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中草药

漫山的中草药

中草药是我国劳动人民长期生活实践和长期同疾病做斗争的经验积累和总结。生在山区长在山区，就要适应山区。大部分山里人，都或多或少认识一些中草药，知道一些中草药的特性和疗效。一方的大自然，造就了一方的植物、动物和矿物，养育着一方人民。山里人生活在植物种类众多的大自然中，就自然应该懂一点植物、动物和矿物的食用和药用知识。翻开《本草纲目》查阅一下，漫山遍野的植物、动物和矿物，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许多植物、动物和矿物，在中医治病的过程中，都是常用药物。

一次次陪客人到十渡玩，客人也问我小时候提出的问题。没有拜过师傅，也没有专门研究过，也无法正面回答客人。只是凭悟性，得出一点体会。玩山野菜，玩草药，重要的是识、采和用。

一

1969年，在村里办卫生员学习班时，“支左”解放军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部队在东北时，一位战士站岗，站得难受，就用脚踢地下的泥土，踢出一个小萝卜样的东西。战士感到很新鲜，早就听说东北有人参，这是不是人参呀，咬了一口又一口，也没有什么反映。第二天可就麻烦了，战士的鼻子流血不止，到了卫生队，也查不出原因，找到当地医院，当地的大夫有经验，问战士吃什么东西没有。战士把情况说了，当地的大夫讲，这战士是吃了一棵百年人参。支左解放军告诫我们，多好的中草药，都有副作用，当大夫必须认识和了解中草药的品种和药性。

到中药铺里，用作草药的植物有的用根，有的用茎和叶，有的用花或果。小时候，对中草药、对山野菜都没有认识。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要知道哪些山野菜可以吃，所以，就跟着大人学，从大人那里认识了一些能吃、好吃的山野菜。能认识草药，就是因为家里穷，要刨药卖钱。为了卖钱，需要认识草药，才能到地里和山上刨草药，所以，就从大人那里认识了一些草药。“文化大革命”时期，社会推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中草药，引发了我对中草药的一点兴趣。随着年龄的增大，特别是阅历的增加，知道了一个道理，许多山野菜就是草药，许多草药就是山野菜。

几十年下来，掐着手指头一算，村里人常用的具有显著药用价值的山野菜确实不少。村里的田野里常用作草药的山野菜主要有：蒲公英、马齿苋、刺菜（小蓟）、车前草、鬼针草、紫花地丁、猪妈妈瘤等；村里的山上常用作草药的山野菜也不少：山菜（苍术）、羊角叶（五加皮）、山药、玉竹、黄芪等。村里的田野里也有人们不当山野菜食用的草药，如丹参、茵陈、益母草、沙参等；村外的山上也有人们不当山野菜食用的草药，如柴胡、知母、桔梗、防风、黄芩等；村外的田野里也有根本不能当山野菜食用的草药，如半夏、南星、乌头、蓝蒿等。

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糖尿病等许多富贵病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村里许多人不明白了，生产队时，缺吃少穿，人们却很少生现在的一些病，现在生活好了，吃得好了，怎么倒闹开病了呢。村里人很奇怪，越来越多的村里人想把这事闹明白。现在电视节目走入了家家户户，村里人很关注健康一类的节目。时间一长，村里人明白了，现在闹富贵病的人多，一方面是与人们的心态有关系，但重要的是人们的饮食。生产队时，人们常吃山野菜，现在才明白，那时吃的山野菜，都是中草药，哪一种中草药，都是治病和保健的良药。如蒲公英、鬼针草、紫花地丁等是传统的治疗肿瘤、抗癌的草药，马齿苋是治疗痢疾的良药……山里人恍然大悟。

仔细看来，果真如此。村里人都知道，早春的嫩蒲公英是很好吃的山野菜，可以凉拌，可以烧汤，可以炒熟。细细查一查有关中药的书，蒲公英更是常用的治疗肿瘤和抗癌的中草药。《本草纲目》记载：蒲公英主治妇人乳痈肿，解食毒，散滞气，清热毒，化食毒，消恶肿、结核、疔肿。蒲公英叶子含有很多维生素A和维生素C，对消化不良、便秘都有改善的作用，还有改善湿疹、舒缓皮肤炎和关节不适的净血功效。蒲公英的根则具有消炎作用，可以治疗胆结石、风湿；花朵煎成药汁可以祛除雀斑，是非常有用的一种草药。村里人也都知道，马齿苋极其耐旱，扔在房脊上都晒不死。马齿苋也是很好吃的野菜，可以凉拌，可以做馅，可以煮汤。《本草纲目》说马齿苋散血消肿，利肠滑胎，解毒通淋，可治产后虚汗。资料显示，马齿苋含有大量去甲基肾上腺素和多量钾盐，含有不少二羟乙胺、苹果酸、箭荡糖、维生素B1、B2 等营养成分。它清热凉血治痢，主治热毒血痢及湿热痢疾；消热解毒消痈，可治火毒疮疡，它含有丰富的ε-3脂肪酸，对降低心血管病的发生有很好的作用；它是罕见的天然高钾食物，由于细胞内缺钾会导致细胞含水量减少，而细胞内水分下降与细胞衰老正相关，进食马齿苋可保持血钾和细胞内的钾处于正常水平。临床证明，马齿苋对痢疾杆菌、伤寒杆菌、大肠杆菌及金黄色葡萄球菌有抑制作用。

正是各种山野菜的药用价值，引导着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山野菜，食用山野菜。

二

小时候，村里有个代销店。刘占江二爷是代销员。代销店年年给供销社代收药材，二爷把供销社宣传远志、柴胡、桔梗的宣传画（就是广告画）挂在墙上。那时广告画很少，看到代销店的广告画画出的远志、柴胡等很新鲜。又看到大人到代销店卖药材，问二爷才知道，到山上刨药，就可以到代销店卖钱，也就是从十一二岁时起，我就开始刨药材了。那时，主要是刨远志、柴胡、半夏、知母、防风等，大一点，还掏过五灵脂。每次刨回的远志，都是奶奶给我砸远志，剥远志肉，再摆好晒干。每次晒干一点，奶奶就给我收集一点。卖的钱，父亲、奶奶从来不要，都由我自己支配。

小时候好奇心很强，总喜欢问大人，山里有多少种野菜，大人们没有人正面回答我，奶奶还说我“傻小子”；也总问一些大夫，山里有多少种草药，没有一个大夫回答我，就是来马安村采草药的大夫，也是模模糊糊告诉我，有几百种吧。长大了，才悟出了大人和大夫的话。千百年来，没有现代的科技手段，使人们能够图文并茂地认知山野菜和草药。人们认识草药，认识山野菜，都是靠大人和师傅口授心传，聪明人，再加一点悟性，就能多认识一些山野菜和草药，但普通人不可能拜到懂得很多山野菜和草药的师傅，所以，很多山里人，在山里呆了一辈子，也识不得几种山野菜，识不得几种草药。现在，网络很发达，可以图文并茂地认识山野菜，认识草药，但也要有好奇心和悟性，才能识得更多的山野菜和草药。要么按图索骥，对照图片认知山野菜，认知草药；要么按骥查图，认知山野菜，认知草药。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一个道理，山野菜都是草药，山野菜都有药用价值。追求生活、生命质量的芸芸众生，日趋关注山野菜，关注草药了。

关注山野菜，关注草药，首先要认识山野菜，认识草药。认识山野菜和草药，要认识山野菜和草药的种类，认识山野菜和草药的药用价值，认真观察山野菜特别是草药的叶、茎、根、花、果等，观察其形态、颜色、毛刺、断面结构、味道，认识山野菜特别是草药的特性。

认识山野菜和草药，要有悟性。没有悟性，就会事倍功半；有了悟性，就会事半功倍。特别是普通的老百姓，要认识山野菜，认识草药，更要讲究悟性。有人说，自然界大约有七百种野菜，都是可以食用的。我们就可依次联想和推理。我们可以说，这七百种野菜，就是两千一百种草药，因为野菜的根、茎与叶、花与果实都应有不同的药用价值。山上这么多草木，我们的祖先前辈，是如神农尝百草一样，一种一种尝的吗，我觉得不一定，许多山野菜和草药，很可能是依据一定说法推理，然后实际尝试，得出结论的。比如，黄栌的嫩尖对于治疗黄胆性肝炎具有很好的疗效。1970年，十渡公社的西太平村爆发黄胆性肝炎，当时没有特效药，村里的赤脚医生请教中医，全村口服黄栌嫩尖，非常有疗效。

我们想，古代第一个尝试黄栌嫩尖的人，很可能是根据相生相克的说法，认识黄栌嫩尖的营养价值的。他一定看到，黄栌木的内心是最黄的木头，黄胆性肝炎使人的皮肤发黄，黄黄相克，黄栌嫩尖应该能克黄胆性肝炎。特别是，嫩黄栌尖是百年黄栌的精华，一定能克人的黄胆性肝炎，所以，古代人就有了黄栌嫩尖治疗黄胆性肝炎的经验。

看事物要联系地看，辩证地看。山野菜和中草药不过是人们站在不同角度对同一事物的认识。联系起来看，相当部分山野菜就是中草药，相当部分中草药就是山野菜。许多的草药，既能当药用，治病，但由于无毒，人们可以当山野菜放心食用。由于无毒，一些草药的叶，或茎，就可以当山野菜吃。如柴胡，是治疗病毒性感冒的良药，尤其是对孕妇来讲，由于柴胡没有毒副作用，对胎儿没有不良影响，所以，是医治感冒的良药。传统的草药主要用它的根，现代医药技术也用它的茎和叶提取有效成分。在家摘花椒时，我曾掐来一些嫩柴胡尖，尝过柴胡的嫩叶，嚼起来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我就想，在大山里，一旦没有可吃的东西，柴胡嫩叶也是可以当山野菜食用的，也一定是比较好吃的。

同理，对草药的认识也是如此。凡是草药铺出售的草药，一般是便于收集，便于储藏，便于加工的。如果我们举一反三，有时就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一年，在老家摘花椒，感冒了，嗓子疼得很厉害，到医院看病拿药要耽误时间，我灵机一动，柴胡的根、茎、叶、花都无毒；柴胡是治疗感冒的良药，药铺里药用的都是柴胡根；但柴胡花是柴胡的精华，柴胡花治疗感冒，效果一定差不了。地边就有很多正在开花的柴胡，我便捋了一大把柴胡花，放进大茶缸子里，用开水冲泡，只喝了两天，感冒症状就明显减轻了。从科学性讲，这种推理是不可行的，不少的草药是不允许这样推理的，但就是因为知道柴胡无毒，也不会吃出问题，所以就举一反三，把柴胡花沏茶喝了，没想到，还真有效果。

中医药不仅仅是草木类的草药，还包括一些动物和矿物类中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虫、鸟、禽、兽及一些矿物，都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面对疾患，在医疗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村里人往往运用一些传统的偏方、药方，治疗着不少人的疾患。村里人有意或无意地食用着这些中药，为村里人带来了健康，也带来了生活的幸福。如村里人经常食用的猪蹄，具有很好的催奶效果。女人坐月子是一件大事，坐月子时奶水如何，直接影响孩子的成长，也影响家庭的生活，村里的妇女坐月子奶水不好，家里人就要买猪蹄炖猪蹄汤，很有效果。1949年以前，村里没有西药，治疗烫伤，一般是用獾油。村里人打死獾以后，一般要把炖獾肉时的獾油储藏起来，烫伤后，涂抹在创伤面，不易留烫伤疤，效果很不错。

三

我们常听人讲，东北人采挖人参，要先用红线把人参的秧苗栓住。我没有看见过东北人采挖人参的过程，不敢贸然做出什么结论，但我们可以从中悟出，采挖中草药是要讲究一些门道的，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从最简单的角度看，采摘的时间，采摘的方法，直接影响中草药的疗效。随着村里人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少的村民加入了自采、自制中草药的行列。了解一些中草药采摘的基本知识，是很有必要的。

中草药很讲究采摘的季节、时间和方法，要提高山野菜的药用价值，也要讲究山野菜的采摘季节和方法。奶奶告诉我，要什么季节采集什么药，不能乱来。从中医药的角度看，奶奶的话是对的。

采摘草药和山野菜，需要掌握采摘季节。用根的草药或山野菜，在秋末春初采摘比较好，这时候，植物的营养大都贮集在根内，疗效或营养价值最好，大量的草药都是用根的，最好是春天采挖。有的草药，比如采挖山药，最好是秋天采挖。用茎或叶的草药或山野菜，在花朵初开，植物生长全盛时期采集为好。不少的草药或山野菜都是用茎或叶的，应该根据植物的生长情况，适时采摘。用花瓣的草药或山野菜，一般在含苞待放时采集为好，如野菊花、金银花的采摘。去皮的草药或山野菜，春夏之交时期采集比较好，如半夏、南星、知母等，采挖后，都需要剥皮，春夏之交时期采挖，易于剥皮。用种子的草药或山野菜，果实成熟后采摘比较好，如酸枣等。

我们掌握了这些特点，就可以使草药或山野菜疗效或营养价值最高。

从小，奶奶就教育我，做什么事情，都要讲门道，不能瞎干。采集草药或山野菜，也要讲究门道。不同的草药或山野菜，都有着不同的生长地域和生长环境。比如车前草，性寒、味甘，无毒，养肺强阴益精，具有利水通淋、清热明目、清肺化痰的功效，主治小便不利或尿后疼痛，下腹至阴囊胀痛，暑热泄泻，目赤肿痛等症。除药用外，车前草还可食用，可做成车前草叶菜粥，车前草炖猪肚，车前草西瓜粥，车前草茶，车前草叶萝卜粥等。车前草大多是都是生长在路边及路边周围的地里，到其他地方，是采集不到车前草的。如小蓟，俗叫刺菜，具有凉血止血、消散痈肿、利尿功能，医药用于治疗尿血、崩漏、咯血、鼻衄、血淋、疮痈、湿热黄疸、肾炎、高血压等病症。要采集刺菜，一般是在地里或地边，离地边远的山坡上、河滩里是没有刺菜的。只有把握了不同的草药或山野菜的这些生长特点，才能更好地采摘草药或山野菜。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十渡供销社大量收购蝎子，每市斤60元人民币。当时，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不过41.5元。爱人没有奶水，每月要托中学的一个老师，从他的黑龙江老家邮寄奶粉，每个月至少要六袋奶粉，花36元。

由于购买奶粉，家里的生活很紧张。那时，学校星期天没有什么事情，一般都在家休息。放暑假除了参加大专班集中办班，也没有别的活动。小时候翻过蝎子，一看翻蝎子可以挣钱，就想搞点副业。一开始，只是翻山上的浮石，一天翻不出多少蝎子。一天，在一个山头上坐着休息，往崖缝里一看，崖缝里有好几只蝎子，但没有办法撬开崖缝。第二天，就带着一把小镐和铁锤上山翻蝎子，很有效果，从不少的崖缝里撬出了蝎子。上了几次山，觉得又带镐又带锤子很不方便，便特意制作了一根铁撬棍，一头是鸭嘴，可以撬起石缝，一头是扁刃，可以戳开石缝，把工具一改，方便多了。干了几天，把去过的山岭、山沟一琢磨，得出了一个结论，蝎子这东西喜潮湿，喜温暖，吃活食，经常放羊的山上蝎子多，半阴半阳背风的山上蝎子多，又干又燥的北山蝎子少，甚至没有。这一总结，果然有效，不用再爬冤枉山，省劲，翻的蝎子还多。一次，在一个半山坡上，一块石头下面，竟然翻出八十多只蝎子。一市斤干蝎子大约一千只，八十多只蝎子，就是四块多钱。

那一年夏天，我利用节假日，翻了四斤多蝎子，很好地补充了家用。

四

我始终坚守文学创作的一条真理：经历就是财富。有人问我，你是因为什么对山野菜、中草药这么感兴趣的？其实，就是两个字：经历。最近，无意中翻出了以前的记录本，看到了自己十几岁时的一些经历。正是从14岁就开始的经历，促成了自己的兴趣，还谈不上爱好。我认为，爱好就应该做些研究，但我始终没有做过研究，所以，只能是爱好。

1968年9月，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村里成立了教育革命领导小组，我是参加教育革命领导小组的学生代表。教育革命领导小组同时负责农村合作医疗的工作。

是年12月31日，领导小组开会，研究合作医疗问题，规定每人每年交费1.2元，每人由公益金补助三角。规定每天看病诊费五分，看病30元内，由合作医疗负责，30元以外，病人自负。规定慢性病和危急病，包括转院，每次拿药自费一半，30元外病人自负。规定保健药自负。各项规定提交大队革命委员会和各队群众讨论。第二天，领导小组正式通过规定草案。会上，也提出了中草药治病问题。在那时，开始接触了医药问题。1969年6月，我担任生产队卫生员，算生产队的赤脚医生，参加了由解放军医疗队在村里办的一个半月的培训班，重点是培训快速针灸。通过参加培训班，了解了一些医疗知识，也对中医产生了兴趣。只可惜，那时，没有医书，没有师傅，只是有个良好的愿望而已。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期，兴起了中草药治病的热潮。上级要求合作医疗积极使用中草药医治社员的疾病，村里的赤脚医生要带领社员采集中草药。我也多次参加采挖中草药的劳动。有了中草药，社员的许多小病，不用花钱买药，在合作医疗用中草药就可以治疗。那时，合作医疗的赤脚医生、公社医院的下放医生一方面积极用中草药对患者进行治疗，一方面积极采用快速针灸疗法为社员治疗，社员少花钱，甚至不花钱就可以治病。我们确实看到了中医和中草药的优越性。那时，6121部队医院、北京帆布厂等单位，经常来马安村采集中草药，几次都住在我家的北屋，由于和部队医生、工厂医务人员的接触，使我对中医和中草药产生了更大的兴趣，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学习中医，但很可惜，直到今天，这个机会也没有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