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藏”收心中

胡昌明

1989年10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参加内蒙古自治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考选修课《鲁迅专题研究》。这门课当时是内蒙古的首次开考科目，此前，仅在《自学考试报》上公布了要求阅读的鲁迅作品集书目。记得主要是杂文集，好像十多本，《华盖集》及续编、《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且介亭杂文》及续编、末编什么的，还有小说集《呐喊》、《故事新编》，散文集《野草》、《朝花夕拾》以及《集外集》等吧!总之，除了鲁迅原著，“考试大纲”、“复习指南”、“辅导讲义”之类一样没有。

对我说来，能找到的同事、同学、亲友没人能有或借得到《鲁迅全集》，于是我开始一本一本地搜集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单行册鲁迅文集。从机关单位、个人家中、自己箱底，历时两月有余，终于收集起了指定的大部杂文集、全部的小说集和散文集，附带也顺手集起了不在指定书目之列的另外一些集子。因为没有“考纲”、“复指”之类的书，我坚持仔细地把指定作品集通读了两遍，自觉是基本读懂了，可几百篇杂文短论、小说、散文怎么记忆，试题会考些什么?猜测亦难有头绪，预料更无从谈起。心中的“没谱”，把心情弄得总是沉沉的。终于，我为此倾注了很多精力和心思，精力和心思的透支便让我对这套“教科书”独存心役。到了考场，一个450多万人口的地区，这次考试答此科试卷的仅有计我共三人。出得试场，三人的共同遭遇是：没有人能针对试题有序地准备了考试，没有人借到《鲁迅全集》，没有人能把该专题内容做到系统化的掌握。也许是以前读鲁迅多些，我竟然通过了考试，可又总觉心有未逮，自知对鲁迅知之甚少。近似矛盾的心态，促使自己做了将来要“补课”的打算，至第二年还订购了《〈鲁迅专题研究〉自考复习大纲》。另一方面，又下意识地把“考试用书”的普通留存纪念意义升华为心存铭感而渐成好尚，于是用心把搜集到的作品集整理、归类，藏到书橱。此后，并有意识地搜集起还不曾见过的该套书的其余集子。这样历时五年余，我已把这部“文革”期间出版的《鲁迅全集》“收藏”得竟只少一本《集外集拾遗》了。仔细看来，也真是难得。这套书自1973年3月至1974年8月陆续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间几乎每月都有版在印，竟有北京、辽宁、吉林、黑龙江、天津五省市的七个印刷厂分别印刷，北京有三个印刷厂，辽宁有两个印刷厂参与印刷。还有天津人民出版社重印。天津新华书店发行的《三闲集》又是在北京的新华印刷厂印刷的。还有《花边文学》竟漏装了封页，不知它何地印刷，这些可能是整套书出版中极其少有的情形。二十多本书倒是相同的封面，左上方是鲁迅先生的木刻头像，全然相同的印刷体书名，鲁迅手写体署名。又每集里都夹印了“原版封面”，形成了另一个特色。

说来也巧，一次到弟弟家，就在他的书橱中看到了《集外集拾遗》。因是本家存书，当时弟弟不在家，便没把书带走。忙事月余，再去找书，却被他的同学把他仅有的四五本鲁迅作品全部借走了。这时我倒着急起来，意识到这本书可能难以找回了。我催促弟弟去要回来，他五次三番地催要，最后说他的同学也没当回事，找不到了。从弟弟的这本《集外集拾遗》借出后，我倒比那时找考试用书更急，留心经意我能到过的所有旧书店、书摊。其他版的集子见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此版之书。直到了2002年9月9日，我和儿子从毛主席纪念堂出来，因没事有时，信步而走，适闲竟到了大栅栏一家名谓“中国书店”但屋却极小的二楼特价书市。仔细浏览着那些旧书，几乎快全部看过一遍时，竟然发现了1973年11月北京新华印刷厂印刷的一本《集外集拾遗》，且这里此版的鲁迅集子仅此一本，就是我找了十二载的这本书!真让人回求过望、兴高采烈!我忽然想到，毛主席生前赞赏的民族英雄鲁迅首屈一指，说他是民族的脊梁。在毛主席忌日之际，他老人家可能在冥冥中洞见了久结乞求之心，做了导购。我不自觉地从包中拿出我和儿子刚刚在毛主席纪念堂前的合影，端详自己和儿子的神态，此刻求书心切，浑浑噩噩，邈然而去。

之后，便自做了套函，牢牢装好了这套书，再读时也变得小心翼翼。后来便又想到搞收藏的人会有些什么感受，就常常找时间看中央电视台2频道的《艺术品投资》栏目的节目，倒不是想搞收藏、学鉴赏，就是想听听那些收藏家、收藏者找到心爱之物或与心爱之物失之交臂的感受。我见许多人尤其是一些老人，收藏颇丰，藏品皎皎，可大多说不清偶然得之或倏尔失之的感受，多是高兴、兴奋、眼亮或沮丧、失落、黯然之类字眼的表达。

思来想去，我似乎觉得，所谓收藏，大抵有功利性与非功利性之分。如是功利性收藏那得与失可能感受都是常态，说兴奋、沮丧之类已能表达清楚其内心;如是非功利性收藏，且思慕、渴望至深至远，就难以表达完全和精到了，因为收集藏起的是认真的记忆、憧憬的希冀、珍视的心意，那是有“藏”收于心，感念使其成为了唯一而独特，很难公诸同好。

(作者单位: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地方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