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废墟中的男孩

文/刘国友

1976年7月28日，这一天让所有的唐山人刻骨铭心。这天凌晨3点42分，一场强烈的地震突袭了这座百年工业城市。

那天夜里，一个15岁的男孩正做一噩梦。梦中，冥冥之中的他仿佛看见一只黑色的魔爪，猛然一击，只听见“轰隆隆”一阵巨响，紧接着似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地仿佛被这只巨手所控制，左右摇摆，上下颠簸……墙倒屋塌的声音、玻璃打碎的声音、人们凄惨哭喊的声音与轰隆隆的地声交织在一起，那情景仿佛地球的末日到了……其实是发生了强烈地震，男孩从噩梦中惊醒的同时就被垮塌的房顶压住了。

他的脸上嘴里全是渣土，尝试着睁开眼睛霎时间又闭上了，因为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眼睛被掉下的渣土迷住了，只听见外面一声声凄惨的呼救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呛得他不敢自由呼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试着先慢慢睁开眼睛，啊！模糊中只见一根碗口粗的房梁横架在他的头上位置，一头搭在窗台上，另一头斜插进炕洞里，上面压着黑乎乎的房顶……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凭着本能想：是这根房梁救了我的命啊！我怎样逃离这险境啊！此时，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仔细　一听，原来是母亲跟姐姐在说话，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　　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喊啊动啊，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然而不管他怎么喊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他想动动腿，可是被废墟压住了，一点不能动，他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想：我这样拼命地喊使劲地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样下去耗尽体力，别人真的来援救也没力气喊出声，这不相当于“自毙”吗？我不能这样犯傻，还不如保持体力等待或想办法自救。想到这里，他反而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今年我十五岁了，我是大人了，我不能这样等死，必须想办法活着出去！大家都遇到了同样的灾难，靠人不如靠己！与此同时，妈妈跟姐姐也在想办法在救他，他听见姐姐说：“房顶太大，撬不动啊！”他还听见妈妈向路过的一位大爷求救，大爷说：“弟妹呀，我的两个闺女还压在小屋里呢！我也得去扒呀！”他清楚地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亲人的营救，路人的无奈仿佛给他注入了求生的力量，他再一次对自己：我不是小孩了，我长大了，今年我十五岁了，我不能这样等死，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活着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不断地尝试着自救的方法，试着动动腿，一下、两下……好！腿竟然能动了，他又试着动动肩膀，肩膀也能动了，他一阵狂喜：只要能动，我就能出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人依然在营救。突然，大地又一阵抖动，伴随着一声轰鸣，余震发声了，杂物尘土落在他的脸上，吓得他赶紧又闭上双眼。他想：过一会儿不知会发生什么，我必须赶快抽身出去，否则悬在自己头上的房梁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此刻，一丝亮光从废墟的缝隙中射进来，他又一阵兴奋：天亮了，我能看见了，我能出去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神助，手脚能动了，身体也能动了，他竭尽全力侧起身，用胳膊支起身体，半跪半爬，小心地推开横在眼前的一根根檩木，他真的爬出了废墟。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妈妈他们看见男孩自己从倒塌的房子里爬出来，惊讶极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向安全地带转移。眼前的景象让男孩震惊：原来自家住的那一排平房，东西两边的几户已完全坍塌，只有中间五六户的东西主墙支撑着，南北墙栅各向两边坍倒，所以妈妈和家人得以活命逃出！平日里与小伙伴玩耍的街道已找不到，眼前一片废墟……只有远处挺立的一排高大白杨树才使他混乱的思维有了定位——那是小区里唯一的柏油马路，逃出来的人们都朝着那个方向逃，男孩看见这一排逃出来的人都围坐在一起……一会儿，天空下起小雨，蒙蒙细雨中，马路上行走着一群又一群往北逃难的人，男女老少，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只穿内裤，有的破衣烂衫……有一位老爷爷头被砸伤了，流着血，缠着脏兮兮的布条，身上围着一块干硬褐色的苫布，拄着一根用树枝做成的拐杖，艰难地一步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说北山地基结实，待会儿说不定还会地震！

看见下雨了，这一排住的叔叔大爷们七手八脚的在马路上很快就搭起一个简易的抗震棚，让老弱病残和女人小孩先进去避雨，他们则在外面淋着，因为这“小屋”实在太小了，容不下所有的人……男孩和这些人共二十多人挤在里面，眼里含着感动的泪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郑大妈呢？这句话提醒了男孩，他冒雨冲出小屋，一路急走，找到废墟中的郑大妈家。

只见郑大妈坐在废墟上边哭边喊着儿子的名字，此时她的儿子就被埋在废墟中，她无能为力，只有哭，她身边柔弱的女儿也是束手无策陪着妈妈一块哭……后来是去上早班的男孩的大哥赶回来，帮她们把儿子从废墟里扒出来，不幸的是由于被埋时间太长，人已过世——惨白的脸上流着两行鼻血，郑妈妈简直都快哭晕了，边哭边念叨“老家还有老爸老妈，我的老闺女也在那住着，不知咋样了……”男孩站在旁边，雨水伴着泪水往下流……这次地震，他们这排住的12户人家，共死亡4人，重伤1人，他们所居住的小区还算是幸运的。

这个男孩就是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被埋大约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中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考验。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被害怕与困难吓倒，靠着冷静的头脑和坚强的毅力在劫难中逃生。

岁月匆匆，转眼近四十年过去了，如今我已步入知天命的年龄。这场灾难让我警醒：人的一生不会一帆风顺，天灾人祸不会提前通知你，假如被你不幸赶上，你可以哭泣，可以害怕，但是不能被击倒，因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哭泣与害怕没有用，只有勇敢地去面对，用冷静的头脑与坚强的毅力去战胜它，你才能品尝到劫后余生的成就感，也才会树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