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西三线

从零开始，走到今天，不是奇迹，但也不仅仅是一组数字那么简单。纵横三秦，连接东西，跨越南北，数千年的历史文化浓缩在人们的脚下。这是迄今为止陕西高速公路发展变化给人们的感觉。所以，当面对大自然或者看到由远及近的无限风光时，不得不想到路在延伸，3000公里应该是梦想的起点。

1988年因为修路——西三一级公路，就是现在的西铜高速，我们去了，但不是修路，只是帮助省路桥公司守桥。那年还因为我命大，八班副从漩涡边缘抓住了我，很悬。救我的班副是绥德人。是不是陕西人都知道“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米脂的婆姨漂亮到什么程度，我没见过。绥德的汉救过我，所以我深深地记得。

那年8月，我们刚从宝鸡凤翔的秦公一号大墓撤下来，300多人就为修路守桥，来到西三线经过的永乐店一带，主要任务是看守即将建成的泾河大桥。工程队的师傅们说，这地方属于高陵、泾阳、三原交界地带，也可以说“三不管”，民风虽然淳朴，但村子里的闲人二流子倒是不少，总会变出不少花样来为难施工队，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祖辈几代没走过什么大马路的农民还不太明白家门口修这么宽的大路干什么，那时的车少得真叫可怜，整天呼呼开着乱跑的私家车几乎没有。所以平日里那些大叔大婶们对解放军很友好，但涉及新修的路桥时就有些话难说，事难办了，还要勉强地搞出诸多理由和我们理论。所以，大凡有项目建设或者拆迁区域，军政军民关系会变得比较糟糕。

桥梁主体已经合龙，桥面的铺设工序还没正式做，不能通车。所以我们要非常严厉地挡住所有机动车，不许上桥，这就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到了晚上我们的巡逻警戒任务就更加重要，得提防小偷盗取工地的材料。他们惯用的手法是趁着天黑时分从桥上把长长的方木扔进河里，下游专人守候捞上岸再扛回各自的家，驻地村民就这样和我们捉迷藏。

我们和工程二队驻桥南，再往南是机械站，桥北是工程一队。他们是专家，我们是外行，执勤巡逻，站岗放哨是我们的强项，因此，我们便干着当兵的老本行。所以我们的工作技术含量等于一，但责任绝对大于九。

深秋季节，泾河、渭河河道风很大，桥头哨兵必须穿大衣，住宿工棚周围，经常尘土飞扬。偶尔早上会有大雾，弥漫着大桥南北，看不见河滩地的踪影。

我们的居住地距永乐店火车站只有两公里，步行20多分钟即可到达。工闲之余，我们也会买上两块五的车票，搭早上10点半的火车到西安，下午5点再乘坐原车返回工地，这在那时是比较潇洒很让人羡慕的事儿。

就是那年的那个地方，发生了和我生命攸关的意外。

10月中旬的某日晚饭前，桥上传来一阵呼喊，抓小偷。远远便看见河北岸三五个执勤的战友追着小偷往河边的沙滩跑过来，工棚里冲出来几个班的战士，跳下河堤，扑向河滩。

我也跟着大队人马跳下了护坡，远远望见靠下游地方是很窄的河道，可能两三步便能跨过去，从前面可以直接截住小偷，我离开大队人马往最窄的河道飞奔而去。

前脚一下水，我才知道坏了，河床是光光的硬泥底子，一个前栽便被急流冲进了河道。河滩上似乎有人喊：文书被水冲走了！随着喊声已经有十多个人跳入急流游了过来。离我最近的是汪班长，但我前面50米左右是截流筑起来的石河堤，在那儿形成了巨大涡流，我可能会被卷入直至吞没。

我最终还是被卷进了漩涡，可能就在那几秒钟的关键时刻，我被汪班长抓住后背拽上了河滩。从我下河到被送回工棚，紧张的十多分钟，而我在分秒之间走了一回生死路。

这一幕印在脑海中，在黄河中游泳长大的汪班长可能不会觉得怎么样。后来说起这事，他只是说最怕的是那天看不见我在哪儿，当时在水里他也很紧张，因为找人的希望是争分夺秒。

风平浪静后，我们照常和乱拿工地东西的闲人盲流们捉迷藏，拉锯式的战役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没等正式通车，我们便撤回营区。临走前，路桥公司专门举办了一场曲艺晚会，一位说陕西快书的刘老先生板子打得格外流畅，花点儿多半在头上敲出来的，发亮的脑门儿闪现出他毕生的艺术追求和造诣。

到该走的时候，我们却有些舍不得了，因为交通人的工作和部队生活有几分相似，营盘如铁兵流水，工人师傅们完成这个标段就得换另一个地方，继续重复昨天的故事。路通东西，桥走南北，路桥工人的脚步走着一二一，踏着节奏，走出豪迈，实践着3000公里的高速梦。

回到宝鸡和驻守临潼的几年间，并没想过什么时候会有高速路，或许会要很长的时间。突然有一天，西临高速通车了，第一次在家门口感受到了高速公路的惬意。如梦似幻的迅猛发展，西汉高速将我带回陕南，十天高速送我走进家门。这一切似乎不可思议，突如其来的变化更让我回想起西三公路执勤守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也许是一种缘，而历史的光华似乎只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