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淀里采苇叶

白洋淀里采苇叶

从南方嫁到北京，小叶的感慨是：“虽然多出很多机会，可也少掉很多乐趣。”她所说的乐趣包括，桑叶老了能喝得到桑葚汁，该包粽子的时候找得到粽叶。北方少江缺湖，似乎难以见到农人前挑粽叶后挑藕的鲜翠场景。

然而，抵京三年，小叶终于买到了粽叶，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呢，问粽叶哪儿采的，卖粽叶的人自豪地说：“白洋淀！我们那儿的芦苇叶一年可以采四五个月。”顿时让这位孙犁的粉丝激动得耳朵尖都红了，“我们到白洋淀采苇叶、拍野鸭子去！”

去安新县的大巴整整颠簸了三个小时，我和小叶终于见到了一片泱泱大水，河漫成湖，湖曲曲折折，形成荡子。吹来的风都带着水腥气和泥腥气。我们住在邢嫂家，整个堂屋里也散发着干芦苇的香气。这地方以出产上好的苇席著称，小孩子长到十岁，就是一把编席的好手，更别说是邢嫂这样能干的主妇。去冬收上来的芦苇被三下五除二地去掉秆皮，三五为经，三五为纬，在邢嫂怀里跳跃如一只活的小兽，很快，那小兽垂下一条大尾巴——席子编长了，像银亮的月光照在拖尾巴的夜兽身上。

早先，白洋淀的农人靠芦苇只有编席这一项收益，现在又多出了摘苇叶去卖这一项。原因是北京的白领这两年也流行自己包粽子了，各种包花式粽子的视频在网上广受追捧，想包粽子，就得有苇叶。以前苇叶是不让摘的，因为叶子摘多了芦苇不抗风，大风一来会倒伏。但这两年也在慢慢放开，“有城里的专家来看过，说是一棵芦苇摘的叶子不超过六片没关系的，剪掉了一些叶子，芦苇出水高，有的比原来多长高一米，到了秋天开花的时候更秀美，再说了，芦苇秆越长，编出的席子越光净漂亮啊。”

听说我和小叶租了木船去采苇叶，邢嫂拿出两身粗麻布衣裤，把口罩袖套手套都备齐了，监督我们俩包装成“防化战士”，她说：“必须这样，要不，一天下来全身上下都剐蹭花了。”

芦苇已经蹿到三米多高，小船钻进丛中，如同深陷不透风的密林，我们马上就出了一身汗。邢嫂为我们做示范，只见她左胳膊一揽，将三四根芦苇拦腰搂在怀里，瞅准了芦苇中段最肥大的叶子，右手捏着叶子尖，“嗖”的一下揪起来，感觉像拔头发，抓满了再丢在胸前的布袋中。邢嫂再三叮嘱说，得用点“寸劲”，不能往下撕拉，那样会把芦苇秆皮带下来，影响芦苇生长。另外，为了不破坏芦苇发育，绝不能采摘芦苇根部和顶部的叶子。

我们很快就成了大腹便便的“袋鼠”，一下午，大太阳晒得头昏眼花，两条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唯一让人轻省些的事，就是回到船舱正中，把布袋里的苇叶卸下来。邢嫂见我们吃不消，赶紧把船篷支起来，让我们坐下歇息，并把船摇到稍微开阔一点的水巷里，让我们喝水，吃她蒸的米耙。每个米耙都用苇叶包着，微微发绿，透出清香。说时迟那时快，小叶忽然以肘抵我，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引颈眺望，只见到水上一连串涟漪，小叶激动地翻包找相机：“它来了，它也许还会再来……”

她说的是在两大片芦苇间，独自起舞的一只野鸭子。

四周那么静，太阳在抽长的苇叶上脉脉地烘出清香。我们都以为野鸭一去不复返，但就在此刻，它像特技飞行队员一样出现了，它翻转、俯冲、振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点水再飞，如一个轻功盖世的高手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水花包围它的翅翼，这玄色的鸟儿通身放出灿烂银光。

我们大气也不敢出，镜头的盖子也不敢开，只怕那一丁点儿声响吓走了芦苇荡的主人，直到它完全消失。这是白洋淀送给我们的礼物，让过客心中充满对自然的膜拜和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