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条纹的小斑马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天空蓝得像软软的水晶。原野上空气清新湿润。小草的草尖上挂着圆圆的露珠，被微风吹得颤颤的，闪烁发光，仿佛是一颗颗从夜空里掉下来的星星。

“妈妈，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小斑马拉飞奇仰着头对妈妈说。它的心情很好。

“去吧，阿奇。不过别走太远。”

妈妈点点头同意了。

“妈妈再见。”

拉飞奇迫不及待地在原野上奔跑起来。它们是昨天晚上才到这个地方来的，拉飞奇对这片陌生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它昨夜一直没有睡着，就盼着天快快亮好四处看看。

斑马是一种过着游牧式生活的动物，它们生活在沙漠边缘干旱的长有少量灌木的高地上，对干燥炎热的环境有着良好的适应能力，成群活动，没有固定的居住地区，随着植物的盛衰四处游荡。斑马群都有一个首领，小群的斑马聚在一起就会再聚成大群。拉飞奇每到一个地方，总能认识一些新朋友，比如瞪羚、狒狒、小象、狐狸。它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又会认识一些什么样的新朋友。

“嘶——”

河边传来动物的叫声，听起来不像猎豹、狮子之类的猛兽，拉飞奇便朝河边走去。

是几匹小红马，它们在河边饮水、洗澡，不时地抖动着鬃毛和身上的水滴，发出欢快的叫声。

“你们好！”

拉飞奇跑过去，站在高地上，同它们打招呼。它年纪小，从来没有见过可以算作它近亲的野马，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动物。它只知道它们跟自己长得很像，可身上没有黑白相间的条纹。

小红马们也抬起了头。它们看见了拉飞奇，目光先是惊诧，然后渐渐地变成了嫉妒。它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身上有条纹的马。拉飞奇身上漂亮的条纹刺痛了它们的心：凭什么它身上就有黑白相间的条纹而它们什么都没有？

“我是斑马拉飞奇。咱们交个朋友好吗？”

拉飞奇奔过去，友好地向它们伸出了蹄子。（相当于人类伸出手去）

“什么，你也是马？”

一匹胖的小红马用一种嘲讽的口气说。

“瞧它身上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跟个妖精似的，也配称马。”

另一匹小牝马也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肯定是个杂种。马和驴交配生下的是骡子。它是马和什么交配生出来的带有花纹的玩意儿？”

一匹腿细得像麻秆的瘦马恶毒地说。它是那几匹马中长得最难看的马。它对自己的相貌非常自卑，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卑，它总是有意无意地出语伤人，通过打击别人抬高自己。

“我们才是真正的马，瞧我们的皮肤，是纯正的枣红色。我们的四肢，健壮有力，跑起来可以同猎豹媲美。你算什么？披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斑纹，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那群马中长得最英俊的雄马骄傲地说。

“我确实是马……”

拉飞奇无力地辩解道。它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友好和善意的环境里，心地善良。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它说过话，因此当有人出语伤害它时，它竟找不到话来反驳伤害它的人，并且还把别人伤害它的话当成真话。

“屁，你只不过是个披着花纹的妖精，一个没有廉耻的杂种，一个自称为马的怪物……”

小红马们嘲讽着，像朵红云一般飞奔而去。它们快意和满足的坏笑声从远处随风吹来，像刀一样刺着拉飞奇的心。

拉飞奇愣住了，对着涓涓流淌的河水呆呆地站着，直到妈妈来找它，把它领了回去。

当晚，拉飞奇发起了高烧，说着胡话，把它的妈妈和它周围的斑马们弄得手足无措。幸好马群里有一匹经验丰富的老斑马，它在原野上找到了一种退烧的草药让拉飞奇吃了，拉飞奇的病才好转过来。但从此以后，活泼好动的小拉飞奇变得沉默寡言了。

“阿奇，你怎么啦？有什么话跟妈妈说。”

妈妈忧虑地抚着拉飞奇的鬃毛说。

“没事，妈妈。”

拉飞奇摇摇头，独自一人走到一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拉飞奇一直在想着那几匹小红马的话。它太小，对周围的事情没有什么分辨能力，它越来越觉得小红马的话是对的。它的脑中总在转着一个念头：我并不是一匹真正的马，我只不过是一只身上披条纹的怪物！它越这样想，对身上的斑纹就越讨厌，越恨自己身上的斑纹。

它决定除掉身上的那些黑白相间的斑纹。可是，那些斑纹并不像人的衣裳那样，想脱就脱，想穿就穿，它们是长在拉飞奇身上的，根本没有办法脱下来。

为了将那些斑纹除去，它拼命地用水洗，用石片在身上刮，在树上蹭，在石头壁上磨……它常常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但都没有办法抹掉身上哪怕一条花纹。

拉飞奇苦恼极了。它常常对着水中的倒影，自惭形秽。

终于有一天，拉飞奇想出了一个办法：将红色的泥巴抹到身上，就看不见那些斑纹了！

“阿奇，你怎么啦？为什么抹自己一身泥？”

妈妈望着刚从泥潭里出来、满身泥巴的拉飞奇，不解地问道。

“妈妈，你不能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我说话。从现在起，我是一匹真正的马了，我要去寻找属于一匹真正的马的生活！”

拉飞奇说着，扭头跑向远方。它要去找到那几匹小红马，告诉它们它现在是一匹真正的马了，而不是一只身上披条纹的怪物。它要加入它们，过一匹真正的马的生活。

“阿奇，你要去哪里？”

妈妈焦急地喊道。

阿奇这些天总有一些奇怪的言行和举动，它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妈妈心想。

拉飞奇在原野上奔跑着、寻觅着，它没有见到那几匹小红马的踪影，却迷了路，离斑马群越来越远。

“嗡嗡嗡……”

几只舌蝇追着拉飞奇，在它身上飞舞着，并在它的头上、身上叮出了好几个大包，拉飞奇浑身奇痒难忍。

此时是正午，没有风，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天上乌云密布，隐隐地传来雷声，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荒原上看不见什么大型的动物，因此格外的寂静。

拉飞奇突然感到害怕了，心像受灼的海星一样紧缩起来。

“吼——”

一个可怕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来。拉飞奇扭头一看，天哪，是一只鬃毛很长的狮子，它的眼中放射着贪婪的绿光，可能已经有好些天没捕着猎，饿得不行了。

“跑……快跑……”

拉飞奇心想。然而它的四肢却因为恐惧像被磁铁牢牢地吸在了地上一样，怎么也挪动不了，它的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妈妈曾对它说过狮子是斑马的主要天敌，见到狮子就要马上跑，可是它现在却害怕得怎么也动不了了。

一大块泥巴失去了水分，干裂了，从它身上剥落下来，露出它皮肤上一块黑白相间的条纹。

“哈哈，是一匹斑马。我好几年以前就想尝尝斑马肉是什么味道了，可是每回当我扑向斑马群的时候，你们奔跑时身上的条纹令我眼花缭乱，不知该扑向哪里好，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们就跑远了，所以我一次也没有抓着你们。现在你可是自投罗网了……哈哈哈哈……”

狮子狞笑着说。

“妈妈——”

拉飞奇害怕地喊道，它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上的条纹是干什么用的了。

然而狮子已经像风一样向它扑了过去。

拉飞奇终于醒过神来，在狮子就要扑到它身上的一刹那飞跑起来。

“你休想跑得掉！”

狮子在它的背后狂叫道，对拉飞奇紧追不舍。

拉飞奇年幼力弱，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

饿得发狂的狮子倾全身之力追逐拉飞奇，离拉飞奇越来越近。

危急关头，原野上，尘烟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是拉飞奇的妈妈和十几匹前来寻找拉飞奇的斑马。

“别怕，阿奇，我们来了……”

拉飞奇的妈妈和十几匹斑马将狮子包围起来。

“吼——”

狮子大声叫道，过去它多次遇到的事情又要发生了。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它疯狂地扑向其中的一匹斑马。

斑马们像走马灯一样围绕着狮子转起圈来。

狮子的眼立刻花了，那十几匹斑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斑驳的、不停地运动着的条纹。它陷入了条纹的迷宫中，眼花缭乱起来。

“轰隆隆——”

一个响雷滚过天空，蛇形闪电从乌云里钻出，将原野照得一片白。

狮子被斑马们转晕了头，趺坐在地上。

“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砸了下来。

“快跑，阿奇。”

妈妈对圈外的阿奇说。斑马们抛下了晕头转向的狮子，飞奔起来。

“你们跑不了的！”

狮子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追向斑马们。

然而，它的视线再一次被斑马身上的条纹搅乱，不知该扑向哪里。

“轰隆……哗啦啦……轰隆……”

雷声越来越响，雨也越下越大。

狮子使劲地揉着眼睛，但是那些跃动的条纹早被倾盆大雨吞没了。

“雨啊，下吧，下得再大一些吧！”

拉飞奇在原野上奔跑着，雨点冲刷着它身上的泥点，它身上的条纹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它第一次觉得有条纹的感觉真好。

“哈哈哈……”

当斑马们听完拉飞奇讲述自己为什么要抹掉身上的条纹的原因时，全都大笑起来。

“阿奇，我们身上的条纹，就像迷彩服一样，起到分散、模糊形体轮廓的作用，使我们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以减少被敌害发现的作用，”拉飞奇的妈妈说，“人类做过一个试验：十几匹斑马站在灌木丛中不动，人类就是走到只有几十米外的地方，也很难发现我们。还有，当狮子、猎豹这些天敌扑向我们的时候，我们身上的条纹可以起到扰乱天敌的视线的作用。另外，我们身上的条纹除了可以保安全外，还有一种妙用，就是可以有效地防止舌蝇的叮咬，因为当舌蝇飞近我们时，也会被我们身上的条纹搅得眼花缭乱而离开。再说，我们身上的条纹一点都不难看，动物们都说我们的条纹漂亮，羡慕我们呢！”

拉飞奇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经过这件事，拉飞奇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至少在许多事情上，它有了主见。对于别人说的话，它会仔细想一想：这话到底对不对？是出于好心还是坏心说出来的？对我合适吗？我是否应该接受别人的建议？我到底该怎么办？

“雨啊，下吧，下得再大一些吧！”

拉飞奇在原野上奔跑着，雨点冲刷着它身上的泥点，它身上的条纹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它第一次觉得有条纹的感觉真好。

——《不要条纹的小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