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将告别土地的日子

行将告别土地的日子——翠屏区象鼻镇一品村新农村建设调查

《宜宾晚报》2006年5月10日

通　讯

作者：郎　麟　江　文

编辑：毛开云　邓　宇

土地是农民的“娘”，是农民生存的依托，也是农民精神的寄托。然而，农民祖祖辈辈趴在土地上，含辛茹苦，也没有刨出个人样，还是穷，还是苦……现在，对翠屏区象鼻镇一品村的村民来说，这种状况或许要变了。

一品村村民正在经历一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大事。合作协议一签，以后他们就不用再种地了，农民身份变了，成为了一名股东。四川省新寓苑公司在这里投资开发建设。村民们自愿以土地加入公司。不管公司有无盈利，加入了的村民每年每人都可得950斤黄谷的收益。村民集中居住，居住点由公司出资，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建设，按照人均25平方米的面积修建，村民的旧房按面积、质量折价置换新房，不足部分由公司承担，超出部分由公司补偿；18岁以上、60岁以下符合国家用工条件、以田土入股的村民，公司根据其知识、特长、身体状况解决就业；6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每月领取200元生活费，即在领取土地保底收益后，不足200元的部分由公司补足200元。

利？弊？观望、比较、权衡、猜测、等待、最好的希望、最坏的打算……村民们简单的生活里一下子塞进了这么多复杂的脑力劳动，村子里显得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目前他们看得到的是，3公里的村道加宽了，新修2公里路基7.5米的公路、19万方的水库也动工了。

有关部门和人员将这种农民以土地入股，实行村、企、民合作的新形式，作为一种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尝试。村民们把这件事情简称为：签协议。

一品村共有5个组，这次参加新农村建设的只有三、四、五组，共有280户村民，人均土地近3亩，人均收入2816元。

四组的洪忠林租了村办公室的底楼开商店。他家4口人，女儿在宜宾一家公司做营业员，儿子还在读初中。家里有2亩多地、一亩多田，还有几百棵果树，养猪、看商店就靠老伴。山里交通不便，附近村民都在这里买日常用品。每年他有500多公斤包谷、三四百公斤麦子和1000公斤黄谷。果树管理没跟上，收成不好。我们夸他的日子不错，他谦虚地说，宽裕说不上，将将就就。对于签协议，他简单地说，地里头真的顾不过来，签了也好。

村支书、村主任一肩挑的洪忠辉说，这个村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交通不便，都是山，卖点菜都不容易。他指着远处水塘里的鸭子说，这个村大多数人都搞种养殖，本来还打算今年在养殖上提高一个档次；那边——他指着更远的地方说，有一个种蔬菜的，一年可以赚一万多块钱。不过也好，以后公司也要搞种养殖，那养殖场就大了，他们可以到公司去干。

三组的徐树成70岁了，他的耳朵接近聋了。他大声地对我们说，他原来就是想不通，他家每人有2亩多地，除去退耕还林也还有一亩半。每家的地不一样，怎么统一都是每人475公斤？人家反复给他解释，每个人都是这样，他才慢慢转过弯来，不过问了。我们临走时，他大声说：“反正我老了种不动了。签了好，签了好。”

据说一品村是因为曾经出过一位一品官而得名。如今三组还有一幢两层的条石做基脚的土楼被称为一品楼。走进去，堂屋、厨房，常年烟熏火燎，砖、瓦漆黑一片，积着百年的灰尘、结着连顶的蛛网，斜出的瓦背总在视线里，无端地觉得不牢靠。几级台阶上，放了一床一桌，出自手工的最经济的样式。墙上的枪眼和了望孔，难以让人想到一品官，倒是让人揣测这屋子曾经不是住土匪，就是防土匪的。现在三组的村民冷厚群和丈夫住在这里，儿女都在外打工。她吆喝着想跑进来的鸡，说：“不晓得以后的房子好不好，现在还可以养点鸡鸭，以后啥都要买……大家都签了，我们还不是要签。”

和这一品楼比起来，对面刘贤明家的二层小楼气派多了。外墙贴了瓷砖，楼上一色的木地板、包整的木门、全装修的卫生间。这样的房子，一个组也只能找出三四家。家里5口人5亩多地，每年有一二千公斤谷子、1500多公斤玉米。修房子主要靠在城里做生意的女儿女婿，据介绍花了七八万。

新村住房价格为砖混结构每平方米610元，框架结构每平方米720元，旧房的价格砖混按照每平方米360元，砖木每平方米320元，土木、砖(石)偏、土(简)偏分别按照每平方米180元、100元、60元计算。

这样一算，他们的房子就太不划算了。她说，他们愿意支持这个建设，但是一定要把房价算清楚。

一品村离城区5公里，背面是同样由寓苑公司开发的酒都温泉别墅群。据寓苑公司顾问、驻一品村的公司代表罗先文介绍，公司在道路改建上已经投资980万元，共新、改建公路14．8公里，一品村的5个组都要通沥青路；新修一个长130米、高17米的存水量为19万立方的水库，另建10口山坪塘，总蓄水量达到50万立方，解决一品村的防洪泄洪抗旱。

罗先文介绍说，一品村的新农村建设是一项长期的工程。公司前5年的投入预计达9600万元，这是投入期；第9年到第10年，为平衡期，10年以后见效益。届时，所有村民饮用自来水；居民小区集中居住1000人，按照320户设计，共3.6万平方米，预计投资3600万元；投资修建幼儿园、科技站、文化站、商业服务中心以及l万平方米的老年服务中心；修建特色旅游10处，居住床位100个；解决村民饮水、读书、就业、购物问题。罗先文说，公司要让这里的农民人均收入每年增长23%，到2010年人均收入达到5000元以上。如今，公司已经做好了5年规划，公路新改建已经完成5公里；农民新村完成初步设计。

即使这样，仍然有28家村民不愿意签协议。三组的林泽福就是其中一家。林泽福今年56岁，儿子户口迁走了，但还常常回来住住。他家有5亩地，每年除了自己吃的外，能赚2000元左右。“做3个月的蔬菜就有千把块钱。大小春能收750公斤。”他的妻子补充说。林泽福说，每个人给475公斤黄谷，折算成钱也就600多块，土地全归公司，如果不能及时安排就业，就靠这点黄谷，说实在的活不下去。两个人每个月只有100多块钱，咋活？还有，他们只有两个人的户口，以后只能住50平方米的房子，儿子一家三口回来都没个地方住。“如果真是自愿，我们就不想参加了。”

给我们做向导的是一品村的文书，他说，村里人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及时就业。以后土地占了，每月50来块钱，没工作日子就难了。还有些村民担心青苗补偿问题、赔偿标准不一致问题。再有，万一公司经营状况不佳，到时候又该咋办呢？

变化实实在在地近了。能不当农民、告别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品村的村民心上悄悄升腾着希望；但在这希望之外，缠绕着对新事物的茫然和担忧，缠绕着世世代代形成的对土地的眷恋和难以割舍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