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桥走马（三）
山上有竹，竹林有观，观里有僧。六十岁的老道士是师父，十六岁的小道士是徒弟。师徒二人每天念经，敲木鱼，挑水，做饭，接纳少量香客的施礼。他们在晨钟暮鼓中过着悠悠的日子。
山下是一个池，池边是一所茅屋，茅屋前边是一片桃林。桃林外是成片成片的油菜花，一对年轻夫妇在油菜地里整土除草，日月就在这对夫妇的欢声笑语与缱绻中欢快地流逝。
青灯独处，观里修行的小道士常常被油菜地上空飘来的甜言蜜语和夜晚男女缠绵的阵阵潮声打断了思绪，他想：男女的生活真幸福啊！
小道士常到池塘边挑水，这就常常与劳作的青年夫妇相遇，时间久了都相互熟识了。风雨天，年轻的农夫还替小道士把水挑到观里。
一天，年轻夫妇在池塘边小憩，他们相互依偎着说着悄悄话，小道士打住了，仔细听了起来：“嫁给我，让你受苦了？”“没有，嫁给你是一种幸运。”“那今天早点收工，我做翡翠黄瓜片拌青椒给你吃。”他斜着眼睛看到他的小娘子很羞涩地靠在男子的胸间，娴美地闭上眼睛，呢喃着，“你真好。”
男人回头看见小道士，就问：
“小道士每日在观庙里做什么？”
“诵经，敲木鱼，普度众生，积善行德为来世……”
“来世做官吗？”
“小道士视富贵如浮云。”
“来世财源滚滚吗？”
“小道士视金钱如粪土。”
“为美满姻缘了？”
“小道士无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是为了来世当小道士……”
……
小道士听到这些话，一时语塞，许多疑惑重重地压在心头，他遥望山上那座清冷而孤独的黄龙观，长长叹口气，心想：我修身养性，如若来世还做小道士，那我今天还需修行么？
小道士转过头调整了自己不平静的心情，挑担回观了。
池塘边的对话仍在继续，只是多了些戏谑。
女人说：“我们一起去寺庙求求菩萨，你在菩萨面前会求高官厚禄？”男人摇头。
“求荣华富贵？”男人又摇头又摆手。
女人噢的一声：“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求来世做个清清静静的小道士——”
男的就用小拳头握住女人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不求高官，不求富贵，只求来世好姻缘，只求来世再娶你做媳妇——”说完男人搂着女人，轻轻地吻吻她，接着两人在河滩上嬉做一团。
池塘边的对话，池塘边那对情人的嬉戏搅得小道士春心荡漾。小道士不再静心作课，不再认真修道，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老道士看出这个徒弟已和道家的缘分尽了，就把他送出了观。
举目无亲的小道士暂落脚在池塘边茅屋里的农夫家，小道士不再叫小道士，农夫夫妇就唤他小哥儿。
小哥儿跟着年轻夫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家的粗茶淡饭竟使小哥儿更健美了，头上渐渐长出头发，使他真正成了一个俊男。
还了俗的男人就有俗人的性情，有了俗人性情的男人就容易创造出俗人的故事。俗人的故事，大多都是千篇一律，俗不可耐的故事就不在这里赘笔了。总之有那么一天，天上的太阳白晃晃照耀大地，河里的鱼儿欢快地游着，树上的鸟儿也是叫得那么悦耳。茅草屋的男主人从地里耕作回来，一进屋就“啊”的一声尖叫，接着抡起扁担就打。先是追着小哥儿跑，接着赶着女人打，美满热闹的小茅屋刹那间狼藉一片，变得清清冷冷，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想闹，家中只有寂寞；他想跳崖，崖却不高；他想跳河，河水很浅。后来，男人就跑进山上那座观。
老道士问，“男施主，你在小观里是暂住还是久留呢？”男人说：“请师父收我为徒吧。”老道士又问：“你进道家求高官厚禄？”男人摇头。老道士再追问：“求荣华富贵？”男人还是摇头。“那么求来世美满姻缘了？”老道士的话音未落，男人伤心的眼泪从他眼角里流了出来。
山上有竹，竹林有观，观里有两道士，师徒二人每天念经，敲木鱼，挑水，做饭，过着悠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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