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汽车梦

第一次见到汽车是40年前，在农村老家，那年我5岁。

邻居家一位在外地工作的远房伯伯坐一辆北京吉普车回来了。村里的老老少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争着看稀罕。奶奶也拉着我的手说：“孩呀，走，跟奶奶去看大汽车！”从此，我大脑中第一次有了汽车的印象。我指着吉普车问：“奶奶，这就是大汽车吗？”奶奶还挺内行：“孩呀，这是小汽车，等喝几年油就长大了，还能拉个大盒子哩！俺孩长大了去开大汽车！”后来那位伯伯又回来过几次，并没发现那车“长大”。我倒是一天天大起来，明白了汽车是长不大的，奶奶当时大概是把喂鸡喂鸭的逻辑用在了汽车上。不过，老人家那句“俺孩长大了去开大汽车”却造就了我童年的第一个梦想。

每当家里来客人时问我：“长大了做什么呀？”我立刻回答：“开大汽车！”在大人们一片鼓励声中，我的“汽车梦”愈加清晰起来，仿佛汽车就在我家房后停着，只等我一长大，马上就可以跳上去把它开走。

上学后，我读了《雷锋的故事》，才知道雷锋叔叔竟然也是开汽车的。这可不得了，我那开车大梦便涂了油、打上蜡，升起一层绚丽的光环。老师让写作文《我的理想》，我毫不含糊地写道，长大后，要学雷锋叔叔开汽车。可能是真情实感打动了老师，加上名人效应，那篇作文竟被当成范文在班里宣读。不过后来就不行了，一有理想之类的题目，我就把那篇作文照抄一遍，理由很充分，理想是不能随便改的。老师的批语倒也干脆：“重写！”

生活就像个魔方，明明拿在手里，可要想整出个理想图案往往不能如愿。参加工作后，我被分配到变电站值班。变电站没有汽车，只有一辆打扫卫生用的独轮小推车。尽管如此，那个已在我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汽车梦”依然像夏天夜空里的星星，不时闪烁。于是，那辆独轮小车便时常成为我“开车”的道具。每次看到检修人员乘车来工作，心中总是充满惆怅和羡慕。开车是没什么指望了，变电所和汽车原本就风马牛不相及。那个曾绚丽多彩的“汽车梦”也像霜打的茄子，蒙上了一层苍白。

后来，变电站无人值守改造完成，变电人以一种新的姿态出现了，变电操作队应运而生。从此，我们告别了厮守十几年的变电所，开始了驾车巡视、操作的新里程。建队伊始，急需在值班员中培养一批兼职司机。接到驾驶培训通知时，已过而立之年的我竟激动得双手颤抖。那从童年时代就伴随我长大并已日见淡化的“汽车梦”，此刻像水底的油花渐渐浮上来，四处散开，依然那么清晰明亮，仿佛已久过婚龄的老剩男，一日间，忽然遇上了期盼已久的心上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从此，开车和擦车成了我工作中的两大乐趣。每当我驾驶那辆崭新的皮卡行驶在公路上，把一排排树木甩在身后时，一种车人合一的自信和欣慰会油然而生。每次抢修回来，不管多累，我的第一件事是先把车子清洗干净。满足之余，一个新的梦又渐渐形成了，何时能开上自己的车呀！

2009年的春天在我眼里特别明媚，因为我有了自己的车，真正圆了40年的“汽车梦”。反复打量那辆刚买回来的“F3”，回忆起孩童时代见一次汽车都倍感新鲜、摸一摸方向盘都激动得睡不着觉的情景，不禁感慨：人的“梦”竟也像酒，年头越长，香味就愈加浓郁芬芳。

星期天，我开车回农村老家，准备好好招摇一下。然而，乡亲们似乎对此并没多大兴趣，就连像我当年一般大小的孩子也只是淡淡瞅一眼就各自玩去了。看看满大街的各种车辆，我明白了，如今，在庄户人眼里，汽车已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了，倒是当年累死人的木轮小推车成了宝贝，不过也只能在博物馆才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