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大梁的故事

·云　杉·

村里的枸杞红了又红，鲜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都没有枸杞的年龄大，但是他们都知道我的太老爷和太老爷买的一道大梁的故事，这些老人们记得我太老爷和那道大梁的每一个细节，但他们就是不明白太老爷买大梁的用心。买大梁自然是为了盖房子，但直到我爷爷去世，这房子仍然没有盖起来。

我的太老爷据说是个从外地来的行医郎中，方圆十几里都很有名气。老人们都说我太老爷是个大好人，行医多年从不多收银子，遇上家境不好的人家，还免费救治，施医舍药的事就更是家常便饭了。这样一来二去日子久了，太老爷就在我们这十里八乡的有了口碑。据老人们说，村西头那座破旧的石拱桥，就是太老爷给当地一富户人家看病，不收银子收石料，花钱请人建成的；村南边的老磨坊是太老爷联合村里几个木匠、石匠施工舍料建成的。还说太老爷用红枸杞给八路军的交通员治疗过伤病，送过药什么的。我是没见过太老爷本人，只是从爷爷口中知道，太老爷个子很高，满满一口袋谷子，他一弯腰就能扛在肩上。

太老爷无子无女，为了延续香火，从一个亲戚家过继来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我爷爷。年幼的爷爷就像枸杞花一样顽皮、淘气，根本没有继承太老爷手艺的念头，太老爷除了恨铁不成钢之外，拿爷爷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在下弦之余喝着枸杞茶，一边看着爷爷，一边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也许是爷爷太小不懂事的缘故，太老爷从此没有再逼迫爷爷学医识药，他把全部心思全都用在了行医积善上了。

就在这一年，太老爷买回一道据说当时是很贵的松木大梁，而且就放在自家的屋门旁，夏天了在上面支个东西晒枸杞，冬天也不遮盖，风刮雨下太阳晒，惹得四处来求医问药的人眼红了好些年。村里的枸杞红了又红，太老爷虽然买回了大梁，但一直没有盖房的打算，那道大梁也就一直躺在屋门旁边睡觉。这期间，也确实有几个人想买这道大梁，但无论掏多少钱，太老爷就是不卖。

以后，爷爷娶了奶奶，又生了父亲，而那道大梁依旧躺在那里。终于有一天，年老昏花却神志清楚的太老爷，在临终前，让人扶着到枸杞园里看了看，回来后，对身边的爷爷和几个邻居说：“请你们帮忙把门旁的大梁翻个过，看看有啥东西。”待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大梁翻了个身时，却啥也没有看见，太老爷问爷爷：“看见啥了？”爷爷说：“啥也没有啊，那大梁的另一半已经朽了。”太老爷听了，好久没有说话，眼睛里渐渐地淌出了眼泪，爷爷给太老爷揩掉眼泪，太老爷望着爷爷，很平静地说：“记住，再贵重的东西，只要是虚度了光阴，它就不值钱了，不值钱的东西，再好也没有人要，就像这朽木一样，可惜呀，没有用了……”

太老爷去世多年以后，爷爷才明白了太老爷买大梁的真实用意，追悔莫及。后来，爷爷就一直原封不动地保存着那道大梁。大梁的故事时时激励着爷爷，和红枸杞一样，它就像一面镜子，时时修正着爷爷和父亲的每一步倾斜的步伐，直到父亲走出宁夏第一所师范学校的大门，走向教书育人的工作岗位。

直到爷爷去世，那道大梁依旧躺在那里，别人都把我太老爷和大梁的故事当作笑柄，而我们家则把它当作人生的一面镜子。一道大梁，一番苦心，一段真情，一面镜子和枸杞般鲜红的信念，这就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如今，已经是一堆朽木的大梁，依然是我和儿女们清明时节一个沉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