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写作

先说一个感觉：一早起来，就想翻看一二本书，心中想着给文学社开个讲座讲讲大师的创作，打开书橱门，抽出有关诺奖的书，一本以前开选修课常用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传》，一本不知不觉中抽出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文库中的创作谈卷。这也算个有趣的事吧，先录此存真。

“为什么写作”的话题，似乎跟“人为什么活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一样，是个没有定论的问题，也是个不必论述的问题。但越是不必论述的话题却越有人要问，且要不断地问，还要不断地答。今天翻过了整本创作谈，关于创作的问题，获奖的大师们还是说出了一些让人启发的话，或者说，说出了可有实践指导意义的话。为什么写作的话题拿来问一问，也还是有意义的。

萨特的创作谈译出的题目就是《为什么写作》，是他单行本四章中的一章，太长，主要观点是写作要介入政治社会，很精彩，也有些冗长，不摘也罢。说得最直接的是1985年获奖的克洛德西蒙的一段话。直录如下：“如果有人问我这样一个堂而皇之的问题：‘你为什么写作？’那么，说实话，我必须很难为情地承认，我从来没有被某些雄心大志激发过，哪怕是微小的激发，我从来没有想到而且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写作是为了反对现存秩序或向它挑战。如果我曾写作过并且还要继续写下去的话，那是因为我只是被一种‘干出点名堂来’的要求所驱使。如果人们还问我为什么偏偏在文学方面而不是在其他领域‘干出点名堂来’，若要我如实奉告，我只能回答说：‘因为我没本事干别的。’”西蒙说的真是大实话。我似乎记得国内也有作者如此说过。有趣的是，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序》中说到的一段话，与西蒙谈到的写作不是为了反对现存秩序或向它挑战意思正相反。罗曼·罗兰形象地谈到自己的创作时透露的是想创造一个人来“反抗”。罗曼·罗兰说：“我那时是孤独的。像多少的法国人一样，我在一个精神上跟我敌对的世界里感到窒息；我要呼吸，我要反抗一种不健全的文明，反抗被一般僭称的优秀阶级毒害的思想，我想对那个优秀阶级说：‘你撒谎，你并不代表法兰西。’”这样的说法也有支持者。

1987年获奖的约瑟夫·布罗茨基在《文学憎恶重复诗人依赖语言》中说到这个问题时，是从诗人的角度谈的。他说：“一个写诗的人希望留名身后，希望他的诗活得比他长久。但是，他之所以写诗是因为语言的诱发，或者说简直是命令他接着写下一行……写诗的人之所以写诗，首先因为写诗是良知、思维、认识宇宙非凡的加速器。一旦领教过这种加速度，你便不可能克制再次体验它的愿望；你会依赖这个过程，正如有人离不开毒品或烈酒。”1989年获奖的西班牙作家卡米洛·何塞·塞拉更进一步从语言的角度说到是由于喜爱，他说：“我热爱语言，因为其中蕴涵着思想，留驻着文学的生命之卵。”“我一向热爱语言，有时就如同爱上一个女人，带着狂热、激情和失态……既然我热爱语言并且也赞美语言，我就敢于赞扬它并甘冒风险，哪怕冒违背我初衷的风险。”

还有一段话也很有意味，可以看出为什么写作，或者说写作所产生的意义。这仍是约瑟夫·布罗茨基说的：“我认为，对未来可能掌握我们命运的主人，我们所提的问题首先不是他的外交政策，而是他们对司汤达、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态度。如果说文学的全体确定是人类的反常和乖戾，即便如此，对于想以一揽子的整体方法解决人类生存问题的——人们熟悉的或有待发明的——企图，它也是一剂有效的解毒药。文学作为一种道德保险，它比信仰或哲学教条更为可贵。”写作自具有其深广的原因，问一问看来不必问的问题，益于警醒易因懒惰而思想大意麻痹的人。为什么要写作呢？为什么要写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