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印象

政协委员印象

“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北京采访‘两会’，你不厌倦吗？”出发之前，天天有人这样问我。问话的，大多倒是只去过一两次的。

“哪会厌倦呢？”我回答，“政协委员，形形色色那么多，多有意思啊！”

岁月忽忽，不觉就看了整整四届政协。有一些委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刚出校门当记者那会儿，随政协文化委员会外出视察，认得了大名鼎鼎的郑拾风先生。在餐桌上，我不吃辣，挨了郑老的批评。至今，他那地道的四川话还不时在我耳边回响：“小鬼，不吃辣——子，你怎么写文章？怎么写得好文章哦！”

其时，署名“拾风”的老辣杂文正风行上海滩。每一篇，我都追着读，“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最难能可贵的是，社会上每有不良现象出现，拾风总会在第一时间发出旗帜鲜明的声音。“拾风”在我的心目中，就是知识分子的良知。

后来，拾风病倒了，我随本报总编辑、副总编辑去探望。行前，奉命买花。和几个同为拾风文章“发烧友”的同龄人一合计，买了一大捧鲜红的玫瑰。在医院看到的大作家已不复气宇轩昂，握了一辈子笔的手枯瘦着，方知病入膏肓的可怕。他没谈自己的绝症，而一味地鼓励我“心无旁骛地写下去”。

我想，我有今天，与最早结识的那批政协委员不无关系。他们中，还有赵超构、徐铸成、张林岚、诸尚一、尚丁、孟波以及我们敬爱的老校长谢希德……而我的不怕吃辣，我笔底的一点锐气，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拾风们的熏陶。

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的名录中，不见了陆谷孙的大名。这又是一位令人难忘的好委员。

近年世风大变，仗义执言者，即使在政协委员中也不如从前多了。身为《英汉大词典》主编的陆谷孙，完全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做他的大学问，可他偏不。他大概想：既然当了政协委员，就要为人民说话。于是，天真地发出各种声音，哪怕这声音在众声喧哗中显得势单力薄、格格不入。比如，他早就提醒高层领导，大学扩招不可行、后患无穷。他在自己主政复旦外文学院的那几年，就坚持不扩招，硬是保证了生源、教学质量。

可惜后来几次政协会议，陆先生都请假了。我曾问他为什么不珍惜话语权，他摇头叹息：“我讲的对国家来说很重要的内容，被编简报的删掉了，领导看不到，我不是白说了？！”他因此心疼起每年去一趟京城的不菲花销，就决定省下纳税人的这笔钱。

最近惊喜地读到陆先生为报纸写的犀利短评，感觉与他参政议政的风格如出一辙，我就想，政协这样的地方，也许真不该在年龄上一刀切。

有的人年龄大了，心态却还年轻着。说的正是陆谷孙们。

赵国通先生大概也是由于年龄关系不再连任的吧。以往每年开全会，他总有新动作。有人贬之为作秀，可我每每想到他的一些呼吁，就不由得肃然起敬。他自己出入有小车坐，却心系挤公交车、骑助动车的平民百姓。最难忘有几次会上，他大声说：“医药费太贵了，老百姓不敢上医院啊！我自己负担得起，看病为什么倒不必掏钱？！”

而有的委员，却只有荣誉感没有责任感，却把开会当做拓展人脉的社交Party，却一年又一年地不开口建言献策，却揣摩着政府实事顺水推舟写提案、做课题……

相形之下，境界真是远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