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残酷

这是刘奋斗的第二部电影。你或许不知道刘奋斗是何许人，更对他的第一部电影漠不关心，但是如果你知道，《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是王朔的作品，那么，也许会对这部影片感兴趣。

这部影片有着国产片罕见的生猛质地，说起生猛，不仅仅是因为激情与暴力的大段存在，更是对爱情——这本应与玫瑰温软相伴的情感——最为凌厉的撕裂与重塑，以至血肉模糊，让人不忍卒睹。

她爱他吗？爱！

他也爱她吗？……爱……

故事在亚热带沿海城市里发生。一个以性敲诈为业的小流氓（王耀，廖凡饰），遇见了一个纯净美好的女孩儿（丽川，莫小奇饰）。丽川拼尽了力量投入到与王耀的恋爱中去，然而王耀带给她的，却是一次重过一次的伤害，直抵死亡。

曾与朋友聊起这部影片，他说，认为这是一部女性电影，并且，女主角爱得很“贱”。我不认同。

男人们永远也不会懂得，爱情有着可以置女人于死地的奇怪力量。连生命都能搭上，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王耀戏弄丽川，利用丽川，虐待丽川，抛弃丽川，拿冷漠的刃刺向丽川，丽川都还是那样爱他。她爱得卑微无力，爱到恨极，爱到再也无法承受这情感的沉重绝望，只得赴死求证，以死解脱。爱比死残酷。原谅我用这么老套的一句话作为标题。但没人能够否认，与欲罢不能的情感折磨比起来，死的确太轻松了。

丽川演绎出的女人之爱，很真实，很到位，很容易唤起观众的共鸣。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将这部影片简单地划归为“女性电影”，在我眼中，王耀这个男人的行为才是故事里另一条有关爱情的隐蔽线索。

在第一个进行性敲诈的段落里，流氓王耀西装革履，不紧不慢地对敲诈对象讲起他的偶像达尔文。“我是一个达尔文主义者。我深信，适者生存。”他的眼神和口气不禁让我想起王朔另一部大名鼎鼎的小说《动物凶猛》。是啊，动物凶猛，要在这世上成为可以更好地生存的适者，须要听凭动物本能，去争，去抢，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残酷的生存法则。有了这句台词作为铺垫，我们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王耀不能甜蜜地享受丽川的爱，而是把自己伪装成刀枪不入的冷漠样子，一次次地伤害丽川。爱情不属于动物本能，它是与生存对立的奢侈品，它会使人心变得柔软，从而露出破绽，让敌人一击即中。年轻的男人们正是要与人抢食的小兽，他们又拼又狠，不允许自己被爱情所累，不是不懂，是刻意排斥。

可是，谁又能拒绝得了爱情呢？所以，当王耀被警察紧紧地摁在地板上时，他终于卸下了强硬的面具，向着丽川所在的卫生间撕心裂肺地喊道：怎么啦，怎么啦……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他从心底迸发的关切和汹涌爱意。又一出有关青春的爱情残酷落幕，尸骨无存。

注意到，片中，王耀始终是一袭黑色衣裤，而丽川多是洁白衫裙，直至影片中后段，她被王耀伤害至深以复仇者的姿态出场时，穿上了黑裙。这大概是导演的巧妙隐喻。一个白，一个黑；一边是纯洁执着的爱念，一边是拼凶斗狠的生存法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