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公作三军

（选自僖公二十七年）

背景庄公十六年（前678），周王使虢公命曲沃武公“以一军为晋侯”。闵公元年（前661），晋献公作二军，自己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僖公二十七年（前633），晋文公“蒐于被庐，作三军”。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1]，宋公孙固如晋告急^[2]。先轸曰^[3]：“报施救患^[4]，取威定霸^[5]，于是乎在矣^[6]。”狐偃曰^[7]：“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8]，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9]。”［一］于是乎蒐于被庐^[10]，作三军^[11]。谋元帅^[12]。赵衰曰^[13]：“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14]，说礼乐而敦《诗》《书》^[15]。《诗》《书》，义之府也^[16]。礼乐，德之则也^[17]。德义，利之本也^[18]。《夏书》曰：‘赋纳以言^[19]，明试以功^[20]，车服以庸^[21]。’君其试之。”

［一］竹添光鸿：此翻主为客、翻客为主法，晋之胜楚，全在于此。城濮之战，最是先轸狐偃二人得力。左氏特于群帅中，先挈出二人本谋于此。

乃使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22]，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23]，魏犨为右^[24]。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二］子犯曰^[25]：“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26]，入务利民，民怀生矣^[27]。将用之。［三］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28]。”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29]。民易资者，不求丰焉^[30]，明征其辞^[31]。公曰：“可矣乎？”［四］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32]。”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五］作执秩以正其官^[33]，民听不惑^[34]，而后用之。出谷戍^[35]，释宋围^[36]，一战而霸^[37]，文之教也^[38]。

［二］竹添光鸿：本传已住，忽将前数年事，总叙作束，推其始谋，要其后效，精神团结，气象万千。

［三］竹添光鸿：上曰欲，此曰将，可玩。

［四］竹添光鸿：“欲用之”，“将用之”，“可矣乎”，写得晋文段段欲动之情如见，却被子犯遏抑，而文公能坚忍处亦如见。

［五］竹添光鸿：遥接“蒐于被庐”，此一句是正题，却牵连前后事，总作一论断，又一叙法。

后语魏禧评曰：“义信礼虽有为而为，却须看其精神紧密、政立教行处，岂后世所及？学者徒以霸之一字抹杀，粗心甚矣。”崔逑曰：“世俗多轻桓（齐桓公）文（晋文公），余以为桓文未可轻也……其（晋文公）治国也，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后世有如是之美俗乎？固因春秋之世风气近古，亦由晋文之有以道（导）之也。其用人也，不惟不私其亲，不私其从亡之臣，而且不执己见，务尽人言。三军之帅，与诸大夫共谋之，犹有唐虞咨岳之遗风焉。而赵衰之荐郤縠，曰‘说礼乐而敦《诗》《书》’，曰‘《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则是当日行军（执行军事），犹皆本之诗书礼乐，而当日之所谓诗书礼乐者，亦皆切于时务，非若后世之止供记诵，为举业（科举考试）之资也。”（竹添光鸿《左氏会笺》引）

【注释】

[1]楚子：楚成王。

[2]公孙固：宋庄公之孙，官大司马。如：往。

[3]先轸：晋国大夫。

[4]报施：报答宋国的恩施（重耳流亡过宋时，襄公赠马二十乘）。救患：救援宋国被围的祸患。

[5]取威：取得威望。定霸：确立霸业。

[6]于是乎在矣：都在此一举的意思。

[7]狐偃：晋国大夫，文公舅，曾随文公流亡国外。

[8]楚始得曹：曹始与楚结盟。昏：同“婚”，通婚。

[9]则齐、宋免矣：齐、宋则可免于祸患（上年楚派军驻扎在谷，以威胁齐），即可迫使楚撤军。

[10]蒐：音sōu，打猎兼阅兵。被庐：晋地名，今址不详。

[11]作：建立。三军：上军、中军、下军。

[12]元帅：中军主帅。

[13]赵衰：晋国大夫，曾随文公流亡国外。衰：音cuī。

[14]亟：音qì，屡次。

[15]说：同“悦”，喜爱。敦：崇尚，重视。

[16]义之府：道义的府库。

[17]德之则：德行的准则。

[18]利之本：利益的本原，即以德义为利。

[19]赋纳以言：遍纳人言。赋同“敷”，遍。

[20]明试以功：用事情加以试验。功：事。

[21]车服以庸：赐以车服以作酬劳。庸：酬劳。这三句话出自《尚书·益稷》。

[22]狐毛：狐偃兄。

[23]御戎：驾御国君的戎车。

[24]右：国君的车右侍卫。

[25]子犯：即狐偃。

[26]出定襄王：僖公二十四年，周襄王被王子带逐出王城，第二年，晋文公带兵勤王，帮助襄王回到王城。

[27]怀：安。怀生：安于生活。

[28]宣：明。用：信之用。

[29]伐原以示之信：僖公二十五年，晋文公伐原，下令带三日粮，围原三日，原不降，文公命令撤军，军吏请求再待几日，因为原即将投降，文公说：“信，国之宝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

[30]民易资者，不求丰焉：人民交易买卖，不以诈求多。易资：交易买卖。

[31]明征其辞：指讲信用。

[32]共：同“恭”，恭敬。

[33]执秩：官名，主掌爵位官秩。

[34]惑：迷惑，疑虑。

[35]出谷戍：指下一年晋迫使楚撤出驻戍谷的军队。

[36]释宋围：指下一年解救被楚包围的宋国。

[37]一战：指下一年的晋楚城濮之战。

[38]文之教也：晋之所以一战而霸，是文公教民的结果。示义、示信、示礼，皆教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