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忆·童年之歌钟世理

2008年暮春三月,我从北碚驱车回到童年时期的故乡——荣昌县吴家镇,看望91岁高龄的二姐钟桃芳。彼时我已82岁。看到我阔别多年的出生之地钟家大院,脑海涌现出对童年美好的回忆。

钟家大院

钟家大院位于吴家镇燕子坝(今燕子坝村五社),离镇街约200米,平坝地形,土壤肥沃,盛产水稻、玉米、油菜、豆类。四合院呈长方形,有正房、厢房和下厅。正房的堂屋供奉祖宗香火牌位。一间小房敬奉观世音菩萨,祖母在此敬香念佛。右侧一间厢房是我们姐、妹、兄、弟出生之地。下厅面积宽敞。大院中央一个用石板铺成的大坝,是孩子们游戏之地,也是晒稻谷之地。大院被竹、树遮盖,慈竹、硬头黄竹、车角竹围绕,呈马蹄形。站立在下厅大门前,远眺郁郁葱葱的稻田,徐徐春风拂扫禾苗,荡起涟漪,令我心旷神怡。大院背面两株高大笔直的重阳木树(当地叫水梨子树)是钟家的风水树,胸径30多厘米,枝叶繁茂,伞形树冠,引鸟筑巢,鸟声悦耳。大院右侧为60多平方米菜园地,四周栽甜根子草围栏,自种蔬菜。再右行约40米直达水井,水井用岩石砌成,水质好,是大院和附近居民的饮用水。大院左侧有一条约200米长的道路通往镇街。

启蒙教育

钟氏家族利用宽阔的下厅承办私塾学堂,聘请一位私塾教师,讲授《三字经》《天生物》《四书》《古文观止》《五经》《左传》等书籍。学堂除供钟氏家族子女上学外,也收附近农民、居民的少年入学。由承办者按月支付教师酬金,提供住宿,一日三餐膳食,一壶老荫茶。我四岁半时(1930年)由父亲带我去受启蒙教育,向老师行跪拜礼。从读《三字经》《天生物》开始,到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还学写毛笔字,至今我还能背诵一些词句。我的智商中等偏下,背诵书有错误老师及时纠正,或受体罚,面向孔夫子站立,下跪,或被用竹板打手掌。夏日炎热,有时逃出教室,下水田捉鱼虾,或去小河游泳,快乐极了。老师用朱笔(土红笔)在调皮学生手背画符号,限制出外游玩。家长对老师的处罚赞同,可谓尊师重教。

孔子寿辰

每年农历九月二十八是至圣先师孔子的生日,我们的私塾学校放假8天,以纪念孔子寿辰。学长们忙于布置纪念场地,在墙壁挂孔子画像,木桌上敬奉寿桃、蜜饯、水果、鲜花(桂花、菊花)。锦绣帷幕,光彩夺目。是日,庄严肃立,老师带领学子们向孔夫子行跪拜礼,燃放香、烛、纸、鞭炮,喧哗半时许,礼毕。老师回家度假,孩子们尽兴游玩。

土匪抢劫

1934年冬季一个黑夜,吴家镇富豪敖丹三大办丧事,喧哗声、锣鼓声、鞭炮声、焰火声响彻云霄。去镇街看热闹者络绎不绝,人群拥挤,热闹哄哄。凌晨5时许,突然枪声震耳,土匪入场,捣毁商店,抢劫财物。一伙匪徒直冲钟家大院,下厅的大、小门用横木杠紧闭,无法破门,匪徒用石头砸烂堂兄三哥房间的窗户,越窗入院。父亲听到枪声,立刻起床,穿过小屋。二姐钟桃芳(17岁)和大姐钟淑芳(19岁)急中生智,迅速将父亲和70多岁的祖母藏在一间小暗室内,暗室的出入口被木床和蚊帐严密隐蔽,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母子俩栖身暗室,用旧家具遮住身子,相依为命,连出气声也听不见。床上酣睡着我(8岁)和世珉(5岁)两兄弟。二姐透过窗户,目睹六七个土匪,头缠白布,蓬头垢面,身背长枪,在院坝东张西望。匪徒先抄叔父钟锡之家,既而抄我家,凶神恶煞地入父亲卧室、祖母卧室、正房间、厨房、厕所搜寻,把桌上的铜币抢去,其他衣物没损失。从进院到抄家结束历时20多分钟。天麻麻亮了,一个土匪叫喊暗语“水涨了”,一伙匪徒仓皇窜逃。天亮了,土匪远离了,父亲同祖母从暗室出来,脸苍白,目光愤怒,久久不语。事后我十分害怕,母亲前几天带世璋大哥回高粱镇娘家去了,没受惊。土匪抢劫我家,目标是绑架父亲和祖母做人质,敲诈钱财。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绑架抢劫,似乎化险为夷,可是父亲怕土匪卷土重来,决定敬而远之。事后第三天,父亲乔装打扮,秘密离家到内江伯父钟友章家暂住。继而祖母、母亲及其儿女离吴家镇到内江县城,在伯父家暂居约半个月,即佃租吴家巷(今大明巷)一座小院。从此我们家定居内江城区。土匪抢劫我家是一件坏事,但对我家是因祸得福,在内江定居,父亲经商发展空间更大,子女受更好的教育,我们兄弟三人在县城读公办学校。

亲友聚会

据家谱记载,我的高祖父第72代高灿公从内江县贾家场迁居吴家镇、白合镇,历经艰辛,创立基业,在吴家镇燕子坝购买田产和糖房街的商店;在白合镇高峰寺购买田产,并在此两地务农、经商,繁衍后代。在生日、婚事、清明亲友聚会,大人话家常,儿童个个天真活泼,做各种游戏,拾薄平的石子打水漂,用竹子做弓箭,下水田捉鱼虾,老鹰抓鸡,捉迷藏……我也加入活动,院坝成了儿童乐园。长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清明扫墓祭祖持续2~3天,除祭扫本地坟墓外,还派精强力壮青年步行100余里,去内江贾家场花庙村四组祭扫从广东省龙川县的入川始祖良生公墓。

幸福童年

1926年炎热的夏天,我在环境优美的钟家大院呱呱降生,全家人欢天喜地。在闷热的卧室内,母亲汗流浃背抱着我喂奶水。幼时我常生病,身体瘦弱,父亲四处寻医买药,三岁时我身体才逐渐变好。因母亲生了六弟(世珉),祖母带我,更是精心呵护,吃、穿、用、玩具,均优先给我。父亲在钟姓家族集资的“钟富荣”商号经商,他精通珠算,熟悉会计,爱读古书;他为人忠厚,严教子女,勤俭持家,粗茶淡饭,不烟不酒。我耳濡目染,在做人、处事、生活习惯方面受到的影响很大。父亲教我学珠算,“三盘清”“七盘清”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加法、减法、乘法以及两位数除法至今运用自如。父亲还教我背了好多古诗,让我至今难忘。

我出生在这块美丽的土地,此地生产丰富的农产品,有清洁饮用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这里,我度过了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