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的春天

春天来的时候，阳明山上的樱花树伸出一只一只戴着红宝石的手，向山下的人们招招手，大家就都着魔地上山寻宝去了。

这时候，我会想起阿嬷家门前的樱花树。那一棵长在乌来山上村子里，最东边一户人家院子里的樱花树，没有其他娇艳的姊妹花做伴，也没见过热闹踏青的人群，依着自己心中的春天为节令开花。

于是，每年总是比花季早了些，花朵的颜色也就像早产儿一样，苍白单薄些，看起来手上不像戴着美丽鲜艳的红宝石，倒像是在指节上随意用浅粉红的丝带绑了几朵小花结，如果风吹得强些，仿佛就要散开随风飞去了。

樱花树下，放着一个到我膝盖高的鹅卵石，尖尖圆圆的，像一颗大鸟蛋。我常常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等头上这一片天空的云儿飘过时，镶上一小朵一小朵樱花，变成一条一条的樱花鱼游走了，我才满意地离开樱花树下。

后来，当我知道有一种鱼就叫作“樱花钩吻鲑”的时候，我想那些鱼一定是游过阿嬷家樱花树上的云变的。

在我更小的时候，樱花树下的大圆石还有着更神圣的意义。阿嬷说，我们家的小孩子都是从那个大石头里蹦出来的，躺在樱花树下哇哇地哭。她从屋里听见了，就走出来，把孩子抱回去养。喏，就是这么回事。原来我是大石公生的。

刚退伍的三叔作证地点点头，说我的哭声特别响亮好听，那天他也听到了。

过一两年，三叔结婚了，樱花树下放了一张板凳，全家人或坐或站地挤进一张照片里。我是小花童，就站在漂亮的新娘子旁边，头发梳成两个小髻，绑上了粉红色的丝带，和樱花相映红。

第二年三婶婶的肚子隆了起来，又高又尖的，活像把大圆石塞在衣服底下。我也暗暗留意着樱花树下的石头。不过一直到小堂弟在阿嬷怀里哇哇地哭了，全家人哈哈地笑了，说小堂弟的哭声响亮又好听时，我到樱花树下，看了又看，石头上一条裂痕也没有。我才知道，石头是生不出小孩子的，虽然曾经有一块石头生下了孙悟空这一只小猴子。

樱花树好像知道了我的心事，也掉下了一瓣一瓣的樱花泪，春天还没过完，就长出整树绿叶了。

有一天，阿隆哥踮着脚尖，站在大石头上，正朝樱花树里探头。他指指树叶，又挥一挥双手做拍翅状，悄悄说樱花树上有一个鸟巢。我跑到树下，抬头看，果然有一个干草叶和枯枝做成的泥巴小碗挂在枝丫间！

我搬来了圆板凳，让阿隆哥站上去，抱着我，看见了小小的鸟巢里挤着三只粉红色身体的小小鸟，闭着紫蓝色的大眼睛，张着暗红色的大嘴叽叽叽地叫着。那叫声响亮清脆，叫得樱花树叶好像变成一双一双拍着绿羽毛的翅膀，要飞起来了。

我在屋里远远地还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