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冰水的故事

卖冰水的故事

人对事物有“印象”一说，就有了回忆，有了对比。

30年前，我吃住工作在杨浦区。50年代就参加当年榆林区工人俱乐部创作组，工作调动并迁居后，仍到文化摇篮的沪东工人文化宫参加活动，以文会友。渐次发现大杨浦与全市一样，生活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内心惊叹！

早年，我在平凉路齐齐哈尔路的上棉十五厂工作。建于1927年的这家老厂，迄今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几幢拔地而起的高层住宅。途经故地不免触景生情，当年的生产生活片段，时时从记忆中复出。

改革开放伊始，纺织行业是上缴财政的排头兵，被媒体誉称“摇钱树”。殊不知，固定的工厂规模、固定的布机纱锭总量，除加班加点提高单产，潜力毕竟有限。上级和厂部动员各车间科室深挖潜力，八仙过海搞三产。

时任总务科长的我，管着全厂四千余职工的吃喝拉撒住，做生产辅助工作，服务三线。在全科干部学习务虚会上，我提出人人当诸葛，献计献策。于是大家七嘴八舌，毋论管用不管用，可行不可行，有效或无效，“合理化”的建议出了一大笼。其中一位被众人戏为专出“鬼点子”的管理员，道出了一条别人未想到的建议。我以为既有理又有鼓动性，且方便可行。

上棉十五厂附近的扬州路、龙江路六埭头，济宁路、兰州路河畔，是一大片棚户简屋平民区。那时候，争当“万元户”的号召，像“惊蛰”的雷，刚刚开始。居民即便有点积蓄，倘若想购台冰箱或装台空调，仿佛是个奢望。货源奇缺，况且供电不足，电扇甚至欠电力启动。电器设施买回家，便成聋子耳朵当摆设。

高温季节的夜晚，街道里弄成为人们纳凉圣地。小桌板凳、躺椅床板，凉席被单置于当街，露天夜宿比比皆是，成为大上海马路一大景观。烈日当头，汗流浃背，口渴难耐，即便吃一根棒冰雪糕，仅是打一次牙祭。而喝上两杯淡而无味、十几度的冰水排热解渴，便成了上好的甘露。于是，许多人家就去排队，到西面的沪东电影院，东面的杨浦、东宫，抱着保温瓶跑公交两站路，去买影剧院冷气开放副产品冰水，阖家享用。

纺织厂夏季降温措施之一，由总务科负责供应清凉饮料。其制作简单，用糖浆、白砂糖、橘精、盐几种原料调配，利用过滤化车间空调冷却水搅拌而成。蓄水池积余过量时，为避免菌类滋生，则排入下水道。“鬼点子”说：“厂里的冰水比电影院温度低，用不完放掉，白白浪费，很可惜！可以对外向居民供应，能为厂里捞点钞票回来。开源节流嘛，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

于是，我向厂部打报告，很快同意做“无本生意”。说干就动手，请机动车间泥工师傅，在平凉路一侧厂房外墙25路电车站旁，开了两个碉堡机枪射击眼大小的窗口，一个售票一个灌水。我们又利用本厂游泳池废弃的门票作销售凭证，对外挂出冰水供应处标贴，标价每瓶四分，一支棒冰的价钱，以造声势。两三天后，附近居民便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抱着保温瓶蜂拥而来，排起长龙。平凉路厂区一带，没有商铺，原来冷冷清清的路段，顿时人气大增，热闹起来。高峰时，居然有位交通警不请自来，热心帮着维持秩序。

冰水对外供应是十五棉的创举。既为厂里增加收入，又方便了附近居民需要。高温结束，结账一看，供水7万多瓶，销售额2800余元。这在当时可是数目不小的三产收益。鬼点子化作金点子，年终，我们总务科额外荣获厂部一个单项奖。

没想到的是，沪东地区同行业的十六棉、九棉、十二棉、二十九棉、三十一棉，听说我们“冰水里捞金”后，眼红了，翌年纷纷仿效。杨浦区一大片居民开始享受到降温的快感。

冰水供应大约兴旺了三四年，厂里着手提高清凉饮料档次，“鸟枪换炮”，采购设备，开始自制可口的冰霜降温。当然，随着居民生活质量的变化，冰水的需求量也迅速下降，被冷落而最终退出。进入90年代，空调、冰箱逐渐走入居民家，市场上五花八门的“土洋”夏冷饮料任意挑选，今非昔比！现代化城市生活大大地改善提高。

30年了，我们自觉不自觉地实践着“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努力。我想，上海以此口号为世博会的主题词，必将在全球产生深远的历史影响。

201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