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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了翅膀的斑鸠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料,她在兜起的前襟中,抓出一只小斑鸠。这小东西一身麻灰色嫩毛,颈和翅膀上,整齐地缀着一排排深褐色的斑点。桂枝急中生智,操起茶凳打去,差点打了老鹰的脑壳,那凶猛的家伙才松了爪子,小斑鸠跌在茶蔸上……过了一个多月,斑鸠的身子有胡辣挨子那么大了,一身肉砣砣的。那坟里就埋着那只剪了毛的翅膀。我望着草帽中的小斑鸠,久久没有作声。我又记起了那只被猫吃了的斑鸠。

我八岁的那年春天,一天中午,桂枝从山坡里采茶回来,刚走到禾场上,就笑眯眯地对我招手。我以为她又给我带回了一荷包“乌泡”(家乡茶地边刺蓬上结的一种野果),便高兴地跑拢去。不料,她在兜起的前襟中,抓出一只小斑鸠。

我欢喜得一蹦,忙取下帽子,将斑鸠放在里面,双手捧着。

这小东西一身麻灰色嫩毛,颈和翅膀上,整齐地缀着一排排深褐色的斑点。嘴壳和脚爪都是金黄色,一双漆黑的圆眼睛,不时眨两下。小翅膀上,硬毛还没有长齐;一只翅膀微微地垂下,上面的毛扯乱了,还有点血痕,看得出在轻轻地颤抖。小斑鸠并不挣扎,缩瑟地偎在帽子中,显出怯生生的样子。

原来,这是只翅膀受了伤的小斑鸠。

桂枝用指头在嘴里蘸了涎水,轻轻摸在伤口上,算是敷了药,一边嘟起嘴巴对着伤口轻轻吹气,一边告诉我:她采茶回来,这只小斑鸠在地边的树枝杈上跳上跳下,像是在学翅。谁知一只老鹰蓦地冲下来,用脚爪抓住了它。桂枝急中生智,操起茶凳打去,差点打了老鹰的脑壳,那凶猛的家伙才松了爪子,小斑鸠跌在茶蔸上……

小斑鸠刚刚学翅就遭到不幸,我们都很为它难过。桂枝轻轻叹了口气,说:“喂活它,好不?”

我小心翼翼地把斑鸠抱回屋里,向母亲要了个断了绊的圆饭篮,放上几根禾草,给它做了个窝。小斑鸠蹲在窝里,也不跳,也不叫,只是瞪着黑豆子样的亮晶晶的眼睛,瞧瞧我,瞧瞧周围,像是在问:我这是到了哪儿呀?我用个瓷酒盏盛了点水,撒上几粒碎米,送到它嘴边。它歪着头瞅我一眼,居然小心地啄了两口,甜丝丝地抿了抿嘴壳。

我欢喜得不得了。我打算把它养得又大又肥,说不定是只婆子,让它生蛋,孵崽;以后,崽又孵崽。我会养一大群斑鸠,也许比家里的鸡还多。当然,我不会忘记桂枝,我将会分一半给她。

喂了几天,斑鸠的翅伤完全好了,也似乎习惯了新居,便跳出窝来,在地上蹿来蹿去。忽然,它拍拍翅膀,脚一蹦,向窗口飞去。好在窗棂上冬天糊的纸没有撕掉,它碰了一脑壳灰,掉在地上……

这下我可吓慌了手脚。我扑上去,抓住了它,再也不敢放手。劲哥放牛回来,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气,晃着才剃不久的光脑壳,说:“这都不晓得!还不捏死去?把它的翅膀毛剪去呀。”

劲哥比我大几岁,这时已开始跟牛屁股了,摸鱼捉鸟之类的事,是我们公认的在行脚色。于是,我听从他的计策,用剪刀将小斑鸠的翅膀上的硬毛剪去了。

从此,斑鸠很和驯地在堂屋里生活,眼看一天天长大,再也没有逃走的意思。每天早晨鸡出笼的时候,它也从窝里跳出来,夹在鸡群中啄食。有时突然停住嘴,歪着头望望鸡们,然后翅着尾巴转圆圈,快乐地“咕咕——咕咕——”叫几声,鸡群出去觅食了,它便孤独地留在屋角里,这里啄啄,那里抓抓,很是怡然自得。屋对门竹丛中,间或传来几声“咕咕”的斑鸠鸣声,它静静听着,歪着头一动也不动,显出十分惆怅的样子。它是记起了那林密荫浓的家乡,还是想念那终日忙碌的母亲呢?

过了一个多月,斑鸠的身子有胡辣挨子那么大了,一身肉砣砣的。它跑得很快,但从没有起翅飞过。每天就在堂屋的高门槛内,啄食玩耍,傍晚同鸡群一起进埘。桂枝有时偷空来看一眼,丢一把糠米喂它,欣喜地说:“这斑鸠养家了,真乖!”

耒禾的时候,我背起书包,到三里外的刘家祠堂去读书。放中学和晚学,我便去田缺口戽泥鳅,塘塍上钓蛤蟆,很少顾及到斑鸠了。桂枝虽比我大三岁,她是玉叔家从湖北逃荒人家“抱”来的,每天要洗衣,寻猪菜,割牛草,更没有工夫多照看斑鸠。

想不到,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天放了午学,我一进堂屋,看见饭篮做的窝里没有了斑鸠。地上,落叶似的飘了几片散乱的羽毛。我忙大声喊:“斑鸠呢?我的斑鸠呢?”母亲慌忙从灶屋里走出来,说:“刚才还看见了的!”

我雷急火急地找遍了堂屋的每个角落。母亲帮我点燃了灯盏,我也顾不得鸡粪臭,把头伸进鸡埘里找,但连斑鸠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我急得要哭了。母亲忽然记起了什么,说:“猫,刚才,西屋场的麻猫蹿了一下……”

我摸了根晒衣杈,到处寻猫。推开猪栏屋门,楼板上的黑角落里,亮着两点绿火——那只大麻猫正伏在楼板上,瞪着双绿汪汪的眼睛“咔哧咔哧”地大嚼大吞。我咬着牙,一杈掷去,麻猫“喵”的一声,从檐边蹿上了屋顶。我提着灯盏上去一看,楼板上,只剩下一只被剪了毛的翅膀。

我伤心地哭了起来…

小斑鸠遭了难,我难过死了。桂枝那天寻猪食回来,听说斑鸠被猫吃了,也红了眼圈。我们后悔不该剪它的翅膀,甚至后悔不该捉它到家里来喂养。我们在禾场边的老樟树下给它做了个坟,并用半块瓦片立了个墓碑。那坟里就埋着那只剪了毛的翅膀。

不久,劲哥从山上砍柴回来,放下柴担,喜孜孜地把他的破草帽递给我。一看,里面又是两只小斑鸠。小斑鸠的毛还没有长齐,嘴上带着“雀口”。一伸手指,它们以为是母鸟来喂食,齐齐张开口,摇晃着脑壳“吱吱”争食。劲哥摸着他的光头,得意地说:“我特意上树取的,给你喂呀!”

我望着草帽中的小斑鸠,久久没有作声。我又记起了那只被猫吃了的斑鸠。它那温顺的样子,那黑晶晶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我说:“我不想喂了。”桂枝也说:“这驯良的小家伙,怪造孽的,让它们回到它妈妈的身边去吧!”

在我们的请求下,劲哥将草帽边折起咬在嘴里,猴子一样手攀树杈,赤脚爬上了那棵苦楝树,将小斑鸠放回了窝里。

以后,我再也没有喂过鸟。任它多么可爱的小鸟,像八哥、画眉、相思、竹鸡……我都不忍心喂,总觉得它们被剪了翅毛,或是被关在笼子里,失去了自由,凄凄惶惶,怪造孽的……

童年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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