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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偿清的债务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几天前的一个傍晚,我搭上了开往斯德哥尔摩的列车,车厢内灯光暗淡,窗外已是一片漆黑。这时,过去前往斯德哥尔摩的一桩桩往事不断地浮现在我眼前,那全是些劳心费神的事——去考试或是为我的书稿找个出版商。今年秋天,我一直在我的故居威姆兰特过着独居生活,但现在却要我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了。我真希望他能知道瑞典文学院授予我这项大奖的消息。列车继续向前行驶,但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我的思绪比列车的速度更快。

几天前的一个傍晚,我搭上了开往斯德哥尔摩的列车,车厢内灯光暗淡,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同车的旅客都在各自的角落里打着瞌睡,只有我静静地坐着,谛听着火车的隆隆声。

这时,过去前往斯德哥尔摩的一桩桩往事不断地浮现在我眼前,那全是些劳心费神的事——去考试或是为我的书稿找个出版商。而这次,我又要赴京而且还将要领取诺贝尔文学奖,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

今年秋天,我一直在我的故居威姆兰特过着独居生活,但现在却要我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了。我已过惯了孤独隐遁的生活,尘世的喧嚣对于我来说已是相当陌生了。一想到又要面对这许许多多的人,我真有些不自在。

话虽这么说,但能接受这项殊荣,我是极为兴奋的。我想象着那一张张为我的幸运而高兴的面庞,试图以此来驱散我的紧张不安的情绪。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姐妹以及我那年迈的母亲都会为我的获奖而高兴。母亲虽然留在老家,但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受此殊荣,确是十分欣慰的。

我也想起了我的父亲,但他已不在人世了,我再也不能走到他的身边,去告诉他我获奖的消息了,这使我深感遗憾。我觉得,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为我高兴的了,我从未见到过一个像他那样嗜爱文学作品并尊敬其作者的人。我真希望他能知道瑞典文学院授予我这项大奖的消息。真的,可他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这成了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夜里搭过疾驶的火车的人都会知道,坐在平稳前进的列车中,久而久之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在万籁俱寂中,“咔嚓,咔嚓”的车轮转动声成了富有节奏的旋律,能抚平人们心中的一切烦恼和忧虑。火车仿佛已不在轨道上行进,而是滑向了宇宙,让人飘飘然,这就是当时我坐在火车里梦想着重见我的老父亲时的感觉。列车轻快无声地向前驶去,我几乎觉得自己已离开了地面,恍惚中,我坠入了幻想:“我也许是在搭车前往天国,和父亲去重逢!我以前好像听说过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在别人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我又为什么不能呢?”列车继续向前行驶,但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我的思绪比列车的速度更快。父亲一定是像往昔一样坐在前廊的摇椅里,面对着洒满阳光、鲜花盛开、小鸟成群的前廊,读着弗列蒂奥夫的《英雄传奇》。当他看到我时,他放下书,把眼镜推到额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走来。他也许会说:“日安,我的女儿,见到你很高兴,”或是说:“嗨,你来啦!你好吗?我的孩子?”这些都是他以前常说的。

然后他重新坐上摇椅,开始揣测为什么我会来看他。“遇到什么困难吗?”他会突然问道。“不,父亲,一切都很好。”我回答,于是,我想把这好消息告诉父亲,可话到舌尖我又咽了回去。我想还是等一等,把消息说得更含蓄些。“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父亲,”我说,“我欠了一大笔债。”

“如果是为这件事来找我,恐怕我无能为力,”父亲回答说,“这里和我们的老家威姆兰特一样,分文没有。”

“可是我欠的并不是钱,父亲。”“那更糟糕,”父亲说,“从头说起吧,我的女儿。”

“我想这件事您一定得帮忙,父亲,因为这是您开的头。您还记得吗?您以前常弹钢琴,唱贝尔曼的歌给我们听。每年冬天,您不是至少都要让我们朗诵两回泰格奈尔,鲁内贝里和安德森的诗吗?我现在欠的债就是这样开始的。父亲,先人们教会了我热爱神话传奇、英雄故事;热爱我们生活的土地;热爱我们人类的生活,不论是贫穷或富贵,那我又该如何报答他们呢?”

父亲在摇椅上坐直了身子,愕然地望着我,“如果是我让你陷于这样的债务,我会感到很高兴。”他说。“是的,父亲,也许您是对的。但记住这只是一部分。我的债务人已经数不清了。在您年轻时常有些贫穷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威姆兰特各处卖艺,演滑稽戏、唱童谣,难道他们的表演对我没有影响吗?还有那些住在林边的灰色小屋里的老人们,他们给我讲水妖、神奇的巨人和被魔法迷住而进了山的少女们的故事。正是他们使我能从坚硬的岩石和黑暗的森林中读出了蕴藏的诗意。父亲,再想一想那些在阴暗的修道院里的面色清瘦的修士们和修女们,他们给我讲述的故事中充满了各种幻影、各种声音。从他们的传说宝库中,我借鉴了不少东西。另外,我们那些去耶路撒冷朝圣的瑞典农民——他们的伟大行动使我能诉诸笔墨。难道我什么也不欠他们吗?我不仅欠了这些人,而且还欠整个大自然,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它们无一不把自己的奥秘告诉了我。”

父亲一定会绽开笑容,颔首微笑,显出全然放心的神态。“可是父亲,您恐怕还不了解我是欠了多少债。”我更加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我怎样才能还清这笔债,但我相信在天国之中的您有办法帮助我。”“是的,我会帮助你。”父亲说道。在他的脸上显出了从前认为事情好办时所特有的那种轻松自在的神情。“别担心,孩子,你的麻烦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父亲,还有呢!那些教我写的一手漂亮的瑞典文的人,也是我的债主。还有从前那些写散文、韵文的好手。那些先驱者将写作变成了一门艺术,并加以发扬光大。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同样受惠于那些我国的、挪威的大作家们,我又如何算得清这笔债呢?我能生活在我国文学的高峰时期也许是天赐良机,使我能看到雷德贝里的《罗马皇帝的大理石像》、斯诺伊尔斯基的《诗的世界》、斯特林堡的《悬崖》、耶伊尔斯坦姆的《穷苦百姓》、安妮·夏洛特·艾格伦和恩斯特·阿尔格雷的《现代人》、海登斯塔姆的《东方》等等。索菲·艾尔肯愿将生命融入历史的洪流中,这更使我大开眼界,弗勒丁和他的《威姆兰特的旷野故事》、莱韦尔廷的《传奇》、哈尔斯特伦的《萨纳托斯》和卡尔费尔特的《塔列卡尼亚素描》,还有其他新作家的作品,这些都培养了我生动的幻想力,激励着我去竞争,使我的梦想变为现实——难道我就不欠他们的情吗?”

“啊,对,”父亲说,“你说得对,这是笔沉重的债务,但别怕,总会有办法的。”

“父亲,我认为您还不了解这对我有多困难,您不知道我还承受了我的读者们对我的多大恩情。从派我去南方旅行的老国王和小王子,到读过了《尼尔斯骑鹅奇遇记》之后给我写信致意的小学童,我实在是承受了太多的恩情了,再也还不清了。如果没人要看我的书,我还能干什么呢?我也不会忘记所有写过关于我的文章的人们,一位丹麦的著名评论家仅仅写了几个字,就在那儿为我赢得了众多的朋友。而在他之前,瑞典还从未有人能如此出色的寓褒贬于一词的人,如今他已经谢世了。还有在国外为我写文章的那些人,父亲,我对他们的赞美和批评都同样的感激!”

“是的,是的,”父亲虽然这样说,但却不那么自如了。当然他一定开始明白,事情不那么好办了。

“请记住那些帮助我的人,父亲。”我说。“感谢我的忠实朋友艾塞德,在我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辈时,他就为我四处奔波,创造机会。另外还有很多人,都十分珍视我的作品,我的好朋友、旅伴,不仅带我去南方,让我看许多珍贵的艺术品,还使生活本身变得更愉快、更幸福,使我能拥有伟大的爱,崇高的荣誉和名声。这些情谊我如何才能报答?父亲,您明白我为什么向您求援了吧?”

父亲低下头,似乎不那么有信心了。

“正如你所说,女儿,这事是不太好办。除此之外,您是否还有很多的欠债呢?”

“是的,父亲,光是我前面所说的这些债务就已经使我难以还清了,可我最大的债务还没说呢!所以我要您出出主意了。”

“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可欠的,”父亲说。“啊,是的。”我回答,接着便将获奖的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简直不敢相信,皇家科学院……”父亲口中这么说着,并且看着我,然后从我的表情中觉察出,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会因喜悦而颤动着,眼中盈满泪水。

“对于那些提名我角逐诺贝尔奖以及决定我成为这届文学奖得主的人,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父亲,他们给我的不仅是名誉与金钱,这表明了他们对我的信任,他们将我的名字传到了全世界!我又该如何偿付这份债务呢?”

父亲一言不发地坐着,陷于沉思之中。接着他擦着兴奋的泪花,举起拳头捶着摇椅的扶手对我说,“我才不愿意为这不论天上人间都无人能解决的麻烦事伤脑筋呢!你得了诺贝尔奖我太高兴了,顾不上担心别的事了!”

毛德信 蒋跃 译

伊·安·克雷洛夫(1768—1844),

俄国剧作家、新闻工作者和著名寓言作家。他创作过《疯狂的家庭》等多种讽刺喜剧和二百余篇寓言,也有不少散文小品。他的《克雷洛夫寓言集》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寓言小品集,不仅洞悉世态,而且幽默地调侃了各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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