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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大槐树和木瓜树

时间:2022-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这里只能是西北黄土高原上黄土高坡走势形成的小平台。这棵近千年的木瓜树,作为一种生命形式,在寺底塬的疙瘩梁上干旱不惧,严寒不畏,至今绿叶常荫,年年岁岁花盛叶茂,果实丰盛。而人的生命有限,一代一代,人是树的化身,树是人的影子。

公元一千九百五十六年农历大年初一,我出生在甘肃灵台一个小的很不起眼的小平塬——寺底村。这是一个南北约8公里东西2公里长的山塬,与陕西的麟游为邻。黄土高原的特征是残塬沟壑,多少有点平坦的形态,人们不管它大小都叫塬。与平原相比只是一丁点儿的小平台。东北平原、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那才叫平原呢。我们这里只能是西北黄土高原上黄土高坡走势形成的小平台。仅这点地理位置对于出门是沟壑,风吹石头牛羊遍山坡的黄土沟人来说,也是得天独厚的条件了。

我的先祖据说是从山西大槐树下过来的移民,繁衍生息不知多少代,无文字记载。仅有的历史见证是至今还生长着足以有5个壮汉合抱的古槐和古杨,我想这恐怕是先祖从山西移植的槐树和杨树吧。树作为先祖的影子永远扎根在寺底塬上。我的老屋就在这个古槐和古杨树底下。塬的另一个特征是正东崾岘处三面为沟,悬空成一个疙瘩台,台内有庙宇,陆续修补已逾千年。庙前有一辽阔地,南有土屋朝北。一木瓜树穿屋土壁长高有数丈,树身粗如面盆,枝粗如手指。木瓜官名文冠果,本是藤类,生在土崖边,一般高不过三尺,而这文冠果却巍然成树,如一棵槐树挺挺凌空独耸,在大西北实属罕见。因而这文冠果树和塬上的古树是寺底塬的历史见证,文冠果树因寺底塬而独有,寺底因文冠果而得名,文冠果长在疙瘩庙上,故寺底塬也叫“疙瘩塬”。

疙瘩塬南北两侧有山梁对称,直通沟底,把疙瘩庙凸起,这疙瘩如凤头,两侧山梁如凤翅,文冠果树似凤冠,塬为凤背,古树是凤尾,正如风水先生所言,此地丹凤朝阳,文脉十分旺盛。

其实,疙瘩塬上疙瘩庙的文冠果树是寺底塬实实在在的见证,庙内有一碑文:

大明永乐三年,岁次乙酉秋七月,白子岐竺模儿二人,因此山狐虫连鸣七日七夜,闻此,心凝议观未往,而反画地成方相戏,忽然,土块成泥、石粒生火,骇谓水火既济,即罢。戏登山行至模瓜树下,视有神卦一幅,讨询其事始知,南海观音原栖与斯,遂创修土殿一座,以作妥神之所,迄今百有余年,乃改修大殿三楹,创修伟陀殿一间,名其山曰:“慈土院”,恐其久而弗知,故泐石以藏记之。

经理人:张明坤  王彦章  左西岐 牛惠元同立

院  主:傅明山

时大明嘉靖元年,岁次壬午,季秋之月,敬泐

这是疙瘩塬如今留存的仅有的一块碑文,记载了修此庙的起因,从这段文字得知,木瓜树年代久远,已经巍然成树,后才有疙瘩上的庙宇,可见木瓜树至今生长近千年是有充足理由的,至于南海观音菩萨栖身于此修建庙宇,是一种天运人时的征兆,只能自圆其说。这棵近千年的木瓜树,作为一种生命形式,在寺底塬的疙瘩梁上干旱不惧,严寒不畏,至今绿叶常荫,年年岁岁花盛叶茂,果实丰盛。塬上是唐朝宰相、杰出文学家、政治家、诗人牛僧孺和大诗人牛峤的故居,至今古墓犹存,访者不绝。木瓜树造化不凡,文冠果实是杰出文人的化身,小小的疙瘩塬,竟然有如此旺盛的文脉流淌,可以说是山西大槐树老祖宗有识有胆,慧眼识宝地,耕云种月,生长五谷,繁衍后代,才能有彪炳青史的牛僧孺和牛峤。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话不假。几千年的大槐树和木瓜树,深深埋入这黄土里面,根深叶茂,与日月同辉,和天地共存。而人的生命有限,一代一代,人是树的化身,树是人的影子。我小时听先辈说,一棵大树有多少叶子,这个地方就有多少人,每片叶子和每个人一样,都有不同的身份和职业。其中叶子中最绿最大的那片经过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以极旺盛的生命力不凋落的是文人的化身。这话虽则没有科学的论据,但冬季在树上可以零星地见到个别不落的叶子,这恐怕就是文人的化身吧。老树发新枝,一茬一茬,四季交替,年年岁岁,叶子落了又长,长了又落。我想老人这种朴素的论断还是能说明问题的。

我家老屋旁边有一棵最大最老的古杨,附近还有六棵古槐,共有七棵千年之久的大树。虽经岁月沧桑,历史变迁,后人采伐,风蚀雨凋,至今仍有一棵古槐和一棵古杨。我想这古树的叶子随着岁月和时间的推进,照老人的说法,不知要生长出多少个文人呢?我简直自豪的无以言说。

我从3岁时就殁了母亲,天生的命贱。当时正处在上世纪60年代,闹饥荒,没有奶吃的我也没有粮食吃,整天哭叫不止。古槐是我生命的摇篮,春天嫩黄嫩黄的槐芽,是我最好的食物,姐姐常常采摘煮熟给我吃,我不知吃了多少年,吃了多少叶子。那些叶子是生长将军、文人、贫民抑或乞丐?当时只是为了活命,吃饱就行,无须知道将来成什么。但是我很清楚,至今我的血脉里仍然流淌着树的叶汁。父亲兄妹10个,加上我姊妹5个,我是最小的一个,都是张口要吃要喝的。叔父嫌人多,我整天哭喊要吃东西,我一哭闹,就把我扔到门前那棵大槐树底下,要摔死我。奶奶和姐姐含着泪水不知多少次把我抱回喂养,我才得以活命。一直长到8岁,姐姐领我到村学里报了名开始上学。到12岁的时候,我能上初中了,因饥饿和营养不良,瘦小的我长得如猴子一样,常常得病。父亲是他兄弟中唯一有工作的,在寺底塬为邻的陕西麟游山里教书。他看我在姊妹5人中长得弱小,加之家境不好,就领我随他上学。

麟游遍地是山。杂草丛生的野山,是关中八百里秦川最西北处的深山,贫穷与荒凉,不如疙瘩塬。我上的高中是麟游县唯一的中学。这个县城在历史上很有名气,是隋唐皇帝的离宫,隋时叫“仁寿宫”,唐时叫“九成宫”,有“隋唐离宫之冠”的赞誉。老师讲课常常说到麟游当时的繁华景象如海市蜃楼。身居长安古都的帝王将相,不愿待在繁华的长安,太宗高宗皇帝常驾幸九成宫,而且春来冬往,几乎每幸都在半年以上,可见这里对皇帝的诱惑。唐朝宰相、著名的政治家魏征撰文对九成宫的空前盛况贞观之治作了详尽的描述,此宫“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竦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仰观则迢带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璧交映,金碧相辉,照灼云霞,蔽亏日月……”是为《九成宫醴泉铭》。由此我们可以想到当年九成宫富丽堂皇的景象了。醴泉铭碑由唐代75岁高龄、杰出的大书法欧阳询亲笔书写,成为中华民族书法艺术的经典之碑,是历代书家研习的名帖,历经千年的风雨沧桑,原貌依旧,完整无缺地保存着,成为国家重点保护的文物珍品。我读高中的时候,是这座“圣碑”的崇拜者。读古碑、制拓片,是我们业余时间最惬意的事情。回想起来,我对书法的爱好源于这座神圣的古碑,加之父亲有一手功夫极深的唐楷书法,所以父亲是我的书法启蒙老师,我的最初写字完全得益于九成宫碑的熏陶和父亲的教诲。高中阶段正是“文革”的后期,那时的知识贬值和匮乏是可想而知的。学工学农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必修课”,“最高指示”和“两报一刊”社论是我们的必读之物。由于贫穷和磨难,我的忧患意识使我小小心灵里产生了很多幻想,对于知识的渴求是我最大的满足。有一次我在整理父亲的陈书旧报时,无意间翻到了两本发黄的旧书,一本是《唐诗三百首》、一本是《古文观止》,翻着翻着,我被那精彩的篇章和优美的诗句陶醉了。那本《古文观止》被我翻得破烂不堪,是这些优美的诗文营造了我精神世界的家园,使我干枯的心灵得到了滋润。我的语文成绩一直是班上最好的,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讲评,张贴在校园的墙报专栏里。

1974年我18岁时高中毕业了。我是最后一批“知青”,被安排在一家公社的牧场里放马牧羊,距离著名作家朱晓平插队的桑树坪只有40公里,他以《桑树坪记事》的小说而崛起于文坛。桑树坪的模样,就是牧场的模样。隋唐时期的空前盛况只是一些残壁断垣和陶罐瓦片,这里的民风纯朴得如泥土一样,封闭得老百姓见了汽车说是见了外国的“洋马车”。到小镇赶一回集鸡叫出发,天黑才能回来,赶着毛驴驮着木炭换些食盐火柴之类的生活用品,用上半年也就足矣。

就是这方水土,这方人伴以穷山恶水的这方土地,整整伴我度过了16年的时光,给我的青少年时代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经过牧场3年的放牧生活后,我被安排在一家小学担任民办教师,一个人教四个年级的小学生。这四周全是荒山野岭,学生分布在三个山头,早上我站在山梁看着学生来校,下午放学我送学生回家。学校又在山林深处,常常有狼出没,大些的学生轮流为我做伴过夜。那时我21岁。这便是我求之不得的一份职业。3年后,我被正式转正录用,成为一名国家正式教师。从小学到中学我什么课程都教过,教学之外业余时间伴之而来的往往是我的书法、诗文爱好,她魂牵梦绕般地成为我生活的一大主题,这样做,似乎才能追忆流失的岁月,熨平心灵留下的诸多创伤。

1982年,因父亲退休返回故里,我的工作也被调回故乡,在灵台一中继续从事我的教书生涯。那年我27岁。如果说,故乡和父亲给了我血肉之躯,那么麟游便是我青少年生活成长的沃土。正当青春年华的我又回到阔别13年的家乡,隋唐魏晋雄风,麟游的山川水土和那些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在我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历史人文情结。故乡也属黄土沟壑,历史发源于西周,以周文王伐密须筑台而得名,称为“天下第一台”,名曰“灵台”。《诗经·大雅·皇矣》记载:“密人不恭,敢拒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旅。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诗经·大雅·灵台》又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其历史渊源比麟游隋唐鼎盛时期早一千四百多年,仰韶文化、齐家文化的印痕时时可见。我深感历史把一个现代的小我融入其中,又推运了一千多年,深深感到它的博大与深厚。晋代杰出的医学家、世界文化名人、针灸鼻祖皇甫谧,唐朝宰相、政治家、文学家牛僧孺,生于斯,长于斯,以其本身的不凡造化和闪耀着杰出贡献的光芒时时叩击着我的心扉,使我激情荡漾,我被卷进这深厚历史文化的熏陶之中,总想以心灵的颤音回报生我养我的土地,回报那些真诚善良的人们。

于是我的诗文和书法成为回报这方水土这方人的低音浅唱和心灵图画的一种表现方式,它不是偶尔为之的,在这历史和文化的长河中,我作为一束小小的浪花,能融入其中,大凡就算是我的造化和福分了,我总以此为荣。

我的经历和工作伴随着诸多的忧伤、打击和坎坷不平,牧马、放羊、教书、行政工作,县武装部的政工干事,一直到县文化馆的专业创作干部,文联和文化局的任职,无论怎样曲折复杂,始终没有改变我对诗文、书法艺术的执著,她犹如我生命中的一根红线,是我人生的轨迹。我身居周文王修筑的灵台院内,除干好单位分配的工作外,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诗文、书法的强化训练之中去,可以说我把自己的生活做了封闭式的规定,外界一切与我无关的事情不闻不问,专心研习诗文潜心书道。妻子在农村工作达18年,家务和孩子没有时间顾及,带孩子、赡养老人、干家务全部由我承担。从1996年到1998年,是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父亲瘫痪,孤身一人在老家;兄长农活繁重又难以顾及,我每周回家一趟,为父亲洗衣服做饭,寻医治病;干完这些,又得回单位照顾丢在房间里的孩子,我简直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闹钟,周而复始地在生活起跑线上不停地奔跑。尽管如此,我丝毫没有放松对艺术的追求,玩命地在工作、家务、艺术上苦苦拼搏,没有节假日,甚至不分白天黑夜地玩命。如果不这样,我的精神时刻都会崩溃,生命就会枯萎。1999年,我的诗歌散文集《母亲河》由中国文联出版社正式出版。2000年的第7期《散文选刊》在“散文新家”专栏把我的文章向海内外读者重点推出。我的书法作品在全国各类比赛中屡屡获奖,作品被海内外友人和10多家文化单位收藏、刻碑。还在全国各类文学报刊和书法专业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书画评论文章200多万字,发表书法作品100多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50多年的经历,30多年的诗文、书法情结,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是我人生的全过程。在《母亲河》的后记里,我这样写道:“我喜欢回味泪水,是怀念母亲的泪水,也常常有泪水,是母亲汩汩的乳汁,是我智慧和灵性的源泉……我眷恋阳光、鲜花的色彩,羡慕蓝天的高远,模仿大海的深沉,放歌山水,面壁书海,寄情翰墨,与之为水晶透亮的心。”30多年来对于艺术的执著追求,我为自己营造了一处心灵世界的天地,找到了一处精神的栖所。日月星辰、天地山川作为交流思想情感的媒介,人文历史是我精神力量的源泉,我时时把生命融入其中。

因为这样,我的诗文根植于深厚的历史背景,扎根于黄土之中才本真,才是我生命流动的血液,才是我回报这方热土的最佳方式,才是我回归自然最好的选择。“在岁月的深处/把远古和现实的门户打开/走进猎猎旗帜/走进西周繁荣和兴衰/走进秦皇汉武的兵马/演绎隋唐/演绎人生/皇宫后院的淑女/一如妲己和贵妃的艳丽/把半壁江山染透/历史的痕迹/锈蚀成陶罐上的花纹/拣起失落的碎片/就有朝阁的影子闪现/我站在宫廷的废墟之上/目光如雨/点点滴滴把岁月打湿/种子感恩厚土的滋养/大树羡慕蓝天的高远/我感谢五谷的喂养/历史的一瞬/和阳光一样让我辉煌。”正如这样的方式,我不满足古老的家园情结,历史的影子,民族的使命,土地的供养,阳光的沐浴,才是我艺术生命的河流。

我在三千多年的灵光渗透中,在西周汉唐文化的熏陶中描绘着我生命的年轮,诗歌散文是我生命的延伸,书法是我思维升华后的心灵图像,她犹如周文王八卦图,演绎岁月,演绎天地人生,诗歌、散文、书法依然如此,我想这是我对艺术追求的最好的境界了。如果做到这些,种植在这块黄土上的历史,她的灿烂辉煌使我幸福无比,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我,更加感到自豪,热爱这片古老的土地,默默奉献,我才不愧黄土地的儿子。

回归自然是人类的最佳选择,而艺术能使自然永恒。我的自然心态完全是土地情结和古老民族文化的熏陶。西周文化,隋唐遗风是培育我成长的阳光热土。山川草木,春云夏雨,秋月冬雪以氤氲之气冥冥之音挟带着历史的回音,使我心扉荡漾,我犹如这自然中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一土一石,这才是生命的本真。“从高原上走来/高原是雪的气象/把心印在雪原上/就长成诗歌、麦子和希望/长成瀚墨飘香的四季辉煌/我的足迹/像雪花一样/滋润着田野、城市和村庄。”只有这样的心态,才是自然之心,才是水晶透亮的心,如雪花一样的,我时时记住。

常回家看看,看看先祖种植的古槐和古杨,看看疙瘩塬上已逾千年的木瓜树,走上皇甫谧的读书台,寻访牛僧孺、牛峤的足音。古槐依然根深叶茂,老枝新芽,木瓜树春华秋实,我不能成为果实,因为我小时候吃的是树叶,我的血管里有大树的叶汁流淌,我只能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只能依附于大树,才能在蓝天下洒下一片绿荫,果实让更多的人采摘。我永远厮守着这方热土,把生命渗透在人文历史的长河中,接受阳光的洗礼,感恩土地的厚赐,这才是我人生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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