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不是姐姐老了，你就死了

我陪女孩们一起看电影《佐贺的阿嬷》，在贫苦的生活中，阿嬷总是展现出阳光正向且幽默的智慧。故事温情却也煽情，我忍不住拭泪，再看看坐在身边的女孩们，也个个脸上挂着泪珠。电影结束后我问女孩们：“怎么啦？怎么哭了？”

年仅三岁的小女儿回答我：“我没有哭，就是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女孩的话让我觉得，原来“感动”一词所延伸出来的另一种说法更具杀伤力。为了这种“感动”，此后我们每个月都会挑一部好电影来看，有些让她“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的电影，我们会反复地看。有一天，我在陪小女儿吃早餐，她突然问我：“妈妈，人死掉了要去哪里？”

女孩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近期我跟女孩一起看的一部电影，讲述岁月像小偷一样偷走了男孩的健康和生命，这也是女孩第一次问我这么沉重的话题。

我想起儿时的自己也有类似的疑问，但长辈们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在我记忆的深处，死亡是不能触碰的神秘禁忌地带，尤其是拥有她们之后，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更有分量，对于这类话题也尽量能免则免，我会跟女孩们讨论生命的“始”，但从未聊过生命的“终”。

此刻我的身边若有长辈在，一定会厉声制止女孩继续发问吧。我庆幸此时只有我跟她们，而这一次，我决定勇敢面对女孩的问题。

在我们的生活中，从新闻媒体、电视影像到绘本，皆可看到关于生命的话题，孩子有疑问时，身为妈妈的我，只想用一种正向和积极的态度，带领她了解与面对，而不是逃避和恐惧。

小女儿此时就读大班，她知道蝌蚪变成了青蛙，知道毛毛虫要经过蜕变才能成为花蝴蝶，知道小鸡是孵化出来的，知道小羊出生即跪下喝奶，知道婴孩从小住在妈妈的肚子里……那她理应了解生命的循环以及宇宙万物的神奇。

“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回答。

“那他还会回来吗？”小女儿紧张地看着我问。

“他在那里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会认识新的朋友，我们只需要为他祝福就可以了。”

小女儿突然认真地看着我问：“妈妈，是不是姐姐老了，你就死了？”

此时房间里仍有音乐流动，茉莉花盛开得正好，女孩浓密的长睫毛上洒满金色的阳光。我仿佛看到儿时的自己，面对如同黑洞般的“死亡”话题，因不知如何应对而手足无措地慌张。我拉着小女儿的手，轻松地笑着回答她：“对呀，应该是哦。”

女孩的神情从原本的好奇变成了难过，她突然放下餐具，伸手到我面前紧紧抱住我：“我一定会舍不得……”女孩刚说完，就已经哭了，泪水打湿了她的长睫毛，她的嘴巴委屈地扁着，泪珠开始泛滥成海。

我抱着她安慰道：“宝贝，妈妈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说姐姐老了，到时候还有姐姐……”

“那不一样……”女孩有了呜咽的哭声。

我轻拍她的背：“你看呀，雨会停，太阳会出来，每个白天和黑夜都会来。”

“我会很难过……妈妈，我一定会忍不住哭。”女孩的手紧紧地勾住我的脖子。

我把女孩的眼泪擦干，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你不要难过，我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就像你不知道我们家的燕子何时会孵出小燕子，但我们知道今天和现在很快乐呀，你现在陪妈妈一起吃早餐，我们听音乐，还一起晒太阳，是不是很棒？”

女孩轻轻地点点头，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妈妈，你舍得离开我吗？”

“妈妈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呀？妹妹，妈妈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你们，因为姐姐也没有那么快就老嘛！”

“可是……”

“妹妹，你可以伸手抱住妈妈的时候，就尽力地抱紧我；可以笑的时候，就千万别低头一脸的不高兴。要知道，妈妈真的好爱你们的！”

“妈妈，我也好爱你！”女孩再度紧紧地抱住我。

那件事情并没有在女孩的心里留下恐惧，反倒是让她更懂得珍惜，让她跟我相处得更甜蜜，我们彼此黏在一起，一刻都不想分开。每次我去接她们放学的时候，女孩们总是在第一时间张开双臂奔向我，跟我分享她们学校的趣事，更多的时候，女孩对我的爱变成了行动。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手关节常会有莫名的疼痛感。某天我接女孩们放学回家时，关节的疼痛再次来袭，严重到手也无法举高，姐姐懂事地一人扛起她和妹妹的书包和餐袋，妹妹则小心翼翼地搀扶我走楼梯。回到家，我正准备打开房间的电源开关，没想到小女孩立刻说：“妈妈，电灯我来开就好，我不想让你的手再疼了。”

女孩们哪里知道，站在昏暗的客厅里，两行温热的泪悄然爬上了我的双颊。

亲爱的女孩们啊，懂得生命的轮回虽然重要，但我更希望你们懂得珍惜和感动的意义，这样你们才能真切体会，时间逝去不再回，我们心中的爱才不会匮乏，才不会舍不得伸出自己原本可以拥抱的手臂。

亲爱的女孩们，不要担心，我一定会陪着你们，看你们长大变老，看时光把你们变得那么好。

每次看到这篇稿子，内心总有些动容，女孩们已经学会珍惜每一寸好时光。时隔两年，我带上女孩们回到故乡，大女儿每天都黏着爷爷。有一天晚上，我问她：“为什么回来以后你从来不跟我一起睡呢？”大女儿说：“妈妈，等我们回到台湾，每一晚我都可以搂着你睡觉，但是搂着爷爷的时间太宝贵了，要好好珍惜呀。”

还有一次，我的阿姐因为某件事情难过地关了手机，全家人着急地找她。当我傍晚回家时，小女儿一脸担忧地问：“妈妈，你有没有找到阿姨？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呀？”

“你猜猜看。”

“如果是很难过的事情，我猜她会去找舅舅，舅舅陪她聊聊天，她也许就好了。”

“你好厉害，真让你说中了，我们总会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还是要找自己最亲近的人，跟他们聊聊天就会好了。”

“当我长大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也要找你聊天……”

温情是疗愈心伤的一剂良药，妈妈希望你们开心长大，但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不愉快，一定要记住，妈妈永远在等着你们来跟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