。”（Ⅱ，121）

《莫轻看徒弟》：这是一篇不足200字的科学小品，却是一篇经典杰作。为什么莫要轻看徒弟？这要由事实来做铁证：

1869年，瓦特发明蒸汽机，瓦特是学徒出身。蒸汽机推动了产业革命。

1831年法拉第发明电机，法拉第当过七年订书徒弟。电机开创了电化世纪。

陶师赞扬说：“产业革命和电化文明是徒弟们在知识之最前线领导着。”（Ⅱ，141）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徒弟们对人类竟有如此巨大的贡献？”陶师批评说：“中国的希望，向来是放在学生的身上。最初大家的目光都对着留学生。到了对留学生失了信仰，大家又转移目光对着大学生。到了对大学生失了信仰，大家又转移目光对着中学生。现在是渐渐的转移到小学生身上去了。如果先生和学生们没有根本觉悟，则中学生、小学生是同样的要令人失望。”什么是“根本觉悟”？陶师指出了问题之症结所在：“文明是人类用头脑和双手造成的。只会劳心而不会劳力和只会劳力而不会劳心的人，都是没有希望。何况爱用空嘴说白话的人，那是更不可救药了。如果肯得用手去做、用心去想，那未，留学生、大学生也有希望。否则两只手儿拢在袖里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那未，连中学生、小学生也有一天叫人失望咧。”（Ⅱ，141）在本文的最后，陶师对科学青年提出两条建议：一是做过学生的要做几年徒弟；二是做过徒弟的要做几年学生。

陶师写的《莫轻看徒弟》一文发表在1931年11月31日的《申报·自由谈》上。早些时候，他在10月10日《生活》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科学的生活》，其中讲了瓦特改进萨弗里一纽考门蒸汽抽水机的故事。瓦特还没有做完学徒，便在一所大学里开设一个小工厂，以制造仪器为生。有一天，瓦特为一位教授修理一台萨弗里——纽考门蒸汽抽水机。修好后，经试验发现蒸汽进入圆筒后，蒸汽的热量完全为圆筒所吸收而凝为水，再加热又有汽凝为水。由此引发了瓦特发明蒸汽套筒。萨纽蒸汽抽水机圆筒的上面原来是开口的，靠大气压力压下活塞，因此机器之效率很低，瓦特采用了用蒸汽的压力把活塞压下。于是一个真正的蒸汽机雏形于1769年诞生了。不久，瓦特又发明了闭气辩，创造了双向推动圆筒使蒸汽机的效率达到40马力。

当时，瓦特改进后的蒸汽机仍是用来抽水的，但是它的用途远不止用于抽水。1790年，美国人费计造成汽船，行驶于费城与柏林登之间。1801年，美国伊文思制成一部蒸汽机，用于锯石头、磨石膏、磨面粉。1804年，英人特雷维西克运用蒸汽机在铁路上第一次开火车载送铁矿20吨。后来，蒸汽机屡有改进，功率的不断提高，终于引发了19世纪的产业革命。这个产业革命的火炬手，无疑就是瓦特一个学徒工。瓦特之所以有如此伟大的成功，就在于他是一个手脑并用的人。在学校时，瓦特被教师认定是个凡庸的人，后来他去当了学徒工、既做工，又读书，在劳力上劳心。陶师说：“第一流的科学家没有不自造工具的。”（Ⅱ，672）伽利略、瓦特、爱迪生……哪一个不是凭着自造的工具才有惊人的创造。一位学子如果想要有所成功，就要手脑并用：手脑并用就是在劳力上劳心。如果只是劳心，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一个“活书架”。

陶师还有许多科学小品，如《爱迪生前后受敌》、《富兰克林传》等等，都值得我们今人一读。这不只是为增加点科学常识，更重要的是学习陶行知先生那种创造性的思考教育问题的伟大精神，审查过去，把握今天，创造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