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燃烧的植物

为我燃烧的植物

我这大半辈子中，为我燃烧的，首先当属父母。在父母亲眼里，做儿女的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因而永远离不开父爱母爱。四十好几的人了，父母仍时常惦记和牵挂着我，为我和妻儿的幸福安宁而祝福和祈祷，他们生命的余光，仍在烛照着我的人生旅途。其次是妻子，她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与我相濡以沫，共同厮守着平淡无奇而又韵味绵长的日子。她生命的很大部分都在为我燃烧。

而为我燃烧的植物，是一种叫做烟草的草本植物。

我原本对香烟并不在意。父亲烟酒不沾，也不准我们兄弟俩抽烟喝酒。与众多叫得出名与叫不出名的草木一样，烟草在我的视野和念想之外。然而，几年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频繁调动，百事不顺，看不清前行的路，一种迷惘、苦闷与烦躁交织的情绪如影随形，难以化解。特别是独自一人待在九江和南昌的那些日子，孤独与郁闷几乎要把我击垮。这时候，我吸上了香烟，完成了对于父亲的一次叛逆。

只有烟民们才会这样深有感触：在难以计数的知名或不知名的草本植物中，唯有烟草能被人正当吸食，且是以燃烧殆尽、化雾成灰的独特方式。烟草真是大自然对于人类的恩赐。

烟草这种东西，只有当它为你燃烧、你的整个身心也为它燃烧时，才能真正认识它。

烟草是那种足可信赖和依靠的真心朋友。当你孤独彷徨、悲观绝望的时候，它总是给你精神慰藉。

烟草是最善解人意、推心置腹的红颜知己。当你郁郁寡欢、沉闷不乐的时候，它总是给你轻松与快乐。

万籁俱静之时，或挑灯夜读，或掩卷沉思，或潜心写作，这时，点上一支烟，真胜过童子研墨、红袖添香了。

为了给你消愁解闷，醒脑提神，安心壮胆，烟草宁可身心俱焚，最后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对于烟草的这种牺牲精神，你能不感怀满襟吗？！

当然，烟草中的尼古丁等有害物质会导致或加剧多种疾病，大大缩短人的寿命。但有些人一辈子吸烟，同样健康长寿，很多烟民以此作为拒绝戒烟的理由。殊不知，个别不能代替一般，特殊不能代替普遍。对于吸烟有害健康的科学定论，我深信不疑。妻子一直强烈反对和埋怨我吸烟，我也曾多次在妻子等面前承诺把烟戒掉，可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在戒烟这件事上，我的信誉度早已为零。这与其说是尼古丁等毒素日积月累年深日久以致吸食成瘾，倒不如说是我与烟草在相互燃烧中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缘。每抽一支烟，我都明白，烟草在为我燃烧的同时，我的生命也在为烟草燃烧。但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正如男女恋爱，爱到极致便像梁山伯与祝英台生死相从，化蝶而去。

人们常说，一袋烟的工夫，一支烟的时间。吸烟约定俗成地成为时间的一种计算单位，可见烟草汇入了时间，进而融入了生命。无数个一袋烟的工夫或一支烟的时间，我端坐在办公室或斜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吸着烟，火光明灭不定，淡蓝色烟雾袅袅升腾。不知怎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叼着烟斗的惠特曼和手夹香烟伫立窗前的鲁迅。我无法写出惠特曼那样自由奔放汪洋恣肆的诗歌和鲁迅那犀利如同匕首、刺刀的杂文，但我和他们一样，不停地思索着人生和社会，也因此生出许多烦恼和痛苦。

我终究是要把烟戒掉的。但烟草将以另一种形式延续对我的燃烧……

200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