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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落叶松在英国

时间:2022-02-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可以通过日本落叶松的故事,来考察“文化挪用”这一现象。39维多利亚早期,出现了许多关于日本多样的植物群落诱人的知识,也有相当多的早期引进案例表明,日本的植物在英国的园林或公园内生长可能具有一定的潜力。落叶松长时间被种植在本州北部,而在对北海道进行殖民之后,日本人又在北海道南部和中部建立了更多种植园。47他们为这种日本落叶松准备了8个名字,最终定名为“L.leptolepis”,因为“这是它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18、19世纪,世界贸易进入全面开放时代。获取新树种的范围也随着英国贸易的发展而不断扩大。英国的地主与护林官开始期盼并索求更多外来树种,使之可以种在自己的土地上,从而补充自己的树木收藏。我们可以通过日本落叶松的故事,来考察“文化挪用”这一现象。在19世纪末,种植日本植物开始在欧洲和美国流行,这也成为一个重大的文化性特定时刻的一部分,其中包括一系列时尚设计、艺术与工艺品,它们统称为“日本风”(Japonisme).36而日本作为英国在全球范围内的伙伴,也愈发得到认同,他们拥有相似的帝国历史,并且同样热衷于园艺。日本园艺作品参与了许多国际性质的展览,也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报道,提供报道的媒体中就包括一些有图的园艺学刊物。这使得成熟的日本树木、鳞茎和石头景观得到了广泛的出口。一些专为出口而建立的植物园圃也应运而生,例如L·博摩尔园圃和横滨种植园公司。英国公司对于日本植物和装饰物的投资也同样与日俱增,例如居于艺术与设计业内领先地位的店铺“自由伦敦”,也曾对日本的石灯笼进行过宣传。37

在1858年日本向西方开放三座贸易港口之前,从17世纪起,这里几乎完全与世界相隔绝,除了可以通过长崎的出岛[1]与中国和荷兰保持联系。欧洲人对日本植物的引入和了解,往往要通过荷兰人的贸易业务来实现。恩格尔伯特·肯普费(1712,1727)、卡尔·彼得·桑伯格(1784)、菲利普·弗朗茨·冯·西尔博德(1850)的记录与描述,成为人们对这些新物种抱有极高期望的重要原因,它们随着贸易活动的愈加规律而不断被发现。38欧洲的收藏者们继而通过他们的收藏、与当地专家一同进行的实地调查,以及查阅文本、图绘以及标本,获取了更多知识。39维多利亚早期,出现了许多关于日本多样的植物群落诱人的知识,也有相当多的早期引进案例表明,日本的植物在英国的园林或公园内生长可能具有一定的潜力。然而,只有在1858年向英国开放了三座港口之后,英国的收藏家和园艺商才有机会获得第一手信息,充分开发这里的乔木与灌木的商业价值。

西文名称被用在那些已经有了日文名的植物身上,尽管它们的日文名仍会被植物园用来强调这些新引进物种的异国情调。Larixleptolepis(日本落叶松)的日文名字,通常会被写作“karamatsu”40,在日本重要的植物百科全书《花汇》[2](1763)里,这种植物有三种不同的名字:Kinsenshou(金钱松)、Fujimatsu(富士松)以及Nikkomatsu(日光松[3])。其中第一个名字取自它秋天时叶子的金黄,而“Fuji”与“Nikko”代表它生长的区域,“matsu”意为“松树”。它被记载当秋天霜冻后,叶子褪色,呈现金黄,这种颜色尤其会得到赞扬(图34)。41这种树木的生长范围是受到限制的,大致是在海拔1000-1400米之间,尤喜干燥土壤及火山土。日本的本州拥有这种树木最广泛的自然生长带,尤其是在山梨县,包括富士山的山坡上。落叶松长时间被种植在本州北部,而在对北海道进行殖民之后,日本人又在北海道南部和中部建立了更多种植园。42尽管18世纪的肯普费、桑伯格均已有所了解,兰伯特还曾有所提及,但日本松直到1833年才被林德利正式描述。在随后的《日本植物志》(1843)中,祖卡里尼和西尔博德将它收录进来,配以放射状生长的嫩枝和针叶,还在针叶和种子的细节图中绘出了圆锥细胞的形状。但直到19世纪60年代,它才开始在英国被种植。43

图34 《金钱松》,1763,引自岛田充房、小野兰山合著《花汇》一书的插图,1759-1763

约翰·古尔德·维奇(John Gould Veitch,1839-1870),英国植物收藏领域的代表人物,在1860年时抵达日本。他为他在埃克赛特和切尔西拥有的皇家与进口植物温室的家族企业工作。1860年12月15日的《花匠编年史》报道了日本是一个“极杰出”的地方,这里“植物生机勃勃,而且鲜为人知”。这里的气候“与英国相近,植物谱系一半属于西伯利亚喜马拉雅,一半则属于中国”,“对于欧洲人前去调查它的物产提供了极大的诱惑。”441860年9月,维奇发现了一种被他称为“日本冷杉”(Abiesleptol-epis)的树种,以及其他三种松柏类植物。而他的登山伙伴,外交官卢瑟福·阿尔科克则称它“主要生长在富士山海拔8000-8500英尺的地方”。在他看来,这种树木“长在富士山的最高处,是有些不寻常的”。他们发现了一些40英尺高的树木,但“随着海拔的上升”,树木“逐渐变矮,最后只剩有三英尺高的灌木”45。他记下这种树木的日文名字是“富士松”46。一开始人们有一个困惑,即维奇亲自发现的这种“日本冷杉”,与先前的植物学家们曾描述过的日本落叶松究竟是不是同一物种。1861年的《花匠编年史》上,刊载了祖卡里尼和西尔博德对圆锥细胞的描述,认为落叶松的细胞,“比维奇寄回来的样本细胞要大上四倍”,而“他的植物标本是否典型尚且存疑”。埃尔维斯和亨利则阐明,“约翰·古尔德·维奇所采集到的,是一株生长在海拔过高的地区,成长受到限制的矮小落叶松,它被A·默里看成是一个新物种,还得到了萨金特先生的确认。”47他们为这种日本落叶松准备了8个名字,最终定名为“L.leptolepis”,因为“这是它更广为人知的名字”。他们对“L.kaempferi”的使用有些怀疑,正如萨金特曾表示,“这会造成极大的困惑,因为这个名字已经被用在中国特产的金钱松(Pseudo-larix Kaempferi),一种金黄色的落叶松身上。”48

命名上的种种困难,并没有阻碍林务人员和土地拥有者对这种新引进树木的鉴赏热情。尽管1861年由维奇带回来的种子,并没有对新树木的种植带来太多帮助,但通过其他种子,令“这些树木普遍长得都很好,分布得到处都是,而一些更早移植过来的树,已经持续了十年甚至更久,来提供高品质的种子。”埃尔维斯热衷于评估这种树木在日本的种植条件以及生长情况,以及这里作为该树木种植园的适宜程度。1904年,他发现这里的树木普遍生长在火山质土壤中,并且认为它们“生长条件很类似于阿尔卑斯山的落叶松群,并且枝干分杈并没有过度发展”。他表示木材的用途大多是“大小船只建造”,或充当“铁路枕木或电线杆”。日本的种植园同样与现代化发展紧密相连。埃尔维斯发现许多新建的种植园“与英国的落叶松种植园在培育方式和管理习惯上都很相似。我发现他们会在北海道地区进行实验性种植,主要在铁道两旁,就像他们在日本本土珍贵的黑土地上种植树木一样”。49

日本落叶松在英国大受欢迎,并且被“林务人员认为是极有希望取代普通落叶木的树种”。而前期引进的针柏类“在近十年里和日本落叶松一样,也吸引了很多林务人员的关注,被园丁们广泛播种培育”。1890年,埃尔维斯成功地播种了来自英国三个不同地区的种子,6年后它们都长到了4-8英尺的高度。在他看来,日本落叶松主要有三个优势。首先,它可以在苏格兰海拔1250英尺的高度建立种植园,“生机勃勃”地与道格拉斯冷杉(即花旗松)一起生存,显示了它的坚韧;其次,它还对欧洲落叶松普遍不耐的韦氏盘菌(Pezizawillkommii)有抵抗能力,这种菌类极易引发树木溃疡,1904年亨利通过对“来自6个种植园的5到16年树龄的日本落叶松进行盘菌实验并观测,发现它们无一受到影响”,从而证明了这一点;最后,这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树木,很适合经济种植园,而在树龄的头20年,生长速率也要优于欧洲落叶松,尽管它越发会有“分杈增多的趋势”。50到20世纪中期,日本落叶松开始成为“英国最重要的引进树种之一”,每年有1400万的种植面积,仅仅少于阿拉斯加云杉和欧洲赤松。51

日本落叶松向英国的迁移,主要说明了一个新树种在被接受和文化传递上,当它被命名、采集、运输、适应环境以及本土化时,经历了怎样的几个阶段。首先,当一个新树种仍处于被当作“异国树种”的阶段时,它会被自觉归入到文化适应的进程中去。第二阶段则是这一树种被“文化吸收”。这一阶段中,树木本身并没有在外形上被改变或改良,但它们经历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证明它们可以在全新的自然条件下生存,并且有足够的繁衍能力,使自身可以在英国成为一种普遍的树木。在允许一种树木被“文化吸收”的过程中,一个关键性的事实,是它的坚韧程度。生命力顽强的树木可以充分以装饰和商务用途,种植在已有的园林、公园或树林之中;它们可以在英国的自然景观中出现,于是逐渐可以摆脱“异国”的标签。而在一些案例中,树木的引进需要经历第三个阶段,即树木杂交。将本土树木与引进树木进行杂交,是产生新品种的一种方法;有时,杂交也会自然发生。日本落叶松以其经济价值,被英国所接纳,并最终在苏格兰的邓凯尔德与欧洲落叶松杂交,产生了二者的杂交落叶松(L.eurolepis),同样也成了一种重要的商业树木。

2003年,《全国林地与树木名录》(the National Inventory of Woodland and Trees)显示,三种落叶松占据了英国全国10%的松柏林地,以及全部林地的5%。同一年,林业委员会公布了一份方案,关于如何提升落叶林的基因品质,同时表明欧洲落叶松与日本落叶松“在林务人员眼中大受欢迎”,获得了“‘硬木林护士’的称号;它们可以保留充足的树荫,让低矮草木得以生长;而且极为耐火,便捷度也极高”。这种树木“在耐久性上有极高的价值”,“在加工户外家具、桥梁、围栏以及造船方面也颇有价值”。报告还指出“日本品种往往生长得比欧洲品种更快,但枝干可能不及后者粗壮,茎部也偶尔会产生溃疡,会对欧洲落叶松造成一定的影响”。

然而,日本落叶松这一富于希望的地位,则会发生改变。2002年2月,西苏赛克斯一个园艺中心的一株灌木蒂氏荚蒾“无价之夜”——这种植物位列五种最知名盆栽之一,被农业部植物健康和种子检验部人员检测出患有“严重的枯梢病,枝干几乎全部变色,根的局部也几乎枯烂”。一株患病的植物立即被送去做进一步分析,并很快发现致病原乃是一种类似于真菌的病原体“栎树猝死病菌”(phytophthoraramorum),此前在英国从未被发现。人们无法确定病原体的来源,仅仅有一些证据表明它可能来自于亚洲。而当它被人们发现时,已经感染了许多异国灌木和其他植物,致病范围十分广大,甚至包括杜鹃、山茶花以及荚蒾。在2008年,人们发现本土植物欧洲越橘也遭到了感染,这种植物对于欧洲的荒原和沼泽地具有相当大的保护和特色价值。直到2009年,被感染的树木虽然很少,且主要是园林或树林里生长在黑海杜鹃周围的装饰用松柏树,而黑海杜鹃种植在林地中,主要是方便过去人们狩猎时标记必要的边界,但从2009年8月开始,在英格兰西南数以千计的日本落叶松陆续被发现感染了这种疾病。林业委员会记录“这是全球范围内第一次发现商业用的松柏树种受到了致命的感染(由于枝干溃疡)”。在稍后的2011年3月,康沃尔地区发现欧洲落叶松同样也受到了感染,而年幼的道格拉斯云杉(5-10年树龄)同样也难以幸免。52

突然间,日本落叶松,这种已经被发展成受欢迎且可靠的英国额外的木材来源,其未来受到人们的质疑。“猝死病菌”(Phytophthora)一词来源于希腊语,意为“植物破坏者”(plantdestroyer),它也是最具破坏性的植物病原体之一。人们很快发现,“在春季的快速成长期,日本落叶松会产生大量携带病菌的孢子,其规模要比杜鹃大得多”。栎树猝死病菌可以在远距离快速传播,英国西部多雨潮湿的气候条件同样会推波助澜。林业委员会认为这种病菌可以“通过动物,当然也可能通过鸟类,以及人们的鞋子、车轮、森林中使用的各种机器设备进行传播”。除了会感染针叶,它也会感染到树皮,造成枯梢,最终使树木死去。这一切所需的时间很短,人们发现“从染病到一切结束,只需要一个生长期”。这种疾病的征兆是树木的嫩枝出现凋落,变黑的针叶过早脱落,顶层树干和枝条出现渗出式溃疡。由于尚未找到治疗的方法,对于森林所有者而言,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尽可能快地砍掉患病的树木。数千英亩的落叶松因此而被伐倒。53

世界范围内的树木迁移带来了巨大的益处。园林与公园里的树木越发多种多样,我们可以触摸、嗅探、研究并享受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树木。商业用树木的种类也达到了空前的提高。尽管如此,一些消极甚至危险的影响仍有发生。对于异国树木的“乍见之欢”,也会很快变得有些审美疲劳。在欧洲受到欢迎的园林树木,例如刺槐(Robiniapseudoacacia)就会入侵乡野,对保护区的树木造成破坏,其影响被证明是不可挽回的。对引进来的桉树与云杉进行大量单一培育,也可能对野生动植物的栖息地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也许最危险的,就是世界范围内移动温室的植物培育。过去异国树种的迁移必须要通过采集而来的种子或切株,而现在人们可以把它们作为“盆栽”,单个地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进行培育。这就使得像“栎树猝死病菌”,或者“白蜡树横节霉菌”(Chalarafraxinea,一种会造成白蜡树枯梢的病菌)可以快速传播,并造成灾难性的影响。

【注释】

[1] 日本江户时代幕府执行的锁国政策所建造的人工岛。1641年到1859年,出岛是荷兰人居留日本的地方。在锁国期间,出岛最初计划是收留葡萄牙人居住,但后来改为让荷兰人居住,岛的建造费用由町众支付。荷兰人每年向町众支付租金。出岛在1904年因政府改善海湾而被填平,成为现今长崎市的一部分,原有出岛的范围已被道路所划分。——译者注

[2] 日本学者岛田充房、小野兰山合著。《花汇》一书系植物百科全书,共八卷,其中草之卷一、二问世于1759年,三、四及木之卷四卷同时在1763年问世。——译者注

[3] 日光为地名,位于日本本州岛中部。——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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