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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诗构成元素三札

时间:2022-0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指明诗与文的根本区别,这就是“诗言志”的历史传统。本文系专门探究抒情诗构成的艺术元素,它具有普遍的美学意义。这时,诗人就想通过适当的语言来抒发内心的感应,要求表达一种最为真纯自然的声音,所以古人讲过“诗言志,志不可伪”的道理。由此可见,激情的力量既是写好诗的一个亮点,也是决定诗歌艺术优劣的决定因素。诗的本旨专在抒情,古今的俗歌民谣亦无例外。意象亦称为心象,即心情与物象的浑然融合。

从诗的起源说起,抒情诗是诗歌文本的主体,尤其是现代诗歌趋向于抒情写景方面发展。在古代基本如此,最初用来歌唱劳动众生的心情,对神灵或祖先进行膜拜祭祀,《尧典》上称之“神人以和”。在西方以古希腊为代表的诗歌则有所不同,他们最早流行的是荷马的两部英雄史诗,与神话的发达有关,然后产生出大量的抒情作品,女诗人萨孚就是其中的代表。我国古代的叙事诗并不发达,《诗经》是两三千年前出现的最古老的民歌总集,为后代的诗歌发展奠定了文化根基,从此逐步演化成为泱泱之诗歌大国。孔子曰:“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指明诗与文的根本区别,这就是“诗言志”的历史传统。后来(秦汉间)的《毛诗大序》又对此作出全面的阐释:“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这里面说的“情动于中(衷)而形于言”,便是讲抒情的由来;同时说明诗与歌舞相伴而生的原始生态,尤其是诗与歌(音乐节奏)的关系十分密切。再后来刘勰在《文心雕龙》里指出:“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从上面引述的文献中,清楚地表明抒情诗发生的根源以及科学性的说明,人的内心情感总是应时而发,感物生情的。明乎此,便知抒情诗写作的基本原理了。

诗歌发展到今天当然要复杂得多,而且被赋予许多崭新的文化意义。如主张“直觉艺术”的现代派诗歌,以瞬间顿悟为主的哲理诗等。但是诗歌的抒情方式是基本不变的,包括长篇叙事诗在内也是要强调“歌唱心灵”的特征,否则便不叫诗歌。这种抒情传统正是充分体现“情本位”的美学思想,不仅是中国文化最基本的价值原则,也是区别于西方文学的最主要的特色。本文系专门探究抒情诗构成的艺术元素,它具有普遍的美学意义。概括地说就是必须具备三项最基本的艺术元素:一是激情的力量,二是想象的作用,三是语言节奏感(即音乐性)。下面试加陈述之。

一、激情的力量。一切文艺作品都缘于一个情字,诗歌更是一门“情学”,它专司抒写诗人主体的情绪变化,正是“或心应虫鸟,情感林泉,发为韵语”(鲁迅语)。只要生活在社会上,人人天生禀有七情六欲,在内心激动之下便想到要歌而吟之。这时,诗人就想通过适当的语言来抒发内心的感应,要求表达一种最为真纯自然的声音,所以古人讲过“诗言志,志不可伪”的道理。无兴不作诗,勉强为之便是假诗,只有至性深情的冲动,写出来的诗才会感动别人。这种诗情的酝酿大致可分为两种:由内而外或由外而内。前者属于体验式的,先有了顿悟的诗兴再去寻找客体世界的“对应物”,即现代派诗歌最常用的表现技艺;后者主要指传统诗歌的写法,情由景生,借景生情。但是无论是哪种诗情与诗境,都必须把生活感受提升到一种诗性或神性的高度,诗歌不能作如实的表白,每一首诗“就是一束清澈的星光,就是一朵撞击心扉的浪花”。“星光”意指诗从生活抽绎出来,因而具有无穷美妙的魅力;而“浪花”便是说诗是内心的激情的产物,不是无缘无故的呓语。所以,最好的诗应当表达一种人类共同的理想境界,同时又是发自生活深处的心声。由此可见,激情的力量既是写好诗的一个亮点,也是决定诗歌艺术优劣的决定因素。诚如19世纪初期英国著名诗人华兹华斯说的:“所有的诗都是从强烈的情感中自然而然地溢出的。”(在西方,激情即指灵感。)特别是历代的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他们把燃烧的灵魂化作一行行优美雄壮的诗行,深深地打动着读者。鲁迅先生曾把这种诗人称为“摩罗诗人”,是指以拜伦为宗主的英美诗歌,视他们为“发为雄声,以起国人之新生”的精神战士[1]。例如拜伦的名作《希腊战歌》,诗中充满反抗土耳其侵略者的战斗激情,结尾四句写道:“起来,希腊的儿男!挥戈向敌人迎战!让他们腥臭的血川/像河水在脚下奔窜!”英国进步诗人雪莱写的《给云雀》,把歌颂生命的创造力赋予高飞云间的小精灵,诗人充沛的激情化作一种象征物。我国古代的伟大爱国诗人屈原,则是“抽写哀怨,郁为奇文”,再来看五代时期南唐李后主在《虞美人》(前半阕)里写的多么生动感人呵!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仅从这几句诗中,便可知诗人所处的被俘后的囚禁生活,那种不堪忍受的亡国之恨跃然纸上。李煜的诗才超人,他写的词被誉为神品。这种古典诗词特有的艺术魅力,至今犹有一定的生命力。

二、想象的作用。诗的本旨专在抒情,古今的俗歌民谣亦无例外。而想象好比是一种染色体(用物写诗),方能把诗人的感情放飞起来,把感知的事物变成有生命的具象。常说诗人“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溢于海”,如果不把它化为一个个生动的意象则是一句空话。意象亦称为心象,即心情与物象的浑然融合。歌德说得好:“造型艺术对眼睛提出形象,诗歌对想象力提出形象。”又说,“每一种艺术的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产生一个更高真实的假象。”(见《诗与真》)艺术必须依靠想象力来虚构新的世界,这种经过想象的事物有时比历史更加逼真生动。法国象征派大师波特莱尔认为“想象力是真理的皇后”,也是这个意思,这不仅有了“比拟和比喻”,而且能产生出一种崭新的感觉[2]。诗意的清新独有不都是凭借一系列的巧喻、夸张、变形等诗艺创造出来的吗?诗的创造性最明显地表现在想象力的高低上,想象可以把感受到的东西通过联想落到一个物象上面,像一只蝴蝶“终于被捉住……伏贴在纸上”,只有这样的诗才能“给一切以性格,给一切以生命”[3]。人的思想观念是抽象思维,诗要求形象化,使抽象的与具体之间起到“互相补充”的积极作用,或者把它看成是一种倾吐胸臆的幸福。现在来看看诗人冯至早年写的一首诗《蛇》,用蛇来比拟青年人孤寂的情怀,应当说具有独创的价值:

我的寂寞是一条长蛇

冰冷地没有语言——

姑娘,你万一梦到它时,

千万呵,莫要悚惧!

……

有些诗通篇采用各种比喻或夸饰,读起来能感到它寄寓的深意。例如香港著名女诗人蔡丽双的《呼唤》:“春风呼唤彩色/雷电呼唤雨水/黑夜呼唤太阳/土地呼唤种子/我呢?/我轻轻地呼唤——/爱心,真诚和希望。”有了前面几个生动比拟的铺垫,最后才能和盘托出,诗意盎然。有的诗只用了一个普通的描述,同样能拨动人心。“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李白《劳劳亭》)诗人抒情必须倚以丰富的想象,才能充分地抒写出浓烈而凝聚的情感,使之个性化地展现不同凡响的诗才。玛雅柯夫斯基的《穿裤子的云》和《开会迷》,就是利用俄国未来派的技巧和现实主义诗情相结合的一个范例,他发明的“楼梯式”诗体,更是一种爆发力极强的抒情方式。一切艺术都需要虚构,诗更是离不开想象力。

三、语言节奏感。如上所述,诗和歌是孪生的艺术,统称为诗歌,后来出现了文人的创作才逐渐与音乐剥离。因为诗既是一种语言也是一种音乐,两者都具有声音的节奏。诗歌的语言节奏表现在抑扬顿挫上,英美诗歌讲究扬抑格或抑扬格,法语诗歌使用阴韵阳韵,我国可以每行诗要有一定的顿数。重视诗的节奏是获得音乐美的一个重要手段,如同音乐都有一定的节拍,表面上是一种束缚,但在整齐之中又有变化,诗歌节奏的妙处也在于此。自从新诗诞生以来,我国诗人之间的见解大不相同。郭沫若先生最早谈论了这个理论问题,他在《诗论三札》中说诗之精神在其内在的韵律,“内在的韵律便是‘情绪的自然消涨’……”它是“诉诸心而不诉诸耳”的,不久又写了《论节奏》一文[4],他最赞赏泰戈尔的哲理小诗和屠格涅夫的散文诗。郭老是革命浪漫主义大诗人,所以他主张“内在的韵律”是为了配合“自然流露”的诗论主张。其难点是这种“内在节奏”不易把握,无规律可循,因而使人感受不到诗的音乐性。资深的文艺理论家朱光潜著有一本《诗论》,其中“诗与乐——节奏”就是专门研究语言的节奏问题。他认为诗与乐舞一样,都应有“高低、长短、疾徐相呼应”,才能发挥心物交感的联结作用,还说“不能欣赏诗的音乐者对于诗的精微处恐终隔膜”[5]。虽然当年“新月派”提出要建设“三美(绘画美、建筑美、格律美)”的现代格律诗,是一种相当具体的设想,却没能支持实验下去。总之,长期以来对诗歌语言节奏的看法,始终存在着分歧。一种人强调“内在节奏感”而反对格律化,有的说“新诗的音乐性还没有什么说法”;另一种人强烈要求再实验语言形式上的节奏,以便抑制新诗日益散文化的趋势。这种“节奏论”一般是指行节的基本均齐,语调高低长短具有一定的规律(顿数、音步),而不至于破坏写诗的情绪与效能。下面试举两个诗例来对照一下,一个是野曼先生批评过“九叶派”女诗人郑敏的旧作《金黄的稻束》[6]

金黄的稻束站在/割过的秋天的田里/我想起无数个疲倦的母亲/黄昏的路上我看见那皱了的美丽的脸/收获日的满月在/高耸的树颠上/暮色里,远山是/围着我们的心边/没有一个雕像能比这更静默/……

在这首诗里,是用中文写的纯粹欧化的诗句,长短不一,只有一个句号,爱用跨行句式,谈不上语言的节奏感,更不适合于朗诵。但是越来越多的新老诗人重视诗的音乐美,倾向于朝着现代格律化迈进,共同寻找实现民族化的正确方向。另一个例证是一位老诗人圣野的短诗《黑白》[7]

你/头发黑

我/头发白

你/整天/愁眉不展

我/总是/喜笑颜开

你/开口/像个老头

我/说话/就像小孩

这首诗每行二至三顿,不仅有诗式的视觉美感,而且富于听觉艺术的感染力,诗的意象美通过语言节奏更能深入人心。从激情到语言,这中间或许有一种“神秘的意志”支配着。

总的说来,诗歌创作的全过程都离不开上述三种艺术元素,诗所精心构建起来的意境是最高的艺术境界,必须这样来完成它。换言之,这也是中外诗歌对于审美艺术的共识吧!

载济南《当代小说》2012年1月

【注释】

[1]详见鲁迅《摩罗诗力说》一文。

[2]波特莱尔:《一八五九年的沙龙》,《西方文论选》下卷,第232页。

[3]见艾青《诗人论》。

[4]以上均见郭沫若《文艺论集》。

[5]引自朱光潜《诗论》第6章。

[6]郑敏:《金黄的稻米》《华夏诗报》2006年8月25日。

[7]见《诗刊》2004年2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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