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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花瓣铺满心房

时间:2022-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  这一对行走于雨中的父女在一瞬间不经意地打开了我一直牢牢固守的心门,一切关于忧伤、幸福、酸楚、温情的往事如窗外的雨水般暗自向我侵袭而来。  我那哑父是个苦命的人,14岁因为一场高烧而失声,到了该娶亲的年龄,父母却因生病相继去世,没有谁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家徒四壁的哑巴。  因为成绩好,我顺利地从小学升入初中。  在村里人惊讶的目光中,我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城高中。

闫倩,兰州交通大学

  窗外下着雨,没有一丝风,树木在大雨里泛出一种别样的幽绿,安静却又飞扬。这样一个飘雨的清晨,五楼或六楼的某间教室定然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与往日那般进门就打开窗户心无旁骛地背单词或古文不同,我站在窗前看着雨中的校园,禁不住把手伸向雨里。摊开手掌,那些可爱的、冰凉的雨滴在手心里溅出一朵朵美丽的水花,然后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上班、上学的时间还尚早,雨天的行人格外稀少。偶尔几个打伞或穿雨衣的人匆匆而过,很快又看不见。缩紧手指,掌心里聚集了大量的雨水,再摊开手指,所有的水又都流光了,我就这样沉浸在雨水带来的快乐中。

  一位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慢慢地走进我的视野。小女孩约摸七八岁的样子,小手紧紧地抱着男子的脖子,带有喜羊羊图案的绿色小书包背在她背上。也许是一只手撑伞的缘故,男子另一只朝后揽住小女孩的手显得很是费力,但他依旧步履沉稳、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们走远了,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我才把手从雨里收回来,朝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原来泪水和雨水终究是不同的,它有温度。坐在座位上,我竟呜咽不止,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在,索性大哭一场。此刻,我想念那个在远方村庄里孤独的哑父亲,想得心痛,想得肝肠寸断。平日里灿若春花、倔强孤傲的我,哪会愿意在人前承认自己是一个哑巴的养女呢?是的,这一切自从我懂事以来都讳莫如深,从不向人透露半分,即使老师同学们早已从别处知晓,善良的他们也假装不明了。我一直拼命学习,让自己成绩优异,让自己可以抬起头走在人群中。

  这一对行走于雨中的父女在一瞬间不经意地打开了我一直牢牢固守的心门,一切关于忧伤、幸福、酸楚、温情的往事如窗外的雨水般暗自向我侵袭而来。

  我那哑父是个苦命的人,14岁因为一场高烧而失声,到了该娶亲的年龄,父母却因生病相继去世,没有谁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家徒四壁的哑巴。虽不能说话,但父亲很聪明,跟着村里的瓦匠学了一手砌墙修房的手艺,也能勉强维持生活。眼看到了30岁,村里几个好心的婶子热心地给父亲张罗着娶个媳妇。要不是20年前的一双手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将我放置在父亲家的门口,他应该能娶到一位贤慧、善良的妻子,再生一双调皮可爱的儿女吧。生活虽清苦,但他应该没有这么孤独吧。直到现在我也不曾明了,父亲那无声世界里的孤独该是怎样的无助与苦闷。

  关于这些,我无法从父亲那里直接知晓,只能从邻居奶奶、婶子那里拼凑出当时事情大致的轮廓。我的意外降临使善良固执的父亲失去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有可能的婚姻。父亲在给别人比划我的时候,总是用食指在空中划一个圆,再在两边比划两条辫子的样子,这就是我在父亲心中最确切的形象:一个圆圆的头,两条小辫子。

  小时候,每次有淘气的孩子叫我“哑巴捡来的野孩子”,我就如愤怒的小兽立即跟人撕扯、咬打在一起,然后散着头发、嘴角流着血哭着回家扑向父亲。他只是烧水,重新给我洗脸,梳理我的一头乱发,动作很轻很轻,依旧是两条麻花辫,再仔细地给我扎上头绳。他总能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几朵野花,插在我的发辫上或者将一颗糖塞到我嘴里,然后冲着我笑。父亲不抽烟,不像村里其他的伯伯叔叔,他的牙齿总是白白的。因为怕受欺负,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和小朋友玩,大多数时间只是一遍遍看课本,练习题做完了就擦掉再写。没有谁家要盖房修墙的时候,父亲会坐在一边看我学习,或者陪我玩一些翻花绳、跳房子、捉迷藏之类的小游戏。

  因为成绩好,我顺利地从小学升入初中。初中要去镇上上学,离家有六里地。村里有人劝父亲别供我上学了,女娃,还是个捡来的,以后哪能靠得住。父亲固执地比划着,圆圆的头、两条长辫子的我像鸟一样飞在天上。就这样,我又幸运地坐在镇中学的教室里上课学习。每周回一次家,父亲都会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编着竹筐等我。他最喜欢听我讲学校里的事,尤其在听到老师又夸我了、我又得奖了的时候,他总会比划着我的样子,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那时的黄昏格外美丽,余霞散绮,斜阳西沉,在缕缕炊烟中,父女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村里人惊讶的目光中,我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城高中。小镇上张贴的红榜上大大地写着我的名字,父亲挤在一大群人中,笑得尤为骄傲。站在远处,看着父亲笑靥背后隐隐的酸楚和忧伤,我完全明了:在县城上学不比镇上,高中学费、住宿费、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那孤苦的哑父怎能撑起如此的重负呢?我给这个本来就已经很苦的人带来的除了沉重还有什么?从不愿在人前流泪的我,在那天的烈日下泪如雨下。

  在邻居们的议论声中,父亲领我乘上了去县城的班车,在县城里租了一间简易房,父女俩有了一个临时的家。学校知晓情况后,减免了我的学费,唯一的条件是要我保持优异的成绩。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去工地当临时工,挣父女俩的生活费,我也很快适应了高中紧张的学习节奏,更加用功读书,人也渐渐开朗起来,不再像从前那么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下雨天,父亲会从工地上跑来接我,浑身湿透的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大块塑料布,着急地比划着,示意我把它顶在头上。于是,我听话地拿塑料布裹住身体护好课本,和淋在雨里的父亲一起往那个小家里走。一路上我说个不停,父亲则开心地抹着脸上的雨水听我瞎扯。

  与所有人一样,我也经历了高考的历练,承受过黑色六月的煎熬,眉宇间渐渐褪去了年少时过度的敏感和防范,留下的是平和与恬静。过度的劳累和辛苦,让还未到天命之年的父亲已经显有苍老之色,两鬓的头发都已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如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没有波澜,没有悬念。我和父亲各自将自己关在一个屋里,心乱如麻,各自经受着一场一个人的战争。排山倒海的辛酸压倒了蠢蠢欲动的欢喜。一夜之间,父亲的嘴上起了个大大的水泡,布满血丝的眼睛忧伤地望着远处。八月,山峦叠翠,天色碧蓝。做了最坏的打算后,反倒淡然了,虽有些许不甘,但看一眼这位与我没有血缘之亲却为我撑起整个世界的人,我知道足够了。

  最绝望的时候总有人为你开一扇窗。就在那个时候,老师告诉我,国家为条件困难的同学提供助学金,我的情况完全符合申报条件。领到申请表的我忘了自己是以多么轻盈的步履、多快的速度赶回家,把它交到父亲的手上。那一刻,我才发现由蓝天白云构成的天空有多么高远。我和父亲相拥而泣,多少天来承受的惊恐和难过统统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行走在大学校园里,我内心笃定地穿梭于教室、图书馆、食堂、运动场之间。在这份平静与充实之中,我感觉自己一天天变得轻盈、透明起来。不放松学习的同时,我开始尝试着为几家杂志社写一些简单的文字,给小说故事绘插图,锻炼自己的同时获取一些稿费。国家助学金和学校各类奖学金已经解决了我的学费和大部分生活费,偶尔盈余的稿费我会给父亲寄过去,数目不多,但仍叮嘱他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我和父亲没法像别的同学那样可以打电话聊天,只能写信。父亲虽识字不多,但他会画。枣树开花了,他就画上家里的门,旁边画一棵开花的树,还顺便在信封里放几朵花儿。等信到我手里,花虽早已干枯,却馨香正浓,像极了他无声的关爱。每当有拍照片的机会,我总第一个凑上前去,挑选好的洗出来,同学笑我臭美。我也只是笑笑,不做解释,一一寄回家里,把我每一张生动的笑脸都寄给父亲。看到它们,我想父亲一定笑得与我一样生动。

  从遥远、散漫的记忆中走回来,我发觉自己这一路竟是如此幸运。每逢绝望的时候总会有一双温暖的手向我伸来,这双手或有形,如父亲一样坚实有力;或无形,如暖如春风的国家政策。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蔚蓝的天空明净如婴儿的眼眸。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上自习的同学。深吸一口含有泥土芳香的气息,打开书本,那几朵夹在扉页里的花儿,仿佛在我心里一瓣一瓣慢慢地铺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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