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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故事新房客

时间:2022-12-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霍文不希望妻子知道这些令人发指的案件。半小时后,霍文驾车赶到了案发现场。一辆警车停在街边,里面一个身着便服的年轻警察看到霍文的车开过来后,立刻从警车上下来,迎了过去。年轻警察趴在霍文的车窗上,“现场我们已经维持了三十多分钟,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好奇,还好现在街上的人不多。”霍文凝望着车窗外的马路,行人逐渐增多了。霍文望着年轻气盛的叶磊。

楔子

清晨6点就接到下属打来的电话,霍文知道准没好事。

“出什么事了?”他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已经在穿裤子了。

“头儿,又有新的受害者了。你还是直接到现场来看吧。地址是枫树大道53号。提醒一句,最好别吃早饭。”

霍文心一沉,知道是什么案件了。他暗骂一声“该死”,挂了电话,迅速往身上套着上衣。

睡在床上的妻子翻过身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霍文不希望妻子知道这些令人发指的案件。他穿好衣服,俯下身在妻子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你睡吧。”

作为刑侦队长的妻子,她了解丈夫的工作,并不多问。

半小时后,霍文驾车赶到了案发现场。现在还是清晨,天蒙蒙亮。空气中笼罩着浓重的雾气,街道上没什么人。一辆警车停在街边,里面一个身着便服的年轻警察看到霍文的车开过来后,立刻从警车上下来,迎了过去。

“头儿,你终于来了。”年轻警察趴在霍文的车窗上,“现场我们已经维持了三十多分钟,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好奇,还好现在街上的人不多。”

“把无关的人全部疏散开。”霍文从车里钻出来,重重地关上车门,“别让周围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这么做了。”年轻警察领着霍文朝前方走去。

“这回发现的是哪一部分?”霍文疾步行走,面色阴沉。

“小腿……和一部分内脏。”年轻警察做出一个极不舒服的表情,“真是太恶心了。”

两人绕过停靠在路边的警车,从枫树大道拐进一条小街,前面十米远的地方,三个便服警察围守在一个长方形垃圾箱旁,看到霍文来了,一起叫道:“队长。”

霍文点了下头。“被肢解的尸体在哪儿?”

一个警察指了一下垃圾箱旁边的黑色塑料袋。“这里面。”

霍文正要用手撩开塑料袋,年轻警察快步上前。“头儿,你还是别用手碰的好。”他递给队长一根塑料小棍。

霍文接过来,用小棍挑开黑色垃圾袋,看到了里面的内容——那模糊的血肉令人作呕。他用小棍拨动着被砍成数截的残肢——没错,是人的小腿部分,从脚来看,极有可能又是个女人。两截小腿被分别砍成了四段,还有肝脏和一截小肠

霍文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他直起身子,将塑料小棍丢进垃圾箱。“谁最先发现的?”

“负责清理垃圾的环卫工人。他在将垃圾装上垃圾车的时候,这包东西散开来了。不用说,他吓得魂都飞了。”年轻警察说。

“那个环卫工人呢?”

“已经送到局里去录口供了。”

“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年轻警察耸了下肩膀。“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霍文吐了口气,指着地上那包残肢对一个警察说:“把这些带回局里,交给检验科。”

戴着手套的警察将黑色垃圾袋拴紧,提起来。“霍队,还有什么要办的?”

霍文对那三个警察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叶磊谈谈。”

“是。”三个警察带着黑色垃圾袋朝警车走去。霍文对那个叫叶磊的年轻警察说:“你上我的车。”

坐在队长的车里,叶磊掏出一包烟来递给霍文,霍文望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地接过一支来。叶磊用火机帮队长点燃烟,自己却并不抽。这包烟他是专门为队长准备的。他知道队长的妻子在叫他戒烟,但他也知道,队长遇到头痛的重大案件时,是离不开那口烟的。

霍文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青色的烟雾。“那个环卫工人录完口供后,你记得叮嘱他,这件事情不要讲出去。你就说这关乎到他的安全问题。”

“会不会吓到他?”

“要的就是吓到他,不然的话这些人不会引起重视的,还是会把消息传播出去。”

“你害怕像上次发现被肢解的上身那个晨练的老头一样,招来媒体关注?”叶磊望着队长。

霍文凝望着车窗外的马路,行人逐渐增多了。“这件事不能再扩大了——尤其是,那些接触过此事和看过报纸的人如果知道这起案件一直没结束的话,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是啊,连续三个月了。被肢解的尸体陆续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还好每次我们的动作都很快,及时赶到处理了,否则造成的恶劣影响简直不堪设想。”

“目前是第几次?”霍文问。

叶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查看。“第六次。我这上面记得很详细,头儿,你看看吧。”

霍文接过这个小本子,看到上面记载的六次抛尸记录,心中阵阵发紧。

3月2日,桐弯路垃圾箱,两只手臂及部分内脏;

3月16日,竹竿巷垃圾房,大腿部分;

3月28日,和平桥洞下,小腿及部分内脏;

4月9日,滨江路垃圾箱,胸腹部;

4月25日,聚香饭店后门垃圾堆放地,肩颈部及被硫酸腐蚀的头部;

(今天)5月29日,枫树大道侧面水牛街垃圾箱,小腿及部分内脏。

叶磊跟着队长一起看着这一连串的抛尸记录,不由得火从心起。“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疯子!像玩游戏一样把尸体切割成若干部分,再分批丢弃,分明是在戏弄我们警察!”

霍文望着年轻气盛的叶磊。“你觉得他(她)是个疯子,是在戏弄我们?不,我可不这么认为。依我看,这个凶手恐怕是我从警二十年以来碰到的最狡猾和危险的惯犯!”

他用手指敲打着叶磊的小笔记本。“从你记录的这六次抛尸过程来看,我们起码可以发现这样几个问题。”

叶磊冷静下来,细听队长的分析。

“第一,凶手杀人后,抛完一具尸体的过程长达近两个月,而且尸体并未腐烂。可见,他(她)将尸体做了冷冻处理,再分批处理;

“第二,他(她)将尸体肢解后分五次丢弃在不同的地方,每次只需要一个垃圾袋就能装完。这正是其狡猾的地方一因为这样目标不大,可以掩人耳目,甚至令我们警察无从防范——我们总不可能监视全市每一个丢垃圾的人;

“第三,前面五次的残肢组合起来,刚好合成一个人——一个女人的尸体。这一点,检验科已经鉴定过了。而今天这起事件,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被杀死,而且是这具尸体的第一部分……”

“也就是说,后面至少还有四次抛尸事件?”

霍文眉头紧蹙,微微颔首。“听我说完。最重要的一点——第一具尸体的第一部分出现,是3月2日。而最后一部分出现,是4月25日,近两个月的时间。然后——5月29日,也就是今天——第二具尸体才出现,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叶磊转动着眼珠。“第一具尸体抛完到今天,中间隔了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凶手可能正在和第二个被害者接触!”

“对,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如果这个凶手是个无目的杀人的单纯变态杀手,那么他(她)的对象就应该是随机的。而且这种类型的凶手犯案往往具有连续性。这样的话,第一个受害者和第二个受害者之间,不应该隔这么长的时间。而现在的情况表明,两个受害人遇害的间隔时间起码有三个月。这说明,在这三个月里,凶手可能和第二个被害者之间处于经常接触的状态,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才杀死了她!”

“对,一些凶手有预谋地和被害人接触,达到某种目的之后,再将其杀害……也许我们可以根据这个来框定一些嫌疑对象!”

“嗯。不过别忘了,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己——只是这种可能性为我们破案提供了一定的方向。”

“头儿,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霍文竖起一根指头。“我们这样来想,现在,凶手已经杀了第二个人,接下来只是分批抛尸而已。而现在,恐怕他(她)又在寻找下一个目标了。我们要在他(她)再次下手之前,将他(她)揪出来!”

叶磊皱起眉毛。“可是,尸体的脸部被毁容了,我们又没有接到相应的报案,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破案的切入点在什么地方呢?”

霍文老到地一笑。“你说的这番话,恰好就说出了破案的切入点。”

叶磊一怔。

“想想看,为什么有人被杀,我们却没有接到关于有人失踪的报案,这说明了什么?”

“啊!”叶磊恍然大悟,“被害者可能是外地人或流动人口!”

“没错。凶手多半是了解被害者的情况,知道就算这个人‘消失’,也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才会选择对其下手——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个凶手的确是一个非常狡猾和有预谋的危险角色,绝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莽夫,如果我们不及时阻止的话,惨案也许会一直发生下去!”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把注意力重点放在外来人口上面。”叶磊攥紧拳头。

“具体方案,回局里再定吧。”霍文发动汽车,缓缓开出枫树街。

街对面的一家早餐店,一个坐在窗边的人冷冷地看着警察的车远离自己视线。

这个人浑身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

真爽。

离得这么近,欣赏我导演的戏由警察来演出,真是种享受。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我就在他们身边——想到这里,那酥麻的快感又遍及全身。

《1》

余凯琳打开电脑,发现自己在网上发布的求租房信息有人回复了,并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

太好了。她一分钟都不想再等,立即拨通那电话号码。

房东是个女人。余凯琳和她简短地说了几句,女房东不愿在电话里多说,表示具体情况可以见面后细谈。这也正是余凯琳希望的——她迫切地想看房子。

挂了电话后,余凯琳将房东的电话和地址抄在一张纸条上,然后关掉笔记本电脑,将它塞到装满衣物的皮箱里。

出门之前,余凯琳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曾经带给她温情,现在却只剩心伤的单身公寓。

拜拜了,黎昕。你没我了。

出租车在市区一条不太热闹的街道上停了下来,余凯琳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地址,没错,就是这儿。

她从出租车的后备箱中取出皮箱,将箱子的轮子放下来,拖着它朝纸条上所写的巷子走去。

四粜巷11号,一栋二单元,二楼——余凯琳对照着地址——她现在已经站在楼下了。还好,皮箱里多数是一些衣物,不算太沉,她两只手一起拎着箱子上楼。

拐过楼梯口,快到二楼走廊的时候,余凯琳听到走廊上有人在大声说话,她探头朝斜前方望去,看到走廊上一对男女站在一间房屋的门口,正和屋内的女主人在争执什么。

“怎么可能这么贵?”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尖声道,“现在租房的行情我们都了解,就是市中心最好地段的房子也不可能租这个价!”

一个冷漠的声音。“我的房子,要租多少钱由我定,你们要是嫌贵的话,就请便吧。”余凯琳看不到这个说话的女人,她站在房间内。但余凯琳从声音听出,这好像就是之前跟自己通过电话的人。

难道在我之前,还有人约了来看房子?余凯琳心中暗忖——他们嫌贵,到底要多少钱一个月?

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人犹豫着。“少500元吧,我们最多接受这个价。4000元一个月实在是太贵了!”

什么!4000元一个月?一个一居室的单间!余凯琳大吃一惊——这个房东是不是疯了?她以为这是哪儿——西湖边?还是海景公寓?或者她把房子装修成了总统套房?

“不讲价。”那冰冷的声音说,“要不你们去问问别的出租房吧。”她好像想关门了。

“我们走吧。”年轻女人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这附近没有房源了,房子都租完了—余凯琳是在网上了解到的——而此刻,那男人似乎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他站在门口沉思着,然后咬咬牙。“好吧,我们先租一个月!”

女房东好几秒钟没有说话,似乎她也没想到这男人居然会答应下来。片刻后,她说道:“好吧,先预交半年的房租。”

“什么,半年?”高个子男人惊讶地叫嚷道,“这么高的租金……你要我们一次性付给你24000元?”

“就是这样。”

“我昨天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过,是以季度来交房租的!”年轻女人怒斥道,“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沉寂了一刻,余凯琳听到女房东说:“好了,我不想再说了,这房子我不租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想租给我们。”年轻女人尖酸地说,“你就等着哪个傻瓜来租你这套破房子吧!”

说着,她拉起男友的手,怒气冲冲地朝楼梯走来。经过余凯琳身边的时候,他们和她对视了一眼。

余凯琳望着这对气急败坏的男女,在心中说——没必要去碰壁了,趁早走吧。

她正要拎着皮箱转身下楼,女房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余凯琳,问了一声:“你是来租房子的吗?”

余凯琳回过头,看到了刚才只闻其声的女房东——四十岁左右,小眼睛,塌鼻梁,脸颊上散布着雀斑,发型老气得像八十年代老电影里的人物。此刻,她穿着一身松垮肥大的深色套裙,耷拉着脸,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

余凯琳看到这个女房东,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刚才那对男女为何会有此遭遇——这种古板女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好打交道的人。“啊……我,不租了。”她回答。

“你刚才跟我打了电话。”女房东听出了余凯琳的声音。

“嗯,对……”余凯琳有些尴尬,“但是,我付不起这房租。”

女房东没有理会余凯琳说的话,她走近过来,凝视着余凯琳。“你不是本地人,是吗?”

余凯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是的。”

“你养宠物吗?会很吵的那种。”她分明指的就是狗,却不明说出来。

“不,我从不养任何宠物。”我养我自己都困难,她想。

“你喜欢邀约人聚会吗?”

“不,我是外地人,没几个朋友。”

“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生活习惯?”

余凯琳一愣。“你指什么?”

“比如说,晚上熬夜上网,白天睡觉什么的。”

余凯琳摇头。“我是那种典型的上班族,你说的这种生活方式不属于我。”

女房东微微点头,像是对余凯琳的回答很满意。最后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余凯琳张着嘴,难以置信地轻声一笑。“对不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说,这跟我租房子有关系吗?”这话她刚才就想说了。她只是租个房而已,不想接受像警察查案般的审问。

“没关系。”女房东说,“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吧——随便问问而已。”

余凯琳发现她还凝视着自己,显然还没放弃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没男朋友。”她有些不痛快地答道——事实上,我刚和男友分手——这句没有说出来。

女房东听到这回答,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脸上露出了笑容。“好的,房子我租给你了。”

“真感谢你,可是,我刚才说了,我付不起这么贵的房租……”

“1500元一个月,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余凯琳怀疑自己的耳朵,“多少钱?”

“我说,1500元一个月,把房子租给你。”女房东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

余凯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可是,刚才那两个人……4000元一个月你都没有租给他们……”

女房东摆了下手:“别提那两个人了。老实说吧,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故意抬高价格刁难他们的。”

她顿了一下。“我觉得,租房子这种事情也是要随缘的。如果租给了不投和的人,以后相处起来一定会不愉快,还不如不租呢。”

“相处起来?”余凯琳没懂,“我们会住在一起吗?”

女房东指着身后的两间房子。“这一层的两套单间房都是我的。我自己住左边那间,右边那间就用于出租。所以说,房子租出去后,我们就等于成了邻居,见面和接触的时间会很多的。”

“是这样。”余凯琳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么,你要租吗?”

“当然。可是……我没法一次性付半年的房租。”

“没关系。按季度来就行了,再加一千元的保证金,怎么样?”

余凯琳在心中迅速地计算了一下——5500元。现在自己一共只有六千多元。不过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发工资了……

“好的,我租了。”她说。

女房东展露出和蔼的笑容,和起初对待那对男女时判若两人。“你都不看看房子吗?”

余凯琳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她刚才只顾着关心房租了。“哦,是的,我连这个都忘了。”她笑道。

“来吧,我想你不会失望的。”女房东微笑着帮她提起了皮箱。

《2》

这套一居室的房子大概三十多平方米,是那种典型的出租屋样式——不分客厅和卧室,就一间整屋,加上卫生间、厨房。屋内合理地摆放着床、书桌、衣柜、沙发和茶几,还有电视机、壁挂空调和冰箱,整体感觉就像是一间宾馆里的套房。装修和家具虽不算华美,却显得实用、大方。屋子收拾得干净、清爽,显示女房东是一个爱整洁的人。能在接近市区中心——特别是离上班地点很近的位置租到这样一间房子,余凯琳觉得很满意。

“怎么样,可以吗?”女房东问道。

“嗯,不错。”余凯琳一边点着头,一边到卫生间去看了一眼。瓷砖和卫浴设备都擦得亮铮铮的。“很多地方就像新的一样。”

“每次租房的人走后,我都会彻底打扫一遍。尤其是床上用品,全都洗过并消毒,你尽管放心。”女房东介绍道,“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你只要带衣服过来就可以了。”

“真是太好了。”余凯琳满意地望着女房东,“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就是要找这种只带衣服就能住的房子。”她拍了拍自己的皮箱。“你瞧,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这么说,你今天就要住进来?”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女房东高兴地说,“欢迎你成为这里的新房客。”

“那么,我现在就付租金吧。”余凯琳说,“哦,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韦隽。你就叫我隽姐吧。你呢?”

“余凯琳。”她伸出手去,和女房东礼貌地握了一下,“隽姐,以后要请你多照顾了。”

“唔……好的,没问题。”韦隽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和喜悦,她甚至涨红了脸。余凯琳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期待,她心中隐隐生奇,不知道这种期待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余凯琳付了5500元钱,和女房东签好租房合同。办妥租房手续,韦隽向余凯琳简单说明了一下热水器和燃气灶的使用方法,以及屋内电器的一些注意事项。把房子钥匙交给余凯琳后,她就到隔壁去了。

韦隽走后,余凯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仰面躺到床上。刚洗过的床单摸起来干爽、舒服,还有一股洗涤过的清香;床垫也柔软、舒适——尽管如此,余凯琳却无法轻松。

她从来没一个人单独住过,之所以这样,是逼不得已的。

余凯琳在心中想,等黎昕回到公寓,发现自己不辞而别,他会怎样呢……对了,他肯定会跟自己打电话。想到这里,她把手机摸出来,关机。

今晚,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特别是黎昕。

躺在床上小憩了半个多小时,余凯琳坐起来。她打开皮箱,把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挂在衣柜里。然后把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随身用品摆放到相应的地方。

做完这些事,余凯琳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她考虑着是否应该出去吃晚饭,眼光却落在桌上的一盒方便面上——那是她几天前在超市买的。算了,今天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出门,晚饭就将就着吃它吧。

余凯琳到厨房去,用水壶烧了半壶水,刚要揭开方便面的纸盖,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看到韦隽端着一盘香喷喷、热腾腾的肥肠土豆盖浇饭站在门口。

“还没吃饭吧?”女房东问道。

“嗯。”余凯琳说,“今天有点累,我懒得出去吃,正要泡方便面呢。”

韦隽摇着头说:“这可不行,方便面那种东西怎么能当晚饭呢?既没营养,又不管饱。”

她把肥肠土豆盖浇饭递到余凯琳面前:“尝尝我的手艺吧,不管怎么说,应该比方便面强。”

余凯琳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个……是给我的?”

“是啊,要不我端过来干什么?”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呢?”余凯琳不适应刚一住进来就接受人家的食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一个人还不是要做来吃,多做一份只是顺便嘛。”韦隽亲切地说,“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别客气。”

“那就谢谢了,隽姐。”余凯琳感激地接过盖浇饭,随口说了一句,“进来坐会儿吧。”

韦隽很高兴地说:“好啊。”

余凯琳把盖浇饭端到茶几上,韦隽很期待地望着她。“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肯定很好吃。”余凯琳笑道,“光是看着都让我有食欲。”说着,她拿起盘子上的不锈钢小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她咀嚼着,希望按预期那样做出很好吃的样子,却发现很难做到——这盖浇饭外表好看,闻着也香,但一吃到嘴里,才发现有股说不出的怪味——酱汁甜味过重,和肥肠一点都不搭调;米饭有些夹生,咬起来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肥肠像是洗得不怎么彻底,有股隐隐的臭味,使她有些作呕。为了不致失礼,余凯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露出很难吃的样子。

韦隽见余凯琳吃了一口后一言不发,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嗯……”余凯琳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做出礼节性的回应,“……不错。”

“是吗?”韦隽欣喜地说,“这是我今天开创的新做法,在酱汁中加了蜂蜜和一点果汁——呵呵,我很喜欢吃甜的。我就知道,除了我之外,还会有人喜欢这口味的。”

余凯琳有些想吐——天啊,她的味觉怎么会这么奇怪?而且,难道她看不出我是在说客套话?

韦隽确实像是没察觉到余凯琳的心思,她催促道:“快吃吧,凉了的话就不好吃了。”

反正已经够不好吃了——余凯琳心里想,表面上还是舀了一块土豆到嘴里——还好,这土豆还勉强能吃。

韦隽一直盯着余凯琳吃饭,像是很享受自己的作品被人分享。但余凯琳实在是无法再继续吃下去了。她借聊天转移着韦隽对这盘饭的注意力。“隽姐,你刚才说,你一个人住?你的家人呢?”

韦隽沉吟一下。“我没有家人。”

余凯琳一愣。“隽姐,你……没结婚?”她觉得奇怪——这个年龄的女人,按理说小孩都该读中学了。

“嗯。”韦隽的脸沉了下来,很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余凯琳知趣地收口了。

房间里的气氛僵了一阵。韦隽又转成一副笑脸。“其实吧,我喜欢一个人住,也习惯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个说说话、谈谈心的人——不一定非得是男人。说实话,我把这间房子租出来,除了有份收入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想……也许能和房客做个朋友。你知道,我没有工作,无法结识同事或更多的人——所以,这是我唯一的交朋友的途径……”

说到这里,韦隽的脸有些红了。“唔……当然,你和我不同,你有工作,有很多和人接触的机会,身边不会缺少朋友。我的这种愿望,对你来说也许很可笑……”

“不。”余凯琳真诚地望着韦隽,“我完全理解。你也知道,我是外地来的,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工作,时常感觉无法真正融入到本地人之中。再加上公司里的同事之间,有时为了个人利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很难找到一个真心朋友。我虽然每天跟很多人接触,却经常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韦隽拉住余凯琳的手。“你说得太对了,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一份纯真的友谊比黄金还要珍贵。如果……我是说,假如你不讨厌我这个人的话,也许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余凯琳立刻说:“隽姐,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了。你租了房子给我,等于是帮了我,而且——”她看了一眼那盘盖浇饭,“你的……热情,让我感觉到,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韦隽显得备受感动。“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具备善解人意、真诚待人的好品质。”

余凯琳不好意思地一笑。“隽姐,你过奖了。”

韦隽似乎因交了新朋友而格外激动,脸都涨红了,态度更显热情。“你快吃吧,如果不够的话,我那边还有。”

余凯琳赶紧说:“够了,够了。隽姐,我吃得慢,一会儿吃完后我把盘子给你送过去吧。”

“好的。”韦隽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过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能和你交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余凯琳微笑道。韦隽点了下头,离开了。

余凯琳坐回到沙发上,出了会儿神,然后把剩下的盖浇饭全倒在了厕所的下水道里。

《3》

晚上,余凯琳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QQ上面,黎昕的头像急促地闪动着,代表他焦急地想和女友取得联系。但余凯琳根本懒得点开来看。她能猜到,一定是一系列道歉的话。可惜的是,这些话语已经无法打动她了,她被伤得太深。

余凯琳狠下心,将黎昕丢进黑名单中,手机在之前也关机了—黎昕现在失去了和她的所有联系手段。余凯琳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暗示黎昕,同时也是告知自己,她和他之间已经彻底决绝了。

QQ上的另一个头像闪动起来,是公司的同事孟晓雪——一个比余凯琳还要小两岁的湖北女孩。和余凯琳一样,她也是外地人。由于两人年龄相仿,加上孟晓雪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人又很仗义,余凯琳和她关系很好。她是余凯琳在公司里唯一的朋友。

此刻,孟晓雪在线上问道:凯琳姐,今天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余凯琳回复:我搬出来住了,手机暂时关机了。

孟晓雪:跟黎昕吵架了?

余凯琳:不是吵架这么简单,我和他彻底分手了。

孟晓雪发了一个表示惊讶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余凯琳:一言难尽。

孟晓雪:讲给我听听吧。

余凯琳:晓雪,我现在有些心烦,不大想说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吧。

孟晓雪:好吧——对了,你搬到哪儿了?

余凯琳:离公司很近,就在米市街的四粜巷,以后请你来玩。

孟晓雪:好啊。房子还不错吧?

余凯琳:嗯,很好。房东是个独身女人,挺热情的,而且她觉得和我挺投缘。

孟晓雪:那就好。凯琳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可要留意啊,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门窗锁好,注意安全。

余凯琳身体里淌过一阵暖流:知道了,谢谢你,晓雪。我今天有些累了,就先下了,明天公司见。

孟晓雪:好的,凯琳姐,再见。

余凯琳退出了QQ,关闭电脑。

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簿——这是余凯琳多年的习惯,她每天都会把生活的点滴和种种快乐悲伤记录下来,就像跟一个无所不谈的闺中密友倾述衷肠。

今天,她记录下了租房的整个过程、由冷变热的女房东,还有她那糟糕的肥肠土豆盖浇饭。

写完之后,余凯琳将日记本放回抽屉里,从衣柜中拿出一套内衣,走进卫生间。

余凯琳站在热气汩汩翻腾的淋浴花洒下,闭着眼睛,任由那许多股细小的水柱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真脏——她意识到,黎昕也许在东窗事发之前,就已经背着自己做过那种事了—一这意味着,他把她也变脏了。

想到这里,余凯琳身体一阵抽搐。

她希望清水能把自己冲刷干净,也能把她记忆中关于黎昕的那一部分彻底清洗——该死的!我为什么还在想他?我不是已经下决心和他断绝了吗,就算不用努力,我也该忘掉那个肮脏的男人!

这时,她突然听到外面房间里传出一个声响,好像是某种碰撞的声音。

余凯琳的心一下收紧了,不由自主地抱住身体,恐惧地睁大眼睛。

什么声音?

外面不可能有人,我锁好门了的。

余凯琳关掉淋浴花洒,卫生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却没有再听到什么声响。

是我听错了,还是错觉?余凯琳思忖着——不管怎么样,我要出去确认一下。

她用一条大浴巾裹住身体,轻手轻脚地走出卫生间,警觉地扫视着房间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余凯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这房子里有老鼠。

为了确认,她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寻找起来。余凯琳从小胆子比一般的女生稍大一些,不害怕蛇虫鼠蚁这一类的东西。

整间屋都看了一遍,并没发现老鼠或老鼠洞,余凯琳猜想这鬼东西可能躲在某个暗处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床下。

余凯琳在床前跪下来,头试探着伸下去察看,但床底下太黑了,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直起身子,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一盏台灯,她将台灯打开,将它拿到床下照明。

这一回,床底下一览无余了,几秒钟后,余凯琳确定老鼠没有藏在床下。就在她准备将台灯拿起来的时候,无意间在床脚下发现了一个闪光的小东西。

她将那东西摸出来,惊愕地发现,居然是一只钻石耳坠!

余凯琳通过这耳坠精致的做工和镶在上面那颗钻石的质感和亮度判断,这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钻石耳坠。当然,它曾经是一对——其中的一只遗失在这床脚下了。

余凯琳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房客——而且显然是个女人遗失在这里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女房东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她打算找女房东问问。

余凯琳穿好衣服,拿着这只钻石耳坠来到隔壁门前,敲门。

几秒钟后,韦隽打开门,问道:“凯琳,有什么事吗?”

余凯琳将那闪闪发光的小东西放在掌心,摊开来给女房东看。“隽姐,我在房间的床下找到了一只钻石耳坠,想问问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韦隽看到那钻石耳坠,脸色骤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好像感到非常意外。好一会儿后,她答道:“唔……不是我的。”

“那么,肯定是住在这儿的上一个房客丢失的了。”余凯琳说,“隽姐,她没有回来找过吗?”

韦隽支吾着:“没有……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丢了耳坠。”

余凯琳愣了一下。“哦,隽姐,那我把它交给你吧。”

“嗯……好的。”韦隽收下耳坠,“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就交还给她。”

“好的。”余凯琳说,“那我过去了。”

回到房间里,余凯琳将门锁好,然后坐在床上,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韦隽那一瞬间变现出来的不自然的表情,她注意到了。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些不合逻辑的小细节。

韦隽说那女房客不知道自己丢失了耳坠,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贴身的东西,弄丢以后很快就会发现,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这么昂贵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丢失后,竟然都不寻找就搬走了?况且这耳坠掉落的地方并不是非常隐蔽,就在床脚边而已。

还有一点,心思缜密的余凯琳也发现了—韦隽说“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就交还给她”。这话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仔细一想,就会觉得不对劲。

那女房客在这里租过房子,难道作为房东来说,会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韦隽想把这耳坠还给她的话,何须等女房客想起后来找?直接打电话叫她回来取不就行了吗?

余凯琳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种种迹象表明,韦隽显然在某些方面没有说实话。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令她困惑的是,这件小事为什么会令韦隽显得紧张不安呢?这只耳坠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突然,余凯琳头脑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那女房客是遇到了某种突发事件,或者是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遗失这只耳坠的,而她本人没机会得知?

这想法令余凯琳莫名地打了个寒噤,她晃了晃脑袋,想把这怪异的想法从头脑中甩出去。她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侦探小说中那些戏剧化的剧情。实际上最现实的可能性就是——这个房间里曾住过一个马大哈的女人,也许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耳坠掉在了床下(可能她认为掉在大街上了);又或者是,她回来找过一次,但女房东告诉她房间已经打扫过了,没发现什么耳坠,所以当韦隽看到这耳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会感到非常意外——这样的话,就一切都能解释了。

余凯琳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明天一早要上班呢。她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了,于是换上睡衣,上床睡觉。

其实,人在遇到某些事情后的第一直觉往往是很准的。

很多天之后,余凯琳才意识到这一点。

《4》

星期一,余凯琳到自己所在的室内设计公司上班,忙忙碌碌整个半天。到了中午,她叫上孟晓雪一起到外面的餐馆吃饭。刚走到公司楼下,余凯琳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男人,她为之一怔,挽着孟晓雪的胳膊就朝反方向走。

守候在门口的黎昕已经看到女友了,他快步走上前来,喊道:“凯琳!”

余凯琳没有理他,挽着孟晓雪快步走向公司的另一个门。黎听跑到她们跟前,截住去路,带着尴尬的神情说:“凯琳,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余凯琳冷冷地说,头扭到一边。

黎昕对孟晓雪说:“晓雪,你让我和凯琳单独谈几分钟,好吗?”

孟晓雪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凯琳已经替她回答了:“不行,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你让开。”

孟晓雪被夹在中间有些难堪,她说:“凯琳姐,黎昕都到这儿来了,你还是跟他谈谈吧——我先去吃饭了。”说着一个人走了。

余凯琳觉得有些事情说透也好,免得黎昕一直纠缠。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我没多少时间。”

黎听望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凯琳,我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说吧。”

余凯琳径自朝门口走去,黎昕紧跟其后。

走到公司楼下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余凯琳转过身来。“就在这里说吧。”

“凯琳,你昨天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你知道吗,我跟你打了无数个电话,甚至满街找你。失去了你,我简直寝食难安……”

余凯琳赶紧做了一个叫他打住的手势。“如果你来就是说这些的,那我没工夫听。”说着就要离开。

黎听赶紧用身体挡住她。“凯琳,别急着走。”他咬着嘴唇,眉头紧蹙,“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伤了你的心——你要和我分手,我无话可说。我来找你,并不是奢望你能原谅我,或者是要求你回心转意。我只是……担心你突然赌气离开,会忽略一些重要的问题。”

“听着,”余凯琳正色道,“第一,我不是在赌气。我不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玩这些把戏;第二,既然你也知道我和你分手已成定局,那就应该和我保持距离——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明白。但我来找你,是为了提醒你一些事情。凯琳,你知道吗,我现在非常担心你的安全。”

余凯琳斜睨着他。“什么意思?”

黎昕面露忧色。“你没看前段时间的报纸吗?我们市最近发生了可怕的杀人碎尸案,警察在堆放垃圾的地方发现了部分被肢解的尸体。而且报纸上猜测说,遇害的可能是个单身的外地女人。凯琳,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吧?你现在离开我,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余凯琳眯起眼睛望着黎昕。“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是叫我回去继续和你住在一起吧?”

黎昕局促地搓着手掌。“凯琳,我不是为了劝你回去,才跟你说这些的,更不是故意想吓你。只是,现在的情况特殊……我的意思是,你回来住,然后你睡床,我睡沙发,这样起码比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安全些……”

“你是说,咱们虽然分手了,但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凯琳,我真的没别的想法,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和我分手而陷入……”

“够了,黎昕。”余凯琳冷笑道,“别说这些幼稚可笑的话了。你觉得你的提议现实吗?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黎昕瞪大了眼睛。“幼稚可笑?凯琳,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议,但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吗?”

“哼,我只是在想,报纸上每天报道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我都该认为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然,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必然会发生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而且,你难道不觉得吗?你现在的状况跟那个受害者几乎一样——单身,外地女人——这就值得你引起重视了!”

余凯琳沉默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黎昕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余凯琳冷漠地说,“总之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是小孩,我知道怎样保护我自己。”

黎昕叹了口气。“好吧,希望你保重。”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直视着余凯琳。“凯琳,虽然这番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至于我做的那件对不起你的事,只是一时犯糊涂而已。”看见余凯琳要张口说什么,他立刻抢在她前面说道,“我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虽然我们现在分手了,但我还是爱着你,而且不会放弃你的。你有拒绝我的权利,我也有再次追求你的权利——你可以说我脸皮厚,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就走,留下余凯琳一个人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

《5》

下午下班后,余凯琳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了晚饭,之后在周围的步行街散了半小时的步,再回到租房子的地点。

刚从楼梯走上二楼,余凯琳发现韦隽守在门口,像是在等着她回来一样。而韦隽看到余凯琳后,立刻笑逐颜开:“凯琳,回来了。吃饭没有?”

“吃了,隽姐。”余凯琳微笑着回应,“你也吃了吧?”

“吃过了。”韦隽见余凯琳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忙说道,“到我这边来坐会儿吧,喝杯茶。”

“啊,这……”

“来吧。”韦隽拉住余凯琳的手,“晚上一个人多无聊啊,过来聊会儿天吧。”

“……好吧。”余凯琳只有答应。

坐在碎花图案的布艺沙发上,余凯琳环视着这个房间的布局,整体来说跟她那边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家具的摆放位置略有不同。

韦隽端着一个茶盘从厨房里出来了,托着的除了两杯茶之外,旁边还有两个盖着盖子的方形瓷杯。

“我这里只有清茶,你喝得惯吧?”韦隽坐下来,端了一杯茶给余凯琳。

“嗯,我喜欢清茶。”余凯琳看着玻璃杯中嫩绿色的茶叶,再闻了闻袅袅升起的茶香,赞叹道,“好茶。”

“不瞒你说,这茶确实是名贵的好茶叶泡出来的。不是用来招待客人,我自己还舍不得喝呢。”韦隽笑着说。

“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余凯琳俯下身子,轻轻吹拂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正想喝一口,韦隽在一旁问,“你是加红糖还是奶油?”

“什么?”余凯琳以为自己听错了,“清茶里加糖……和奶油?”

“是啊,没试过吧。我发明的新喝法。”韦隽挑了下眉毛。

余凯琳怀疑地望着她,判断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韦隽笑着把两个方形瓷杯的盖子揭开,余凯琳看到里面分别装着深褐色的红糖和乳白色的奶油。韦隽拿起茶盘上的一个金属小勺,再次问道:“你加哪一个?”

“噢,谢谢,两样都不加。我就这样喝吧。”余凯琳摇着头说。

“试一下吧,我保证你会品尝到一种奇妙的美味。”

恐怕我昨天就已经领教过这种“奇妙的美味”了——余凯琳心中想道。这回,她实在是不敢恭维了。

“隽姐,我真的不认为清茶适合跟红糖、奶油配在一起。清茶本来讲究的就是清新淡雅,那种微微的甘苦味才是它的特点。加了糖和奶油之后,也许会变得不伦不类。”余凯琳只有说实话。

韦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喝?”

“我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味道。”

韦隽摇着头说:“想象是不能代替真实感触的,你只有试了之后才能做出客观评价。想想看,咖啡里既然能加巧克力和奶油,为什么清茶就不行呢?”

“因为清茶是很东方化的东西,它跟那些东西不搭调。”余凯琳耸着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隽姐,你不能把一杯清茶变成摩卡咖啡。”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任何事情都要有创新精神,否则就不会有进步了。咱们试试看吧。”

余凯琳忽然觉得有些烦了——只是喝杯茶而已,自己居然要费尽唇舌解释这么大一通道理,而且自己再三表明了态度,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执拗呢?想到这里,她的口气生硬起来:“隽姐,我就喝纯的清茶,什么都不加。”

“这样吧。我加红糖,你加奶油。”韦隽擅作主张地用金属小勺舀了一大块奶油到余凯琳的茶杯中,又倒了些红糖在自己的茶里。“咱们看看谁那杯味道好一些。”

余凯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她居然……如此强人所难,完全不尊重别人的意见!

韦隽喝了一口自己那杯茶,赞叹道:“嗯,我就知道口感一定很好!凯琳,你也喝喝看吧,真的不错。”

余凯琳觉得她简直是在强迫自己——她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隽姐,对不起,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韦隽盯着被余凯琳关拢的房门,面色阴冷。

余凯琳回到自己那边,将挎包往沙发上一甩,然后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回想着刚才的事,余凯琳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强迫别人呢?请人喝茶,还要逼迫别人照她的意愿去尝试那些怪异甚至是恶心的口味,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转念一想,也许韦隽只是太热情过度了。生活中有一类人就是这样,他(她)们会强行对你付出,或给予帮助,认为这是一番好意,却忽略了尊重别人同样重要,否则就会为别人带来了困扰。也许,韦隽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余凯琳又想到,韦隽没有工作,又没有家人的陪伴,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太无聊了,才会想尝试各种古怪的口味,只为等着自己这个新朋友下班回来后,分享这些她自认为的“奇妙美味”。可能她的期待太大了,才会如此坚持吧。但自己却完全不给面子,一口都没喝就走了……实际上,那加了奶油的茶味道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想到这里,余凯琳有些后悔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失礼,甚至可能伤了韦隽的心。她决定明天见到韦隽的时候,要跟她好好道个歉。

余凯琳依照惯例写了篇日记。怀着愧疚的心情,她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澡。之后上网看了部电影,渐渐困倦了,便关闭电脑睡觉。

躺在床上,余凯琳又想起了喝茶的事,心中的内疚不安困扰着她,令她难以入眠。

静谧的黑夜里,余凯琳渐渐听到隔壁传来一种低沉而持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原地慢跑。她仔细聆听——没错,是运动鞋踩踏木地板所产生的声音,时快时慢,不太规律,表示跑步的人在变换着跑步的节奏。隔壁的声音如此明显,显然意味着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余凯琳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她纳闷地想,韦隽怎么会这么晚在家中原地跑步呢?如果是锻炼身体的话,时间也太不恰当了吧?

虽然这声音并不大,不至于构成噪声,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总是让人心烦的。余凯琳期待着跑步声尽快结束,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声音居然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睡觉之前跑步?余凯琳呼了口气——这房东的怪癖真是太多了。

《6》

早上,余凯琳出门的时候,判断韦隽应该起床了。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韦隽才打开房门,看见余凯琳后,她笑着说道:“早晨好啊,凯琳。”

“早晨好,隽姐,我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有,我一向都是早起的。有事吗?”

“唔……没什么,隽姐,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余凯琳带着歉疚的表情说。

“什么事啊?”韦隽好像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道歉?”

“就是昨晚的事。我想了想,我真是太固执了……你一番好意请我喝茶,我却没有领情……”

韦隽望着余凯琳,好像过了许久才理解她的意思。她大笑起来。“原来就为这个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嗨,别放在心上,有什么呀!”

余凯琳也笑了起来。“隽姐,你没生我的气就好。”

韦隽嗔怪地轻轻打了余凯琳的肩膀一下。“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小气啊!咱们是邻居,又是朋友,应该互相理解嘛。”

“是,你说的太对了。”余凯琳微笑着,“那……隽姐,我上班去了。”

“哎,好——对了,你吃早饭没有,我正在蒸包子,你拿两个去吃吧。”

“不用了隽姐,我买了面包和牛奶,刚才吃过了。”余凯琳冲韦隽挥了挥手,朝楼梯走去。“走了啊,拜拜!”

韦隽也冲余凯琳挥挥手,目送着她走下楼。然后,她转身回到屋里,将门关上。

她走进厨房,继续着刚才正在做的事——用抹布将案板上剩下的血迹擦掉,接着又将菜刀上的血污冲洗干净。

案板旁边的一个大碗里,装着一碗肉丁,那是包子馅剩下的材料。

韦隽将冒着热气的蒸锅揭开,里面有六七个大包子,她用筷子把包子夹起来放在一个盘子里。

冷却一阵后,她用手拿起一个包子,送到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过了十几秒,她缓缓摇头,把包子丢进了垃圾桶。

随后,她端起灶台上那一大碗肉丁,走进卫生间,把这些肉丁全倒在了下水道里,放水冲了好几分钟。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显得很失望。

余凯琳来到公司,刚走到自己的工作位置,愣住了。

在她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大束包装精美、娇艳欲滴的黄玫瑰。旁边的女同事见她来了,羡慕地说:“余凯琳,你男朋友真好,一大早就送花过来,多浪漫呀。”

余凯琳冲她淡淡笑了一下,然后将花拿起来,看了看挂在上面的卡片。只是轻轻一瞥,就将那卡片揉成了一团。

随即,这束玫瑰花被插在了公司楼道的垃圾箱里。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余凯琳害怕那烦人的家伙又会出现在大门口,她直接拉着孟晓雪走后门的通道。

坐在一家小餐馆里,余凯琳和孟晓雪点了一荤两素一汤,然后聊着天等待上菜。

“真是可惜了。”孟晓雪摇着头,不无遗憾地说。

“什么可惜了?”余凯琳问。

“那束黄玫瑰呀。这么美的花,就被你装饰垃圾箱了。”

余凯琳笑道:“早知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带回家去了。”

“算了吧。那等于是我接受了黎昕送的花,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余凯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晓雪,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黎昕了。”

孟晓雪望着她。“凯琳姐,你和他到底怎么了?我就问这一次,以后我都不提他了。”

余凯琳沉默良久。“他背着我,跟别的女人……”

“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孟晓雪气呼呼地说,“男人都这个样,朝三暮四!东窗事发后,又想尽办法来弥补,以求挽回你的心——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虚情假意!”

余凯琳缄默不语,似乎孟晓雪的话触碰到了她心中的痛处。

心直口快的孟晓雪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赶紧话锋一转,安慰道:“不过,男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如果他能知错就改,保证没有下回,原谅他一次也是可以考虑的。我从黎昕的行动来看,他可能真的是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了……”

余凯琳打断孟晓雪的话:“别说了,晓雪。你不知道具体情况,他不是跟一般的女人来往,而是……”

说到这里,她无法继续下去了,抬手捂住了嘴,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

孟晓雪感觉事有蹊跷,试探着问道:“是什么?”

余凯琳把头扭到一边,深吸了口气。“算了,我真的不想讲了。晓雪,你也别再问了。”语气很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孟晓雪虽然很想探知,但又不好勉强,只有作罢。

这时,她们点的菜上来了,在碗里添上饭后,两人开始进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余凯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晓雪,你知不知道,我们市最近是不是发生了杀人碎尸案?”

孟晓雪差点被口中的那一块肉噎住。“凯琳姐,你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事啊!”她皱起眉头。

“啊,对不起。本来我昨天就想问你的,结果后来忙起来,就忘了。”

孟晓雪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下嘴。“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报纸上?”

余凯琳摇头。“不,是昨天黎昕告诉我的。他想以此为由叫我回去继续跟他住在一起,但我不怎么相信,觉得他可能是唬我的——怎么,真有这样的事?”

孟晓雪目光低垂,片刻后,抬起头来凝视着余凯琳。“凯琳姐,其实,你租房子那天,我就想告诉你这件事了……但是,我又害怕吓着你,所以就没有明说,只是提醒你注意安全。”

“你早就知道了?”余凯琳诧异地问,“这事我之前怎么完全没听说?”

“我也是听租房子那儿一个朋友说的。她是在另一个朋友家的报纸上看到的。但这件事情也许是受到了政府或警方的控制,据说报道这起事件的那一期报纸在当天就被全部回收了,然后网上与此相关的消息和帖子也被全部删除——也许是害怕引起市民恐慌,或者是对我们市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

余凯琳呆滞地说:“难怪我完全不知道呢……”突然又急切地问道,“听说被杀的是一个外地的单身女人,这是真的吗?”

孟晓雪想了想。“这我倒没听说,不过确实有可能。”

余凯琳捂住嘴,露出恐惧的神情。

孟晓雪说:“凯琳姐,我听说警察现在还没能抓到凶手,而且报纸上说这个凶手有持续作案的可能,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我觉得……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真是挺让人不放心的。要不,你忍一口气,听黎昕的,回他那儿去住吧。”

余凯琳断然摇头。“那不可能——这样的话不是正中他下怀了?他告诉我这件事就是这个目的,我才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得逞。”

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轻轻一笑。“其实,我看得出来,你还是爱着他的。”

余凯琳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抽痛。但她立刻矢口否认:“别胡说!我是下定了决心和他分手的,绝不是闹着玩!”

“但人的心态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的,况且有些人虽然可恶,但你真正地失去了他,又会觉得……”

“好了,晓雪,别说这些了。”余凯琳截断话头,用手势示意孟晓雪别再说下去。

孟晓雪耸了下肩膀,转移话题。“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怎么样?”

“房子还是挺好的,房租也合理。”

“可你毕竟是一个人呀。不像我,和朋友之间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孟晓雪现在是和几个认识的朋友一起合租的房子,相对余凯琳来说,境况要稍好一些。

“我有什么办法呢?”余凯琳叹了口气,沉吟一下,“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算是一个人……起码还有房东住在旁边当邻居,必要时也能互相照应一下吧。”

“就是你说的那个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老姑娘?”孟晓雪忍不住有些想笑,“她这个人怎么样?”

“还好吧,挺热情的。就是吃东西的口味有些古怪,而且……有些时候,有点儿热情过度了。”

余凯琳把昨晚在韦隽家喝茶的经过讲给孟晓雪听。

“啊?她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孟晓雪皱起眉,“她怎么能逼着别人尝试那些奇怪的口味?”

“算了,后来我想了下,她也没恶意的。她是把我当成朋友,才会这样吧。”

“和这种人当朋友,我可受不了。”孟晓雪吐着舌头说。

沉默片刻,余凯琳说:“对了,我发现,她好像还有一些怪癖。”

“什么怪癖?”

“昨天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听到隔壁传来跑步的声音,一直跑了半个多小时呢。”

“睡觉之前跑步?”孟晓雪诧异地张大了嘴,“那样会令神经兴奋啊,还睡得着吗?”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样想啊,谁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跑步呀。”

“你没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没问。我觉得这是人家的事儿,我管不着。”

“我又没叫你去干涉她。你不是说她很想跟你做朋友吗?你就以朋友的身份去跟她说,睡前运动对健康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这样就可以很自然地跟她聊这件事了。”

“还是你会出主意。”余凯琳说,“下次我就这样跟她说。”

孟晓雪望着没吃完的饭菜。“你看,好好的一顿中午饭,我们却在说这些话题,现在还吃得下吗?”

“怪我。”余凯琳笑道,“下次我请你吃顿好的。”说着,她招呼服务员。“买单吧。”

两人离开小餐馆,在路上默默地走了好几分钟,彼此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着什么心事。

忽然,孟晓雪突兀地说道:“凯琳姐,我觉得……你隔壁的那个女房东,也许不是个普通人。”

余凯琳停下脚步。“什么意思?她不是普通人,是什么人?”

孟晓雪迟疑着说:“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是那种……有些不太正常的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想啊,她四十多岁还不结婚;喜欢那些怪异的口味,还逼着别人尝试;大晚上的跑步——这些事情,都显得她有些不正常啊。”

余凯琳思索着说:“我觉得……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我还没有觉得她有怪到不正常这种地步。”

“反正我提醒你一点——这种有着古怪嗜好的独身老姑娘,往往都有些偏执倾向,容易出现极端行为。如果你没惹到她,可能还好;但如果有一天,你冒犯了她,说不定她就会做出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余凯琳这时想起了刚去租房子的时候,韦隽对那对男女冷若冰霜,但面对自己时,很快又变得热情无比,前后态度的转变真的很大。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晓雪,你可别说这些话来吓我呀。”

孟晓雪显得有些为难:“凯琳姐,其实我也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又是跟这个房东当邻居,本来是不该说这些话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可是……我真的有这样的感觉啊。而且你不知道—我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准得多。”

“好了,别再说这些了。”余凯琳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总之我会注意的。”

《7》

在余凯琳看来,韦隽每天的生活相当枯燥乏味,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有着属于自己的“乐趣”。

现在,她就开始寻找这种乐趣了。

韦隽哼着自编的小曲,悠闲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套在手指上甩动着,然后走出家门。

来到过道上,她安静下来,左右四顾,确认没人之后,她走到余凯琳现在住的那间房子面前,用钥匙打开了门。

进入屋内,她轻轻将门关拢。

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到了—她可以尽情窥探房客的隐私。

首先,她走到衣柜面前,将柜门拉开,欣赏着里面的各种衣物。

唔,这些衣服太普通了,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她微微摇着头,显得有些失望。但很快,一些内衣引起了她的注意,令她精神为之一怔。

这女人在内衣方面的品位还是挺不错的——她想道—嗯,这套淡紫色蕾丝边的内衣就蛮适合我,我干吗不试试?

她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自己一丝不挂。她丝毫不觉得羞耻,将另一个女人贴身的内衣、内裤套到自己身体上,然后低着头满意地欣赏着,甚至在屋里转起圈来。

十多分钟后,她才不舍地将这套内衣脱了下来,把它们小心地放回原位。然后,尝试另一套丝质睡衣……

半个多小时后,衣柜门关上了—她深信,经自己小心谨慎的还原后,福尔摩斯都很难发现这些衣物被人动过。

接下来,第二个项目。

韦隽走到书桌前,将没有上锁的抽屉打开。本来,她只想寻找一些与房主私生活息息相关的小物件,以此推断房主的一些生活细节,并产生出于此相关的富有戏剧性的联想。但她惊喜地发现,这抽屉里居然躺着一个日记本!这简直是太好了——对于偷窥者来说,日记本无异于最好的礼物。

韦隽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将日记本翻开,像吸毒者找到了上等冰毒一样兴奋。

翻了几页,她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本,她打算像阅读一本厚厚的书籍那样慢慢品味。没想到的是,这是个新日记本,上面居然只写了两篇日记,就是从租房子那天才开始写的。

韦隽并不知道,余凯琳为了能彻底忘记黎昕,将以前的那个记载着往日情的日记本烧掉了。

虽然与期待不符,但仅有的这两篇日记的内容却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5月28日的日记)

“……今天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只花1500元(每月)就租到了市中心的房子。我根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本来还以为要先在旅馆里将就着呢……房子很不错,干净、卫生,到了晚上也很安静。女房东人很好,非常热情。她招待我吃她自己做的肥肠土豆盖浇饭,虽然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我还是很感激她。她说,希望能跟我做朋友,我又何尝不是呢?对于我这样一个独居在外的单身女人来说,能有一个邻居作为好朋友,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看到这里,韦隽脸上展露出无比舒畅的表情,显得极为满足。她翻了一页,继续品读。

(5月29日的日记)

“……今天他来找了我,以一个荒谬绝伦的理由,竟厚颜无耻地要求我回去和他继续住在一起。我现在光是看到他都觉得恶心,他居然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太可笑了……”

这一段,韦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猜测这是一对男女的情感纠葛,她接着往下看。

“……虽然我感到很惊讶,隽姐怎么能逼着我去喝那些奇怪口味的茶呢。但是,我想她只是太热情了而已。而我,竟然因为一时难以接受,就毫不领情地离开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我不知道有没有伤了隽姐的心。我决定明天跟她好好道个歉,真希望隽姐没有太生我的气……”

“噢,小可怜。”韦隽喃喃道,露出怜惜的表情,将日记本合拢,把它谨慎地放回原位。

她舒了口气,感到非常满意和充实。如果不是害怕碰倒了这里的一些东西,她简直想翩翩起舞。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事呢,我得检查一下那个。

韦隽走进卫生间,将灯打开。她靠近淋浴器侧面的那面大镜子,几乎把鼻子贴在上面仔细观察,然后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

非常好,不会有人看出一丝破绽的。

《8》

余凯琳以前都是盼着早些下班,但今天,她第一次希望在单位待的时间久一点。

今天中午和孟晓雪谈论的那些话题,真的有点吓到她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出来租房子住。也因此,她更恨黎昕了——如果不是他做了那种肮脏的事,她又怎么会处于如此境况呢?

下班的时候,余凯琳终于忍不住了,她拉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孟晓雪。

“晓雪,今天……你能不能到我那里去陪我住一晚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孟晓雪一愣,但立即明白了。“凯琳姐,是不是我们今天中午说的那些吓到你了。”

余凯琳无法逞强,只有点头。

孟晓雪想了想。“我去陪你住一晚上倒是可以,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总不能每天都去陪你睡吧?”

“我不会叫你每天都陪我的。主要是今天刚说了这些事,我特别害怕,过几天就会好些了。”

孟晓雪叹了口气。“唉,你这是何苦呀。人家黎昕要保护你,你又不肯。却找我陪你一起住……”

“好了好了,我说过别提他的。”余凯琳烦躁地说,“你就说陪不陪吧。”

“陪,陪,今天我就当一回‘三陪’吧!”孟晓雪做了个鬼脸,“但条件是你得请我吃牛排!”

“鬼丫头,撑死你!”余凯琳嗔怪道,旋即露出笑颜。

两个女人到西餐厅去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又去逛附近才开张的大商场。两人各收获了一件衣服,孟晓雪还买了一顶漂亮的帽子。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余凯琳心中的恐惧感被渐渐驱散了。

回到租房子那里,已经是九点过了。

孟晓雪进屋之后,在整间屋子里转了一圈。“这房子是挺不错的,干净,也比较清静,1500确实划算。”

“可惜就是只有一间屋。要是像你租的房子那样,是一套大房子的话,就可以和别人合租了。”

“合租也有很多弊端的。”孟晓雪坐到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比如说共用卫生间。有时你想上厕所,偏偏又有人占着,急死人。”

余凯琳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孟晓雪。“我现在觉得这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

“这倒是,一个人单独住,到了夜里挺让人发怵的。”孟晓雪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你?”孟晓雪问。

“还会是谁,就是那个女房东呗。”余凯琳压低声音,“这下你可以看看她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果不其然,韦隽站在门口,手里又端着一盘黄灿灿的油炸食物,笑容满面地对余凯琳说:“凯琳,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呀。你看,我又做了些油炸饼,带几个来你尝尝。”

“哎呀,隽姐,这怎么好意思呢,经常都吃你的东西。”

“客气什么,咱们是邻居,又是朋友嘛!”韦隽把盘子递给余凯琳,“还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呢。”

余凯琳简单地客套一句后,便不推却了,把盘子接过来。“那真是谢谢了,隽姐,进来坐会儿吧。”

“好啊。我一天待在家里闷死了,也想跟你聊会儿天……”正说着话走进屋来,韦隽一下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孟晓雪,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原来,你这里还有客人啊。”她望着孟晓雪,冷冷地说了一句。

余凯琳赶紧介绍道:“是啊,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叫孟晓雪。”

孟晓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主动伸出手来。“你是隽姐吧,你好。”

韦隽打量了她几眼,又望着她伸出来的手,好半天才伸出手来,几乎是轻轻地跟她碰了一下,就缩了回来。

余凯琳招呼道:“隽姐,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必了。”韦隽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有朋友在这儿,那我就不打扰了吧。”

“没关系啊,隽姐,我们又没什么事儿,可以一起聊会儿天嘛。”

“改天吧。”韦隽摆了下手,转身拉开房门,出去了。

余凯琳端着一盘油炸饼,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茫然地望向孟晓雪。

孟晓雪重新坐到沙发上,用手指轻轻按着嘴,然后摇着头,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嗤笑。

余凯琳坐到她身边,将装着油炸饼的盘子放到茶几上,尴尬地说:“我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

“她这算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

“她本来笑嘻嘻地要进来和你聊天,看到我后,态度大变……”孟晓雪思忖着,“她显然是冲我来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余凯琳感到难以理解,“她又不认识你,没理由讨厌或排斥你啊。”

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我中午就跟你分析了,她可能有些不正常,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种人的心态和想法跟一般人不同,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她的举动。”

“那你觉得她这是怎么回事?”

孟晓雪低头思索,半晌后抬起头来。“我看她刚才的表现,就像是在吃醋一样。”

“什么?”余凯琳感到啼笑皆非,“吃醋?我们都是女人,她吃什么醋?”

孟晓雪摆了下手。“不是那种意义的吃醋。我的意思是,像她这种深居简出、性格孤僻的单身老姑娘,在看待某些事情的时候,可能会非常偏执。比如说,她希望她是你唯一的朋友,而不愿你再结交别的朋友——如果你没有如她所愿的话,她就会很生气。”

余凯琳听孟晓雪这样一说,想了起来——租房子的第一天,韦隽说,她没有多少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希望能和自己成为好朋友;而当时自己顺着她的意思说有种孤独感,身边也没什么朋友……难道,她现在看到自己和孟晓雪在一起,竟会把这当成一种背叛?

呆了半晌,余凯琳讷讷道:“确实……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孟晓雪严峻地说,“对这种性情乖僻、喜怒无常的人只能敬而远之。”

余凯琳望着那一盘油炸饼,为难地说:“可是,并不是我要主动和她接触呀。你瞧,她不时就会送上一些食物、小点心之类来让我品尝。我如果不接受,她又会觉得我不领情;但接受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和她的关系近了?”

孟晓雪也望向那黄灿灿的油饼,不禁扑哧一笑。“不知道这回的油炸饼又会是什么怪口味。”

余凯琳说:“要不咱们一人尝一个?”

孟晓雪和她对视几秒,憋着笑说:“好吧,我还真有点好奇。”

余凯琳从盘子里拿起两个饼,递了一个给孟晓雪。两人盯着那油饼看了几秒,同时咬了一口。

孟晓雪细细咀嚼着。“我觉得……这味道还好吧,没有太难吃呀。”

“确实。”余凯琳说,“比较起那天的肥肠盖浇饭和加了奶油的清茶来说,这个味道还算是正常的。”

“就是油太多了点,吃起来有点闷。”孟晓雪又咬了一口,看到了油饼里包的肉馅,“还有……这个肉的味道怪怪的,我怎么吃不出来是什么肉啊?”

“嗯……肉微微有点腥味。”余凯琳说,“可能是羊肉吧。”

“不像。”孟晓雪摇着头说,“羊肉的颜色没这么红。可要说是牛肉的话,口感又不对。”

这时,余凯琳已经停止吃油炸饼了。

孟晓雪说:“这肉……不会是不新鲜吧。”

“我也不知道。”

“算了,咱们别吃了。”孟晓雪把剩下的油饼放回盘子里,“不管肉是不是真有问题,反正心里已经不舒服了。”

余凯琳望着那满满一盘油饼,犯了难:“还有这么多,怎么办啊?”

孟晓雪说:“倒掉呗,这种来历不明的肉做成的油饼,吃了之后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呢。”她端起盘子,走到垃圾桶旁,踩住开关,将整盘油炸饼全都倒了进去。

“哎……”余凯琳觉得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有些不忍,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被倒掉了,只好作罢。

孟晓雪的一只手上沾满了油,对余凯琳说:“我先洗澡了。”

“好。”余凯琳站起来,“我给你找条睡裙吧。”

孟晓雪接过余凯琳递给她的一条粉色睡裙,走进卫生间。

《9》

韦隽回到自己那边,带着满脸愠色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

几分钟后,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一个形象猥琐的老男人在主持一档娱乐节目——看得她恶心。其实也不怪这电视节目,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令她心生厌恶。她用力地摁了一下遥控器的电源键,将电视关闭,把遥控器狠狠地丢到一旁。

她讨厌自己的安排被人破坏,却又无处发泄,这种有气无处撒的滋味令她无比烦躁。

突然,韦隽想到一个问题——那女人只是来玩一会儿的吗?她今晚不会是要住在这里吧?她们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她(余凯琳)不是说她没什么朋友吗?耍我?

她越想越生气,两排牙齿格格地磨蹭起来,胸中一团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我得确定一下—她想道,移步朝卫生间走去。

韦隽这边的卫生间和余凯琳那边的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这种结构本来修房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经过了韦隽的亲手改造。

这是她的一个重大秘密——曾经住在这里的房客无一人知晓。

韦隽走到卫生间的墙边,拉开面前的壁柜,将用做掩饰和遮挡的各种沐浴露、洗发液拿开,露出一块被横板隔断的透明玻璃。

从这块玻璃看过去,余凯琳那边的卫生间一览无余——而从那边看的话,是一块大镜子。

这块特殊的单面透光玻璃,像一张宽幅大纸,书写并记录着韦隽无数次卑劣的偷窥经历。

几乎每一晚,韦隽都会定时守在这里,像欣赏电影一样将对面卫生间里的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获得莫名的满足和变态的快感。

前几个晚上,余凯琳一成不变的洗澡动作她有些看够了,今晚正好换个新鲜的。

她开始期待孟晓雪今晚能留下来了。

她没有失望。

十多分钟后,孟晓雪拿着一条粉色睡裙走进了卫生间。

韦隽的情绪变得亢奋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我要看看这婊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全都展现出来吧,最好一丝也不要保留。

在韦隽的注视下,孟晓雪脱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露出年轻而性感的胴体。她走到淋浴器下,旋开开关,花洒里喷出数股细小水流。

待水温调节合适后,孟晓雪闭上眼睛站在花洒下,温暖的水流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从上而下地冲洗着她。孟晓雪用手指梳理着披肩的长发,然后用手抹掉眼前的水,拿起旁边一个玻璃小台子上的洗发乳,挤了一些在手心,抹在头发上,开始洗头。

韦隽看了几分钟,有些失望——孟晓雪洗澡的过程平淡乏味,没有她期盼的某些精彩看点。渐渐地,那边浴室的雾气使镜面模糊起来,令她不怎么看得清了。但她并不打算放弃,把脸凑近了些,睁大眼睛,像是非要看出个名堂不可。

突然,那一边的孟晓雪像是猛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显得一惊,然后双手护住上身,惶恐地左右张望。

韦隽也感到惊愕无比——这种偷窥,她进行过无数次了,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任何破绽。但孟晓雪此刻的表情,好像她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这女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韦隽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啊……她怎么发现得了?

韦隽的心脏怦怦狂跳着,她继续注视着特殊玻璃的另一边,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孟晓雪左右四顾,却没把目光锁定在镜子上,可见她并不知道蹊跷所在,但她确实感觉到了异样,关掉了淋浴,匆忙地套上睡裙奔逃出去。

韦隽迅速地将沐浴露、洗发液装回原处,挡住玻璃,然后将壁柜关拢。

余凯琳正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看见孟晓雪神色惊慌地从卫生间冲了出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孟晓雪坐到余凯琳身边,脸色苍白、呼吸短促,好一阵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刚才感觉……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这句话把余凯琳吓得浑身一抖,后背倏地蹿起一股凉气。“什么!”她把杂志一丢,惊骇地捂住了嘴。

“我正洗着澡,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好像……有人在偷看!”

余凯琳恐惧地缩紧身体:“你看到人了?他在哪里偷窥?”

“没有……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余凯琳有些怀疑地望着孟晓雪。“感觉?这种东西可信吗?”

孟晓雪焦急地说:“当然可信!我告诉过你的,我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余凯琳迟疑片刻。“那……我们一起去卫生间看看吧。”

孟晓雪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两个人互相挽着手臂,战栗地慢慢靠近卫生间。推开门,这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余凯琳看了下上方通风的小窗子,此刻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她说:“如果有人要偷窥的话,只能是从这个小窗户里——可这里是二楼啊,怎么可能有人爬这么高?”

孟晓雪答不出话来,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晓雪,你是不是产生错觉了?”余凯琳问。

孟晓雪警觉地站在卫生间里,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吐了口气,扯了余凯琳一下。“咱们回客厅去吧。”

重新坐下来,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的眼睛。“凯琳姐,你听我说,在我八岁那一年的时候,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跟几个小伙伴一起玩耍。本来玩得很开心,忽然感觉心里烦躁不安,异常难受,竟不由自主地大哭了起来。我妈妈以为我受了欺负,出来质问那些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当时他们都蒙了—包括我自己在内,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无论大家怎么劝,我都哭个不停……结果半个小时后,妈妈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我爸爸开的出租车在半个小时前和一辆公交车相撞,他……当场就死亡了……”

说到这里,孟晓雪淌下了眼泪。余凯琳既惊讶又难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挽住了晓雪的肩膀。

孟晓雪深呼吸一口气,将眼泪拭干。“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凯琳姐,我说出来,不是想让你跟着我一起伤心,而是想告诉你,我说自己的直觉比一般人强,是有根据的!”

余凯琳感慨道:“我以前只在书上或电影里看过这样的事,没想到这种事现实中真的存在。”

“而且在我身上,还发生过不止一次。”孟晓雪说,“当然,不一定都是有人死这样的事。有时只是一些小事,比如迷路后选择哪条路才是正确的之类——但是,这些事都应验了我的第六感确实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第六感?”

“没错。你不知道吗?第六感其实就是我们潜意识的能力,是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只是大多数的人第六感都比较弱,所以感觉不到而已。但我,恰好就是那种第六感较强的人,所以能凭直觉感知到一些别人无法洞察到的事情。”

“比如说,你刚才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你,就是第六感的表现?”余凯琳问。

孟晓雪默默地点了下头。

“晓雪,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说明什么?”余凯琳忧心忡忡地问。

孟晓雪望着好友,缄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凯琳姐,我觉得……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有问题。”

余凯琳心中骇然,惶惶地问道:“有什么问题?”

“具体不知道,但总有种让人很不安心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一进门就有这种感觉了?”

“不……”孟晓雪埋头沉思,“刚进门的时候,感觉并不明显,就是从那个隽姐来过之后……再加上后来在卫生间里……”

说到这里,孟晓雪猛然抬头:“对了,我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是从那女房东来拜访过后才出现的。也许……并不是房子有问题,而是这个女房东有问题!’

余凯琳想起孟晓雪白天跟自己说过的话。“你好像一直都怀疑她有问题。”

孟晓雪睁大眼睛说:“不,我中午跟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不确定的推测而已,但今晚见过她的面、并在这里设身处地地待了这么久之后,我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了!”

余凯琳问:“你到底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孟晓雪眉头紧蹙。“这个……我不好妄加判断,但我敢肯定在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余凯琳抬头仰望天花板,神情惘然。“也许,我们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秘密……”

“你想说的是‘隐私’吧?”孟晓雪说,“况且,就算我们藏着秘密,但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威胁——但这个女房东,就很难说了。”

“你认为她会是危险人物?”余凯琳望着孟晓雪,“这样说也太夸张了吧?就算她性格孤僻、脾气古怪,但我觉得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孟晓雪表示无可奉告地耸了下肩膀,显然她也不敢肯定。

沉默的空气持续了一阵,孟晓雪说:“凯琳姐,为了保险起见,你别住这儿了,换个地方租房子吧!”

余凯琳叹息道:“哪有这么容易重新租房子呀?这附近的房子俏着呢,早就租完了。再说了,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没钱再租别的房子了。”

“要不……你想个理由,叫她把房租退给你?”

“我能想出什么理由啊?”余凯琳十分为难,“这房子又没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开得了口?”

孟晓雪思索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觉得这事确实不好办。

余凯琳说:“算了,晓雪,别费这心思了。总之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会引起重视的,大不了我处处小心谨慎,不招惹她就行了。”

孟晓雪犹豫着说:“凯琳姐,你别怪我又提起黎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他肯真心跟你道歉,你不妨就依了他,回他那里去住吧。”

这一次,余凯琳没有坚决反对了。她咬着嘴唇思量了好久,没有说话。

接着,两人聊了一会儿别的话题,渐渐从惶恐不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睡觉之前,余凯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记录在日记中。

《10》

公司楼道的垃圾箱里,又插上了一束娇媚动人的鲜花,这次是淡紫色的洋桔梗。

余凯琳真希望黎昕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是几束鲜花就能挽回的?

实在是浪费时间,白费心思——也让这本该盛开在美丽花圃中的鲜花摆错了地方,就像他此刻表错了情的爱慕一样,没有丝毫意义——她不无遗憾地想道。

上午刚过十点的时候,余凯琳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

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走到楼道里。

“喂,妈,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出母亲焦虑的声音。“凯琳,你爸病了。”

余凯琳心头一紧。“什么病?”

“最近他老是头晕、胸闷,全身无力,我昨天陪他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好像是得了一种叫……‘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病。”

“这病严重吗?”余凯琳问。她没听说过这病的名字。

“医生说这是比较严重的病,必须马上安装心脏起搏器,否则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那就听医生的,赶紧做手术安装心脏起搏器呀!”余凯琳焦急地说。

“凯琳,你知道,我们去年买了房子,家里的钱全花光了,还欠了亲戚十万元钱。现在我们手头只凑得出一万多块钱,做手术不够啊。”

“医生说这手术需要多少钱?”

“光是心脏起搏器就要两万多,再加上手术费、医药费什么的,要好几万呢!我们现在哪有这么多钱啊……”母亲呜咽起来。

余凯琳握着手机发怔,心中阵阵抽搐。

“凯琳,你那儿现在有钱吗?”母亲问。

“我……”余凯琳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怎么如此没用,在父母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竟然一点钱都拿不出来。

母亲见女儿沉默不语,明白了,立刻安慰道:“没关系,凯琳,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妈会想办法的。”

“妈,你能想什么办法呀?”

一阵缄默后,母亲低沉地说:“实在不行,只有把房子卖了呗……”

余凯琳着急了:“这不行!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儿呀?”

“可你爸的病也不能不医呀。”

余凯琳焦躁地思忖着,对母亲说:“妈,这样,你们手头不是有一万多吗?我再给你们寄一万元过来,剩下的钱你们找亲戚朋友先借着,把这个难关挨过——千万别卖房子!知道吗?”

“你有一万元吗?”母亲了解女儿,如果有钱的话刚才她就已经这样说了。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想办法的。总之,就按我说的这样办吧。”

母亲犹豫片刻。“……好吧。”

“这两天我就把钱汇过来,妈,你别着急……”余凯琳又说了一些安慰母亲的话。

挂断电话后,她心急如焚。

话说出来倒是容易,可到哪儿去凑这一万元呢?

她能想到的,只有借助于自己唯一的朋友孟晓雪。

中午吃饭的时候,余凯琳把父亲得病的事告诉孟晓雪,还没等她把借钱的话说出口,聪明的孟晓雪已经猜到她的意思了。

“凯琳姐,你说吧,需要多少钱?”孟晓雪直爽地问道。

“晓雪……你现在有钱吗?”

“看你借多少。”

“……一万。”

孟晓雪想了想。“凯琳姐,你知道,咱们工资都差不多,你没法存得起钱来,我也一样。我之所以手里还有些余钱,是因为我妈妈给我寄了些用于应急的钱——现在,这钱就先借给你应急咯……”

余凯琳感激地紧紧抓住了孟晓雪的手。“晓雪,真是太感谢你了!后面几个月,我一定省吃俭用,尽快把钱还给你!”

“那倒不必,你迟些还给我也没关系。”孟晓雪说,“可是,我刚才还没说完呢,我手里没有一万元,只能借给你五千。”

“啊……”余凯琳神情又低落了,“那还有五千怎么办?”

孟晓雪说:“黎昕呢?”

余凯琳咬着嘴唇不说话,眉头紧蹙。

“凯琳姐,我觉得这种非常时候,你就别再顾及面子了。既然黎昕肯低头认错,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这个时候要他帮你的话,他会万死不辞的。”

余凯琳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也想过他……但是,我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他是典型的‘月光族’,每个月的工资能用到月底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件事情,就算他想帮我,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晓雪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望着余凯琳说:“我倒是想到个主意。”

“什么主意?”

“昨晚我们不是还在说,如果要叫你那个房东退余下的房租的话,没有合适的理由吗?现在这种状况,不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余凯琳眼睛一亮。“对啊,我就说父亲生了重病,一方面要用钱,另一方面我也要回老家照顾他,这样就可以要求她退房租——剩下的五千元就有了!”但随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可这样的话,我住叨儿呢?我没钱再租房子了呀。”

“你可以住到黎昕那里去啊——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暂时到我那里去挤一下。”

“嗯,就这么办——晓雪,你真是太好了。”主意拿定,余凯琳感觉心中如释重负,顿时轻松了许多。

晚上,余凯琳敲开了韦隽的门。

“凯琳,有事吗?”韦隽站在门口问。

“嗯……”余凯琳露出有难处的样子。

韦隽打量了她几秒。“进来坐吧。”

余凯琳坐下来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讲了出来:“隽姐,今天上午我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说我爸……”她详细地把父亲生病的情况叙述了出来,并特别强调了自己和家中都没钱的事实。

“哦,这样啊,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韦隽问,其实心中有些猜到了。

“隽姐,现在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有暂时不租房子,把钱寄给家里,多少有点帮助。”

“你是想让我把房租退给你吗?”

余凯琳窘迫地点着头,又赶紧补充道:“啊……隽姐,不用全部退给我,只要……五千就行了。”

韦隽盯着她的脸,许久没说话,房间里出现一种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把租房子的钱寄回家去,那住宿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余凯琳说:“我只有到同事租的房子那儿去挤着她住一阵子了。”

“就是昨晚那个叫孟晓雪的吗?”

余凯琳轻轻点头,她隐隐感觉到韦隽有些不快,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是何种反应、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中忐忑不安。

韦隽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当着余凯琳的面拉开柜子中间的一层抽屉,拿了5000元现金出来。

“喏,拿着吧。”韦隽将钱递给余凯琳,“数一下。”

“不用了隽姐。”余凯琳感激地接过钱,“感谢你能答应我这不情之请。这几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明天早上就搬走,到时候再来跟你道别。”

看到余凯琳准备站起来,韦隽坐到她的旁边。“等一下,我可没说这钱是退给你的房租啊。”

余凯琳一愣,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韦隽望着她。“我说过了,我把你当作朋友。现在你有困难,我怎么能眼看着你陷入困境呢?你去和你朋友挤着住,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还是继续住在这里吧。”

余凯琳完全没想到韦隽竟然会这样,一时因愕然而合不拢嘴。良久之后,她才说道:“隽姐,这样怎么好意思呢……”

韦隽用手势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也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别推辞了。”

余凯琳心中暖烘烘的,感动不已。她点了点头,将钱放到皮包里,随即说:“隽姐,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哦,对了,我打张欠条给你吧。”说着就要从包里摸出纸笔。

韦隽按住她的手:“别写了,又不是多大笔数目。我相信你。”

余凯琳的身心都快被洋溢出来的暖意所融化了。她满脸通红地说:“隽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我真是太幸运了。”

韦隽笑着说:“别说这些了。朋友嘛,有困难的时候就该互相帮助。”

余凯琳站起来,“隽姐,那我就过去了。”她最后说道,“真的很感谢你。”

韦隽微笑着,送她到门口。

房门关拢后,屋内的女人嘴角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浅笑。

余凯琳回到自己那边,打开皮包把钱数了一遍——没错,五千元整。

太好了,事情竟然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不但在一天之内凑到了一万元,还避免了被迫向黎昕屈服的难堪局面。

余凯琳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她想起之前对韦隽的种种猜忌和误解,简直觉得脸红心臊、羞愧难当。

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同时也是出于对韦隽的感激,她决定这个周末请韦隽吃一顿饭,好好回报一下女房东——不,是新朋友。

《11》

明4日,星期六。

市公安局。

叶磊刚办完一个案子从外面回来,大汗淋漓。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队长霍文就迎面向他走来,招了下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哎,要命。”叶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会马上就又有新任务了吧。”

走进队长的办公室,叶磊坐到霍文对面的一把皮椅上,问道:“队长,有什么吩咐?”

“这几天,你那里还是没接到失踪人口的报案?”霍文问。

“没有。”叶磊摇头。

“看来我们的判断是对的——杀人碎尸案的被害人确实是外地人或流动人口。”

叶磊想了想,说:“可是,就算是外地来的人,也不可能和周遭的人完全没联系啊。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的话,难道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就不觉得奇怪?”

霍文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我分析,有两种情况。第一是,被害者是没有工作或居无定所的流动人口。由于她没有固定接触的对象,所以在失踪(被害)后,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叶磊点点头,继续听着队长的分析。

“第二种情况是,被害者是有工作和固定居所的,但凶手在将其杀害前,使用了某种方法,使得周遭的人认为被害者只是‘暂时离去’,而不是‘永远消失’——所以,直到现在也没人来报案。”

叶磊用手捏着下巴:“队长,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制造出了一种被害人是离开本地或变换居住地点的假象来迷惑众人?”

“这种可能性很大。”霍文停顿一下,“第二个受害者的第一部分(残肢)出现的日子是5月29日,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第二部分残肢还没被抛出来。”

“队长,你想说什么?”叶磊问。

霍文沉默良久。“我在想,这个凶手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决定抛尸日期的呢?仅仅是随机的吗?”

“总不会抛尸还要看心情吧?”叶磊半开玩笑地说。

霍文严峻地注视着他。“说不定,真的是你说的这样呢。”

叶磊撤掉了脸上的笑意,换成严肃的表情。

“我上次就分析了,这种变态杀手的心理和正常人不同。杀人碎尸对他(她)来说,不一定意味着毁尸灭迹,而可能只是一种娱乐,或者是发泄——这当然和凶手的情绪相关。当他(她)情绪稳定的时候,也许做这种事情的欲望就会低一些;而当他(她)心情不畅,或心理不平衡的时候,就会想做这些事情来发泄或是寻求刺激了。”

叶磊说:“队长,你的意思是,凶手之所以过了七天都没有把(第二具)尸体的另外一部分丢弃出来,是因为他(她)这几天的心情还不错?”

“只能说有这种可能吧。总之,这段时间,仍然要加强夜晚——尤其是对小街小巷的巡逻。还有密切关注与外来人口接触频繁的人,不能掉以轻心。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三个受害者!”

“是!”叶磊站起来,行了一个警礼。

今天下午,余凯琳到超市去买了一堆食材和水果,还有餐具——她上午跟韦隽说了,晚上要请她吃饭——韦隽显得很高兴。

新鲜的牛里脊肉、鸡、胡萝卜、洋葱和紫甘蓝,还有红酒和各种调味品,以及餐后的水果——西瓜。余凯琳清点着自己所买的东西——嗯,都齐了。

她拎着这一大包食材回到租房子的地点,看了下时间,已经4点钟了,可以开始准备了。

六点钟,韦隽从隔壁过来了,她一进门,就赞叹道:“嗯,好香!”

余凯琳笑着说:“我正在做……”

“等一下,让我猜猜看。”韦隽用手势截断余凯琳的话,用嗅觉刺探着房屋里飘溢的香味,“是烤鸡,对吗?”

“啊—”余凯琳惊讶地说,“是的!隽姐,你的鼻子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经常做饭的人,对各种香味都很熟悉了。”

“马上就好了。隽姐,你先坐会儿,看会儿电视吧。”余凯琳招呼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我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一过来,就可以煎牛排了。”

韦隽笑道:“看起来你是准备请我吃西餐了。”

余凯琳不好意思地说:“中国菜太复杂了,我不怎么会做,西餐相对要简单些。”

“西餐很好。那我就等着品尝你的手艺了—哦,顺便说一下,我的牛排要六成熟。”

“好的,二十分钟后就可以用餐了。”

余凯琳转身到厨房去忙碌了。韦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时装杂志。

六点半,余凯琳把做好的蔬菜沙拉、黑胡椒牛排和蜜汁烤鸡端上餐桌,再摆上两个高脚玻璃酒杯,倒上红酒。餐桌是一张铺上了桌布的折叠小方桌,这样一些东西就把桌子整个占满了。

韦隽走过来,看着一桌像模像样的西餐,赞赏道:“真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看起来就跟西餐厅里的一样呢。”

“见笑了,隽姐。实际上,我就只会做这几个菜而已。”余凯琳招呼道,“请坐吧。”

两人相对而坐。余凯琳端起酒杯。“隽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

“感谢的话就别再说了。”韦隽端起酒杯,“你这么客气,咱们都会很拘束的。像朋友一样轻松地吃饭、聊天,好吗?”

余凯琳一笑。“好的。”两人一起呷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先尝尝牛排吧,这个要趁热吃。”余凯琳对韦隽说。

“好的,我尝尝。”韦隽用餐刀切下一小块牛肉,用叉子送进嘴里,“嗯,很好吃!嫩,而且肉汁丰富。”

“合你口味就好。”余凯琳又用餐刀从整只烤鸡上割下一只鸡腿来,放到韦隽面前的一个空盘子里,“再尝尝这个吧,隽姐。”

韦隽用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鸡腿来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这个更好吃,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事实上,余凯琳确实是投其所好做的这道蜜汁烤鸡,她知道韦隽喜欢吃带甜味的东西。此刻,她见客人吃得很满意,自己也觉得很有成就感,高兴地说:“你喜欢吃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手艺不到家呢。”

“唔……”韦隽很享受地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不只是好吃,我简直迷上这味道了—你能教我怎么做这种烤鸡吗?”

“很简单。用微波炉就能做了。”

“你买了微波炉?”

“嗯,我一个人吃饭,用微波炉方便些。”

“你教我吧,是怎么做出来的。”韦隽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兴致盎然地问。

“首先将鸡腹掏空,用牙签将鸡肉表面扎上很多个小孔。再把盐、胡椒粉、辣椒粉和麦芽糖浆均匀地涂抹在鸡的内外……”

余凯琳细致地讲述着烤鸡的制作过程。韦隽眼睛一眨不眨,显得很有兴趣。讲完后,韦隽点着头,表示懂了。

“你是怎么会做这道烤鸡的呢?”韦隽好奇地问。

“我以前买了一本食谱,自己在家里试着做出来的。”

“太好了!”韦隽欣喜地说,“你知道,我很喜欢研究做各种美食,没想到你也喜欢——以后咱们可以多交流!”

“嗯,是啊……”余凯琳礼貌地答应着。

接着,两人又随意地聊着一些女人间的话题。不论谈论什么,余凯琳都尽量顺着韦隽的意思说——她看得出来,她这次请客是相当成功的。韦隽满面红光,显得情绪极佳。

进餐到一半的时候,韦隽把杯中的红酒喝完了。余凯琳要跟她倒酒,但她摆了摆手,说:“我今天很开心,想尽兴一些,喝这个酒有点不带劲。”

余凯琳显出抱歉的样子。“对不起,隽姐,我只买了这一瓶酒。”

韦隽竖起食指摆了两下。“你等着。”起身后,走出了房门。一分钟后,她拿着一瓶白酒回来了。

“怎么样?换成喝这个吧。”韦隽重新落座,晃了晃那瓶酒。

“啊……吃西餐喝白酒,不大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相信我,烈酒适合于任何场合。”韦隽将瓶盖打开,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白酒,抬头问余凯琳,“你也来点儿?”

“我就喝红酒好了。”余凯琳握住酒杯,杯底还剩了浅浅的一层酒。

韦隽扬了扬眉毛。“我这可是瓶好酒哦,你真的不品一口?”

“我不怎么会喝白酒。”

“就当是陪我喝一点吧。”韦隽用恳切的眼神望着余凯琳,“少喝点儿。”

余凯琳不好再推辞了,只有答应:“好吧。”将杯中剩下的那一点红酒喝完,将杯子递了过去。

韦隽很高兴地在余凯琳的杯中倒了半杯白酒。她将杯子递给余凯琳,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这次换我敬你一杯了。”

余凯琳双手托住杯子,惭愧地说:“隽姐,都是我在承蒙你的照顾,还是应该我敬你才对。”

韦隽摇着头说:“不,我也要感谢你。你让我真的有种交了个好朋友的感觉。不像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她话音戛然而止,怔了怔,张开的嘴唇颤动一下,像是意识到失言了。

余凯琳不由好奇地问道:“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怎么了?”

“没什么。”韦隽恢复了正常神情,“她只是……有些表里不一、虚伪不实而已……算了,不说她了。”她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余凯琳将杯子迎过去碰撞了一下。“干杯。”

虽然说的是“干杯”,但余凯琳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她不适应白酒那浓烈刺激的烧灼感。但反观韦隽,竟真的把大半杯白酒一饮而尽了。

韦隽喝完后,望着余凯琳的杯子。“你怎么没喝呀。”

“我……真的不怎么喝得惯白酒。”

“你看,我这么大一杯都干了,你总要喝一半吧,要不然可是看不起我哦。”韦隽半开玩笑地说。

余凯琳无奈,只有硬着头皮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半,被火辣的酒劲呛得直皱眉头。

“哎,这就对了。”韦隽满意地说,“好了,剩下的我也不劝你了,慢慢喝吧,今晚你就把杯子里那一点儿喝完就行了。”说着往自己的杯中又倒了大半杯。

余凯琳很少喝酒,尤其是度数这么高的白酒。她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再加上喝杂了,之前又没吃什么东西——渐渐地,她觉得头晕目眩起来,胃也有些难受。本来还能勉强跟韦隽说着话,后来就什么都听不清了,晕乎乎地用手掌撑着头,昏昏欲睡。忽然,她一阵反胃,之前吃进去的酒菜猛地涌到了喉咙,呼之欲出,赶紧用手捂住嘴,踉跄着冲向卫生间。

“哟,不好。”韦隽知道余凯琳要吐,赶紧放下酒杯,快步走过去扶住她。到了卫生间的洗手池,余凯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韦隽在旁边帮她轻轻拍着背。

吐了一阵过后,肚子里空了,人也清醒了许多。余凯琳捧了几把凉水漱口,又将毛巾浸湿洗了把冷水脸,终于感觉好多了。韦隽扶着她坐到外面的沙发上。

余凯琳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韦隽倒了杯温水过来,余凯琳接过来喝了。韦隽问道:“怎么样?现在要舒服些了吧?”

“嗯。”余凯琳脸颊绯红,“隽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也没胃口了吧。”

“哪儿呀,还不是怪我,硬要你喝白酒。哎,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喝的话,我就不劝你喝了。”

“我很少喝白酒。”

“看得出来,才这点儿酒就把你撂趴下了。”韦隽笑着说。

余凯琳勉强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冰箱里有西瓜,我去切一下。”

“你坐着,我来吧。”韦隽按着余凯琳的肩膀,站起来朝冰箱走去。

一会儿,韦隽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里出来了。余凯琳胃里火烧火燎,正好想吃些冰凉爽口的来镇一下,接连吃了好几块西瓜。

现在,余凯琳的胃里舒服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晕。她说:“还好明天是星期天,要不然的话我这状况怕是起不来上班了。”

“没这么夸张。你从来没醉过吧?睡一晚上就好了。”韦隽说,“对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在哪家公司上班呢。”

“一家室内装潢设计公司,就在这附近。”余凯琳从旁边的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韦隽。

“哟,原来你是个高级设计师呀,真不简单!”韦隽看着名片上的介绍,睁大眼睛。

“什么呀,还不就是给老板打工的。”余凯琳自嘲地笑了一下。

韦隽望着名片,又望了望余凯琳那张俊俏的脸蛋,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有件事我真是想不通,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又是高级白领,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余凯琳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亮汪汪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黯淡的光。

韦隽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表情,心里立刻清楚了七八分,对别人隐私的探知欲像手指甲在她的心尖轻轻挠动,令她心痒难耐。她试探着问道:“你不是没有男朋友,而是和他闹矛盾了吧?”

余凯琳本来是不想说起这些事情的,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忽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想向人倾述的欲望。压抑许久的惆怅、心酸和愤懑一齐涌上心头,话已经到了嘴边,不吐不快了。

“是的,我之前交了一个男朋友。但我们之所以分手……不是普通恋人闹矛盾这么简单的……”

韦隽听到她开始说,便完全放心了。她知道,所有想要倾吐心事的人,只要一开了头,就不可能停得下来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她以关切的口吻问道。

余凯琳背靠着沙发靠垫,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显然陷入了回忆。“本来,我们的感情很好。虽然我们从认识到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但我却认为这就是我生命中的男人,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所以义无反顾地把身体交给了他,并住到他那里去,和他同居。我很爱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我在他心中也是唯一……直到一个多星期前,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天真……”

“出什么事了?”

“那天就跟今天一样,也是周末。我本该休息的,但公司有个紧急任务,要求我们几个设计师加班。我便在公司一直加班到晚上……

“其间,我跟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叫他晚饭不要等我,并说我可能回去得有点晚。他说本来是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的,现在只好一个人去了。我当时还觉得有些愧疚,一心想着早点回去陪他。

“接近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和同事终于完成了任务。我本打算立即回家,但同事提议去吃宵夜,我也确实饿了,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在路过一条街的时候,我无意间朝旁边一条黑暗、狭窄的小巷望了一眼,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男朋友?”韦隽神情专注地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余凯琳紧紧咬住下嘴唇,接下来的回忆令她痛苦不堪。

“他……和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浓妆艳抹的女人抱在一起,不顾周围的环境有多么糟糕,只因那里有一个垃圾桶可以作为遮挡,便和那女人不知廉耻地互相抚摸、拥吻。那女人装着一身艳俗的衣服,腿上套着网状的黑色连裤袜,脚下是品位低下的厚底高跟鞋……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角色。”

“你觉得她是妓女?”韦隽盯着她,“你认为你男朋友在跟妓女乱搞?”

余凯琳苦笑一声。“这还有什么疑问吗?事实摆在眼前,再明显不过。”

“你当时有没有走过去当场质问他?”

“没有。他们靠在墙边,他背对着我,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只是认出了他穿的衣服。我当时心中还残留了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一个和他有着相似背影的男人——我仍然幻想着这不是他。”

“那你是怎么确定的呢?”

“我躲到一侧,摸出手机,打他的电话。当听到他的手机铃声从那阴暗的小巷传出来时,我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所有的精气神也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立刻挂断了手机,带着屈辱和愤怒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后来呢,他回来后,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他还有解释的余地吗?他明白我看到了一切,撒谎和辩解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有跪在我面前,说他只是一时孤独寂寞,才忍不住去沾染那种女人。他乞求我能原谅他的一时糊涂。”

“这么说,他承认他找的是妓女?”

“是的。他说,正因为那是妓女,所以他对她们不会有丝毫的感情。他只是肉身有些出轨,但内心却是忠于我一个人的……”

“别相信他的鬼话!”韦隽突然咆哮起来,怒不可遏,“这些挨千刀的、卑鄙下流的臭男人!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下贱!他们不配得到任何同情,应该去死!下到地狱十八层去被恶鬼碎尸万段!”

余凯琳怔怔地望着突然暴怒的韦隽,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余凯琳被她青筋暴露、面目狰狞的模样吓得瞠目结舌,最后几分酒劲全被吓醒了。

“隽姐,你……怎么了?”她小心地问道。

韦隽望着余凯琳,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调整着情绪,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哦,没什么,只是……你讲的这些事,令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她说,仍喘着粗气。

“难道,你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嗯……但我不想回忆了,也不想讲出来。”她盯着地板说。

余凯琳赶紧说:“没关系,隽姐,我知道这些事情是非常令人心伤的。你不愿讲的话,就别去回想了,最好是忘了这些事。起码……我就是这样做的。”

韦隽扭头望着她。“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他,搬到这里来住的?”

“是的。”

“那他后来有没有来找过你?”

“……来过,他厚颜无耻地说,不会放弃追求我,还希望我能回去继续和他住在一起。但我告诉他,这不可能了。我对他已经死心。”

“你真的对他死心了?”

余凯琳短暂地迟疑了一两秒。“是的。我觉得他既然会做出这种行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就像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样。而且这件事真的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我觉得他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变得肮脏了。”

韦隽盯视着余凯琳,微微点头道:“你说得对,就该这样。”

房间里静默了一阵。两个女人都找不到说话的内容了。

为了化解沉闷的气氛,余凯琳招呼韦隽:“隽姐,吃西瓜呀。”

“不吃了,我回去了。”韦隽站起来,望着杯盘狼藉的餐桌,“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余凯琳摆着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那好吧。”韦隽端起茶几上装西瓜皮的塑料盘。“垃圾我帮你带出去丢一下,西瓜皮留在垃圾桶里会招苍蝇的。”

“那谢谢了,隽姐。”余凯琳说。

韦隽端着塑料盘走到垃圾桶旁,用脚踩开桶盖,正要把西瓜皮倒进去,忽然看到了垃圾桶里的一样东西,本来已经平和的脸色一下又沉了下来。

余凯琳看到韦隽脸色骤变,一脸不悦,觉得有些奇怪,忙走过来问道:“怎么了,隽姐?”同时朝垃圾桶里望去。

啊——她心里大呼一声——天哪,垃圾桶里留着几个韦隽送来的油炸饼!那天孟晓雪倒掉后,自己就彻底忘记这件事了!

余凯琳尴尬极了,局促地解释道:“隽姐……真不好意思,油炸饼我本来觉得挺好吃的,但是有些太油腻了,我就……”

“没什么。”韦隽冷冷地说,“算我自作多情吧。”

余凯琳面红耳赤。“不,隽姐,不是这样的……”

韦隽把装着西瓜皮的塑料盘递给余凯琳,然后蹲了下来,双手竟伸进垃圾桶里,把那几个油炸饼捡了起来。

余凯琳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错愕不已:“隽姐……你这是干什么?”

韦隽瞥了她一眼,阴沉地说:“没什么呀,你不吃,我就拿去喂狗。免得浪费了多可情。”

这句冷冰冰的风凉话就像一根冰锥狠狠地扎进了余凯琳的心。

韦隽招呼也不打一个,拿着那几个油炸饼,拉开门出去了。

余凯琳全身像瘫软了一样,缓缓地顺着墙边滑了下去,神情呆滞地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许久后,她用手捂住脸,呜咽起来。

顺着脸颊默默流淌下来的泪水里,包含着她的寒心、后悔、歉疚和委屈。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来一切都处理得还算好——自己小心谨慎才苦苦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却在最后一刻烟消云散了。她从没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此刻,只有日记本才是她最忠实可靠的朋友,它能包容和理解自己的所有苦衷。余凯琳含着泪水,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和心酸记录了下来。

收拾完餐具杯盘,她身心俱疲,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休息。

余凯琳站在热气腾腾的淋浴花洒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隔着一块玻璃,一双怨毒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这晚睡着后,她又听到隔壁传来了跑步声。时间还是十一点半。

声音比上次更大一些,表明她跑得很重。

余凯琳骤然想起,上一次听到跑步声的那一天晚上,她拒绝了喝韦隽的茶;而这次,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难道,在屋内跑步意味着她在生气?而这是否代表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余凯琳忽然感到全身发冷。

《12》

对于流浪汉来说,想要吃一顿真正意义的“早”饭是很困难的。早晨,人们疾步穿梭于各条大街小巷,目的是上班或上学,根本没有闲暇去关注街边的一个老乞丐,当然就更谈不上施舍了。要想从垃圾箱中捡到他们吃剩的早餐,一般得九点半过后才行。

本来,老流浪汉清楚他的早饭时间。但问题是,他昨天一整天都没能吃到什么东西,所以尽管现在才清晨五点,他已经饿得两眼发花了。

他必须碰碰运气,即使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期待着能在某一个垃圾箱里翻出些昨天残留的食物来。

老流浪汉沿着大街接连翻找了两个垃圾箱,结果是一无所获——垃圾箱显然已经被昨夜的某个拾荒者提前光顾过了——不但没有能吃的东西,就连能卖点儿钱的塑料瓶、包装袋都没有。他沮丧极了,内心的失落却像催化剂一样令饥饿感急剧膨胀。他必须继续下去。

走过两条街后,老流浪汉来到一个小型菜市场,再过一个多小时,这里就会热闹起来。他认为,这种地方总是会残留下一些食物的——但是,该死的,市场管理员雇佣的清洁工居然把这里打扫得像滑冰场一样干净。简直不给我们这种人留点活路,他想。

还好,那边有一个小垃圾库。希望没有被同行洗劫干净,至少有点变质的豆制品或过期的零食也好——他祈祷着,走过去在一大堆垃圾中翻找起来。

他看到一个蓝色的小塑料袋,扎好的,里面装着一些椭圆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他抓过来,将口袋打开。

什么?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油炸饼!而且看起来……还很新鲜!(对于他来说,新鲜就是没有发霉或发臭)这意外的收获令老流浪汉兴奋不已,在快要饿昏的时候找到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突然发现一块浮木一样。他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真香,满嘴是油。

狼吞虎咽地把第一个油炸饼吞下肚,他感觉好多了。第二个,他才开始细细品尝起味道来。唔……仔细一吃,这肉的味道有些怪怪的,吃不出来是什么肉做的,也许是有些变质的缘故吧,不过仍然很香,而且管饱——这就够了。他才不在乎呢,肠胃早就练得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了。

一连吃了三个油炸饼,老流浪汉的肚子填饱了—看了一下,塑料袋里还剩四个——太好了,中午饭甚至下午茶都有着落了。他心满意足地将口袋系好,准备打包带走。这时,他注意到在这个小垃圾库的里端,还有另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我今天的运气好——他想着——看看这一包又是什么,也许又是一个惊喜。

他钻进垃圾库,把那袋东西提了出来,将口袋打开的时候,有种刮奖券般的快乐。

但这种快乐在口袋敞开后便立刻消失了,换成了疑虑和困惑——这些血红色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些内脏……是猪下水吗?他正猜测着,眼睛忽然接触到口袋里的一样东西,身体立刻像遭到电殛一样剧烈颤动起来。

老天啊,这是……人的手!他看清楚了,吓得怪叫一声,猛地将那袋东西甩开,部分内脏和一只手从里面散落出来。

老流浪汉惊恐不已,骇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动身体,刚好撞到了路过这里的菜市场管理员。那管理员正要到市场上去,被老乞丐撞了一下,刚想开口骂人,顺着老乞丐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地上的那只人手和散落出来的内脏,他“啊”地惊叫一声,吓得目瞪口呆。愣了几秒后,他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叶磊蹲在地上,戴着手套的手将黑色塑料袋撩开,仔细观察了一阵,站起来对霍文说:“头儿,初步判断,是第二个受害者的两只手和手臂,以及脾脏、肾脏。”

霍文面色冷峻,神色凝重。他微微点了下头:“把证物交给检验科吧。”

叶磊将黑色塑料袋扎紧后交给旁边的一个警察。那警察将这袋残肢带走了。

霍文转身望着报案的菜市场管理员:“是你最先发现的吗?”

“不是我。”那中年男人连连摆手,指着蜷缩在一旁的老流浪汉,“是他。”

霍文鹰隼般的目光射向蹲在地上的老乞丐。老流浪汉抬起头来,目光恰好和刑警队长相遇,被那慑人的气魄震骇得打了个冷颤。他赶忙慌乱地辩解道:“警官,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在这个垃圾库里找东西吃。没想到……竟然翻到这样一包东西出来!”

霍文望着手足无措、惶恐不安的老乞丐,心中十分清楚,这可怜的人不可能与杀人碎尸案有关系,只是一个“发现者”而已。他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将审视的目光收敛起来,说道:“你不用紧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我不会为难你。”

老流浪汉不住地点着头。

“这包东西是放在垃圾库里面,还是外面?”

“是在里面,很里面。我是钻进去才拿出来的。”

霍文点了下头。“你是一个人发现这包东西的?当时这垃圾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人?”

老流浪汉想了想,苦着张脸说:“好像没别的人了。当时太早了,街上都还没几个人呢。”

“就是说,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没看到有人丢垃圾?”

“是的。”

看来,这袋残肢应该是凶手昨天晚上丢弃在这里的,霍文思忖着。少顷他又问:“你为什么会来翻这儿的垃圾?”

“我肚子饿了,想在垃圾堆里找点能吃的东西。先给我找到了一袋油炸饼,我吃了几个,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结果就看到了这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没想到一打开,居然是……”老流浪汉又露出惊恐的神色。

霍文扫视周围的地上。“叨儿有什么油炸饼?”

老流浪汉赶紧把刚才吓得丢在一边的那半袋油炸饼捡起来,双手捧给面前的刑警队长看。“就是这个。”

霍文晃了一眼,对那脏乎乎的油炸饼并没细看。他只是想知道老乞丐有没有说实话而已。现在,他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转身对一个年轻警察说:“你把这个老乞丐带回局里做个笔录,然后把他送到就近的收容所去。”

老流浪汉有些紧张地问道:“警官,你们不会是要把我关起来吧?”

“不是要关你。收容所里有吃有住,比你在街上讨饭强多了。”年轻警察对老流浪汉说,“跟我走吧。”

老流浪汉欢天喜地地跟着年轻警察上了警车。

霍文和叶磊坐到警车里,叶磊掏出小本子,一边记录一边念道:“6月5日,星期日,第二个受害者的第二部分被丢弃在梨溪菜市场旁边的垃圾库——两只手和手臂,及部分内脏。”

霍文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眉头紧蹙。“昨天我们还在思索凶手下一次抛尸的时间,今天就出现了。哼——”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就像他(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不想让我们失望一样。”

叶磊看着手中的小本子。“距离上一次抛尸间隔了八天。”他望向队长。“头儿,按你的分析,昨天这个凶手大概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霍文目光低垂,没有说话。好一阵过后,他问道:“调查有进展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对象?”

“情报科提供了一些单身居住、曾经或现在与外地单身女人有来往的人的资料。”叶磊从一个黑色皮包内拿出一叠纸,递给霍文,“但这只是一部分,无法将所有这种类型的人都统计出来,数目太庞大了。”

霍文一张一张翻看着,这些纸上印着情报科列出的具有犯罪可能性的人的照片、名字、年龄、职业等基本资料。霍文挨着把这几十页纸全部看完,问道:“怎么,全是男的?”

叶磊说:“也许情报科认为,会做杀人抛尸这种事的,男人可能性要大些。”

霍文不满地晃着脑袋:“这可不一定。他们太主观臆断了,而且缺乏经验。1987年美国俄亥俄州著名的连环杀人分尸案,就是一个妇女所为。”

叶磊点头道:“我一会儿去叫他们把符合这种条件的女人也列出来。”

霍文问:“这一堆人里面,有没有重点排查对象?”

“有。”叶磊把身子倾过来,翻找着,从一堆纸里选出大约十张来,“这几个人曾经多次和外地单身女人交往,其中一些还与外地单身女人同居过。”

“好,重点关注这几个人。同时叫情报科继续统计可疑对象。”

“是!”

霍文狠狠地咬着牙说:“我还不相信,这只残忍的狐狸会一直不露尾巴出来!”

《13》

6月6日,星期一的上午,瞅准余凯琳上班后,韦隽迫不及待地用钥匙打开隔壁房门,来到余凯琳这边。

她早就按捺不住了。自从上次偷看余凯琳的日记后,她就一直没再次光顾过。经过这么几天,日记的内容应该添加了不少吧——这回,她可以在这边度过一个“充实”的上午了。

她直接来到书桌旁,将抽屉打开,拿出了余凯琳的日记本。正要翻开来看,她觑见了桌上放着的红酒——就是前天晚上余凯琳请她吃饭时喝剩下的那瓶红酒。韦隽注意到,酒还剩了大半瓶。她想——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欣赏隐私,是不是更有情趣呢?可是,酒少了的话,余凯琳会不会发现?

斟酌了好几秒,她判断出,如果只倒一小杯的话,是不会有人觉察到的——除非之前用刻度尺量过—但谁又会这样做呢?

韦隽悠然地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玻璃酒杯,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快乐之旅启程了。

她翻开日记本,接着上次的开始看。

(5月30日的日记)

“今天中午,我问起晓雪最近发生的杀人碎尸案的事,没想到她居然知道。看来,黎昕并没有骗我……”

韦隽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晓雪告诉我,警察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而且报纸上说这个凶手有持续作案的可能。她觉得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劝我忍一口气,回黎昕那里去住。可是,我心中还是无法释怀……”

韦隽眯起眼睛,凝神屏气。

“……后来,我们谈起了我昨晚听到隔壁传来跑步声的事,晓雪认为韦隽可能有些不正常,她说这种有古怪嗜好的独身老姑娘,往往都有些偏执倾向,容易出现极端行为。虽然我觉得,她有些言过其实了,但这些话确实令我感到不安……”

看到这些内容,韦隽的下颚咬紧了,竭力压下自己的愤怒,继续往下看。

“……晚上,晓雪到租房子的地方来陪我住,她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竟然怀疑里面有人偷窥,但我们走进去,却没发现有人。晓雪坚持说她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强,还说这套房子和房东有问题。她再次劝我别住在这里了,回到黎听身边去。我的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叫孟晓雪的……婊子!韦隽又惊又怒,她涨红了脸,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忘记了自己手中正端着一杯酒,结果杯子一倾斜,洒了一点红酒在日记本上。

韦隽大惊失色,心中暗叫不妙。她赶紧走到茶几旁边,扯了几张抽纸,将日记本上的红酒吸掉、擦干——但是,红酒的颜色浸进了日记本里,并且将纸张变皱了。韦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糟了,她想道,余凯琳可能会发现的,而且只需稍加联想,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呢?她焦急起来——我总不能把这个日记本丢掉吧,这样不是更加明显?现在,只能期望酒的颜色变淡后,她会注意不到,或者是她直接翻过这一页……

韦隽惴惴不安地暗忖着,脸色渐渐沉静下来,不再焦躁了。

实在不行,就……

余凯琳今天在公司加了晚班,回到住所后,已经接近十点钟了。她筋疲力尽,只想快些洗澡睡觉,但多年的老习惯又逼使她拿出了日记本。

韦隽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余凯琳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忽然看到左下角的纸发皱了,而且还染了些淡淡的红色,她疑惑地将那页纸靠近鼻子,闻到了红酒的气味。她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日记本上怎么会有红酒的痕迹呢?她清楚地记得,星期六那天晚上喝过红酒后,她就再没有碰过那瓶酒,而昨天晚上写日记的时候,这一页还是好好的!

想着想着,余凯琳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意识到,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偷看了她的日记!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

天哪,余凯琳捂住了嘴——她这样做有多久了?难道,她把我日记上的内容全都看过了?

余凯琳赶紧把写过的日记快速浏览了一遍,想到这些内容可能已经被韦隽所知晓,她感到不寒而栗。而让她更加恐惧的是,她不知道韦隽还在她的房间里干了些什么。

现在,余凯琳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孟晓雪是对的——这个女房东确实不正常。这个地方,恐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14》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余凯琳和孟晓雪漫步到一个广场。在一张休闲木椅上坐了下来,余凯琳把日记的事告诉了孟晓雪。孟晓雪十分震惊,同时显得有些激动。

“怎么样,现在证实我说的话了吧?我就告诉你,那个女房东有问题!”孟晓雪说,“你检查过没有,没丢什么东西吧?”

余凯琳摇头。“没有,我现在又没什么钱,那屋里的家具本来就是她的,能丢什么呀。”

孟晓雪思索了一阵,说:“那她就是那种有偷窥癖的人,以窥探别人的隐私来获得某种快感——这种人的心理严重不正常!”

“我现在怎么办?”余凯琳忧虑地问。

“别在那里住了呗!她有这种怪癖,你还敢挨着她住呀!”

“我也不想再住在那里了,可是怎么叫她退房租呢?”

“你就拿着日记本去找她当面对质,她肯定没话说。”

“可我有什么证据证明日记本上的酒渍就是她造成的呢?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说是我自己弄的。”

孟晓雪想了想。“确实,你要真跟她闹翻的话,对你不利。”

“可不是吗?我现在还欠着她五千块钱呢。她要是一怒之下叫我还钱,我哪儿有钱给她?”

“要不……你把房门换把锁。这样她就进不来了。”

“这个我也想过,但这样一来,不就摆明了是怎么回事吗?这和跟她明说有什么区别?”

孟晓雪叹了口气。“照你这么说,就不好办了。”

“要不怎么找你商量呢?就是因为我没主意呀。”余凯琳为难地说,“主要是我借了她的钱,就受到牵制了。”

孟晓雪缄默了一阵,喃喃道:“这个女房东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四十多岁了不结婚、喜欢怪异的口味、夜晚在家里跑步,还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特殊喜好……看来,我担心的事并不是没可能……”

余凯琳纳闷地问道:“晓雪,你担心什么事?”

孟晓雪望着余凯琳,犹豫半晌,咽了口唾沫。“凯琳姐,我说出来,你可能会害怕……”

余凯琳不安地望着她。“你说吧。”

“我觉得,这个女房东……也许跟报纸上报道的那起杀人碎尸案有关系。”

余凯琳“啊”地低呼一声,霎时骇得脸都白了。她惊恐地捂住了嘴:“晓雪,你可别吓我呀!”

“我当然不是故意想吓你。”孟晓雪说,“其实,那天在你那里住了一晚上后,我就产生这个想法了。但就是害怕吓着你,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说。今天听到你说那房东趁你不在的时候到你屋里去偷看日记,再加上我那天晚上一些设身处地的感受——我觉得她越来越可疑了,也许,她真的……”

“别说了,晓雪……”余凯琳害怕地双手交叉抱住手臂。

孟晓雪见余凯琳怕得厉害,安慰道:“我也是猜测的而已,可能没这么严重吧。”

“可如果是真的呢?”余凯琳颤抖着说,“那我……岂不是危险极了!”

孟晓雪说:“凯琳姐,你住到黎昕那里去吧。”

余凯琳郁闷地说:“这几天,他都没来找过我了。也许,是我那天对他说的话太决绝了吧……他大概觉得和我已经没希望了。如果他不来找我的话,要我主动联系他,我做不到。”

孟晓雪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死要面子。”

“不是面子的问题,我有我的原则。”余凯琳不想继续说关于黎听的话题,“晓雪,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孟晓雪沉思了许久,说:“有了,我给你想了个既可以摆脱她,又能要回房租的办法。”

“说来听听。”余凯琳急切地说。

孟晓雪凝视着她:“首先你不露声色,假装没有发现日记的事。然后你去买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安装在你房间的某个角落。如果那个房东再偷偷到你的房间里来,那么针孔摄像头就会把她的行为摄录下来。你把这个资料交给警方,就能控告她侵犯隐私。这样的话,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她退还你的房租了?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笔赔偿金。”

“赔偿金我就不要了,只要能拿回房租,离开那里,我就心满意足了。”余凯琳顿了一下,迟疑地说,“你说的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吗?”

“相信我,这种有偷窥癖的人,绝不会只犯偶尔一次,她一定会再次到你的屋里去的。说不定,她已经去过很多次,只是这次才让你发现而已。”孟晓雪略微停顿,补充道,“我可不是胡乱猜测的。想想看,她竟然在你的房间里边偷看日记边喝红酒,可见有多么的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就凭这一点,就能判断出她是个老手。以前住在那里的房客恐怕都曾是她的觑视对象。”

余凯琳打了个冷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承认孟晓雪分析得很有道理。

“怎么样?你要用我这个办法试试吗?”孟晓雪问。

余凯琳略微考虑,点了下头。“哪里有卖微型针孔摄像头?”

“电脑城里都有卖。”孟晓雪朝街道一侧望去,“这附近不就有一家挺大的电脑城吗?”

余凯琳从长椅上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买吧。”

两人来到电脑城,找到一家专卖电脑配件和摄录器材的店铺。孟晓雪帮余凯琳问道:“老板,你们这里有微型的针孔摄像头吗?”

四十多岁的男老板望了她们一眼,问:“你们买来做什么?”

“我们开了家服装店,想买来当监控。”孟晓雪瞎编了个理由。

“嗯,那行。”男老板点了下头,“主要是公安局打了招呼,要我们卖这些特殊商品的时候,问清楚买主的用途,不能用来做不合法的事情。”

余凯琳和孟晓雪迅速地彼此看了一眼。

男老板问:“你们要高级点儿的,还是普通点儿的?”

“要便宜的。”余凯琳说。

男老板应了一声,从身后的货柜里拿出一个机身只有火柴盒的一半那么大的微型摄像头来。余凯琳和孟晓雪凑近仔细观看——这小玩意儿的镜头只有圆珠笔芯那么细,整体是黑色的,如果安在某个角落的话,极难被发现。

“这个多少钱?”余凯琳问。

店主又拿出一堆小东西出来。“加上无线接收器、装在电脑上的采集卡和接收机专用电源适配器,一共560元。”

“啊,这么贵呀……”余凯琳咋舌。

“这还贵啊?”男老板笑道,“我给你拿的都是最便宜的了。”

“可不可以再便宜点儿?”孟晓雪说,“我们以后还会来照顾你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520元成交。男老板教了她们使用方法,包括怎么安装针孔摄像头、接收器怎样连接电脑、如何将视频信号转存在电脑中,等等。

两个人走出电脑城,余凯琳叹息道:“唉,看着都没钱了,还要花500多买这个玩意儿——希望真的能派上用场。”

“等着瞧吧,会有用的。”孟晓雪自信地说。

余凯琳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中午一点过,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她说:“我们回公司去休息会儿吧。”

孟晓雪点了下头,两人刚走了几步,余凯琳皮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余凯琳接电话。

“请问是余凯琳女士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你是?”

电话里的人跟余凯琳说了接近一分钟。孟晓雪在一旁观察到,余凯琳渐渐张开了嘴,露出意外而惊愕的表情。好一阵后,她讷讷道:“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孟晓雪问:“怎么了,谁打的?”

余凯琳神情有些恍惚,她张着嘴愣了好一阵,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事?”

余凯琳望着孟晓雪:“刚才的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韦隽刚才出车祸了!”

“啊?”孟晓雪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医生只说她头部受伤了,现在处于轻度昏迷中,需要做个小手术,还要进行全身检查——估计不是很严重。”

“他怎么会打电话给你呢?”

“他说韦隽身上没带什么钱,却在她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我的名片,问我是不是她的朋友,叫我送点钱过去。”余凯琳茫然地问,“你说我现在去吗?”

孟晓雪想了想:“去,当然得去。这样的话表明你没有产生怀疑,还把她当作朋友,会使韦隽放松对你的警惕,我们的计划才容易成功。”

余凯琳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但立刻又犯了难,“可我哪有钱带过去啊?”

“到了那里再说吧。总之要表示你对她的关心。”孟晓雪问,“哪家医院?”

“四医院。”

“离这儿不远。我们打车过去吧。”孟晓雪抬手招了一辆的士,两人一起钻了进去。车子急速朝医院驶去。

《15》

赶到四医院,余凯琳和孟晓雪通过询问来到了急救室门口。孟晓雪停下脚步:“我就不进去了吧,在这儿等你。”

余凯琳想了想,点头道:“好。”

走进急救室,余凯琳在第二张病床上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韦隽。她闭着眼睛,额头上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脸上有一些风干了的血迹。余凯琳走上前去,对俯在病床前检查韦隽手臂的男医生说:“医生,你好,我是韦隽的朋友余凯琳。”

“哦,你来了。”戴眼镜的男医生直起身子,冲她点了下头。

“她怎么出的车祸呢?”余凯琳问,“伤得严重吗?”

“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在车辆行驶的时候横穿马路。”男医生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还好那辆面包车的司机及时踩了刹车,撞得才没那么厉害。我初步检查了一下,头部有4厘米的创口,需要缝针;另外胳膊擦伤了——算是幸运的了,伤得不重。”

“唔,那就好。”

“你是她的朋友吧,伤者现在还没交医药费呢,你去帮她交一下吧。我马上安排手术。”

“嗯……要交多少钱?”

“先交3000块吧。”

“啊……”余凯琳怔住了,“要这么多呀……”

男医生望着她。“这还算多吗?手术费和医药费,以及做CT全身检查的费用,还有后期观察和治疗的费用——3000块只是预付的而已。”

余凯琳尴尬地说:“嗯,我知道……我不是嫌贵,只是……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呀。”

“那你去银行取吧。”

“我不是身上没有……而是,根本就没这么多钱。”余凯琳更加窘迫了。

男医生摊了下手。“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医院有规定,要交费之后才能手术呀。”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韦隽哼了一声,她刚才就已经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了,听到了医生和余凯琳的对话。她抬了下手,虚弱地喊了一声:“凯琳……”

余凯琳靠近她,俯下身子,面露关切地说:“隽姐,你醒了,没事吧?”

“嗯,还好。”韦隽有气无力地说,“我听到你们说的了,我知道你没钱……这样吧,你到我家里去,帮我拿5000块钱过来,好吗?”

余凯琳愣了一下。“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这是在帮我的忙呀。”韦隽从皮带扣上取下钥匙,递给余凯琳,“钱就放在衣柜中间的那个小抽屉里。你知道的,我上次借钱给你的时候就是从那里拿的。”

余凯琳只有接过钥匙。“好的,那我马上去拿。”

正要离开,韦隽抓住余凯琳的手说:“凯琳,你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你。你快去快回,别耽搁时间哦。”

等候在门口的孟晓雪一直在聆听她们的对话,听到韦隽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心头震动了一下。

余凯琳望着韦隽,点头道:“我知道,隽姐。”然后快步走出了急救室。

在门口跟孟晓雪会合,两人沿走廊步出医院。余凯琳说:“韦隽叫我帮她回去……”

“不用说了,我在门口都听到了。”孟晓雪说,然后直视着余凯琳,“她最后跟你说了一句话,你有没有听出什么来?”

余凯琳神情惘然。“她说,叫我快去快回,别耽搁时间——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了。”孟晓雪说,“你没听出来?这句话是带有某种暗示性的。”

余凯琳望着她。

“你想想看,韦隽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并不是十分紧急,她为什么还要特别叮嘱你‘别耽搁时间’?显然,你不太可能故意在路上耽搁什么时间,而唯一有可能耽搁时间的地方,就是在她的家中!”

“啊……你是说,韦隽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暗示我不要在她的家中待太久?”

“依我看,是暗示你不要碰她家里的其他东西。”孟晓雪眯起眼睛,“这说明,在她家里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本来就不会碰她家里的其他东西。”余凯琳说,脸有些发烫。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那当然。但是,你忘了我们对她的怀疑吗?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难道你要我搜查她的家?”余凯琳摇头,“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孟晓雪把头偏向一边,叹道:“哎,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余凯琳说:“我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我既然答应了她,就只能快些帮她把钱拿过来——不然的话上班要迟到了。”

一句话提醒了孟晓雪,她说:“对,是得抓紧时间,我陪你打个车去吧。”

两人赶紧招了一辆停在医院门口的出租车,赶往韦隽的住所。

余凯琳用韦隽的钥匙打开房门,径直走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拉开中间的小抽屉,发现里面有一叠现金。她数了5000元,将钱放进自己皮包的内层,将衣柜关好后,对孟晓雪说:“我们走吧。”

孟晓雪看着韦隽的房间,无比遗憾地说:“我们真的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这种机会可能只有一次,等她出了医院,就不可能搜查到她的房间了。”

余凯琳说:“晓雪,我们不是警察,没有权利搜查别人的房间。再说了,韦隽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如果我们翻动了她的东西,改变了一些东西摆放的位置、或者是留下一些痕迹的话,她肯定会发现的。所以还是别打这种主意的好。”

孟晓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那算了。”

两人正要离开,孟晓雪忽然叫了一声:“啊!我们怎么把那个东西给忘了!”

余凯琳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什么东西?”

“你刚才才买的微型针孔摄像头啊!”

余凯琳一愣,随即一惊。“你想做什么?”

“听我说,如果你想知道韦隽到底和杀人碎尸案有没有关系,这真的是绝无仅有的天赐良机!你与其把微型摄像头安在你自己的房间里,还不如安在她的家中!这样的话,你只要连接电脑,就能看到她这边的情况,等于洞悉了她的所有秘密!”

“不,不行。”余凯琳连连摇头,“本来我怪她侵犯了我的隐私,如果我这样做,那岂不是更变本加厉地侵犯了她的隐私?这是违法的!”

“我知道!但你要自保,这是迫不得已!”孟晓雪抓住余凯琳的手臂,“你想过没有,她既然能趁你不在的时候到你那边来,就能在你熟睡后,或者是毫无防备的时候过来!如果她当真包藏祸心的话,你就死定了!所以你明白了吗?现在不是当正人君子的时候,为了保命,你必须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我们怀疑的‘那种人!”

孟晓雪的一番话将余凯琳吓得脸色苍白、后背发冷。她恐惧地睁大眼睛,不知该如果是好。

孟晓雪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没时间犹豫了,快到上班时间了。你把针孔摄像头拿出来,我帮你安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我们得快,在这里待久了韦隽会起疑的!”

余凯琳还在犹豫不决。孟晓雪急了,索性将她的皮包抓过来,拿出里面的针孔摄像头,说道:“这件事我来做,责任我来承担!”

她抬起头来环顾周围,发现窗框的颜色和针孔摄像头的颜色极为接近,而且还有深色的窗帘当掩饰,如果安在那里的话,韦隽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选定地方,孟晓雪赶紧抬了一张椅子到窗边,踩在上面,按照卖摄像头的老板教的方法,把这小东西安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孟晓雪用纸巾将椅子擦干净,对发呆的余凯琳说:“行了,我们走吧。”

余凯琳一脸的不安。“晓雪,我真的觉得,这样有点……”

“好了,别再说了,快走吧!”孟晓雪催促道,“等韦隽从医院回来后,所有的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16》

这几天在公司,余凯琳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后悔了,一想到安装在韦隽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她就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扮演了一个可耻的偷窥者的角色。那黑色的微型摄像头不像是能帮到自己的工具,反倒像是埋藏在她心头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因为韦隽的返回而爆发。尽管余凯琳在心中反复劝慰自己,韦隽回来后也不会轻易发现,但她就是忍不住担心和惧怕——做贼心虚的心理始终困扰着她。可惜的是,她已经无法把那颗定时炸弹取回来了,正如孟晓雪所说的,那是唯一一次单独进入韦隽房里的机会。

星期五的中午,余凯琳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再次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黎昕。

这几天黎昕没有再送花来了,好像他隐约猜到了那些美丽鲜花的可悲归宿。这次他选择亲自前来。令他欣喜的是,他发现余凯琳看到自己后,并没有像上几次那样掉头就走,这让他看见了事情的转机。

黎昕快步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说:“凯琳,下班了?”

面对这样一句废话,余凯琳淡淡地“嗯”了一声,表情没有以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黎昕恳切地邀请道。

其实余凯琳几乎想答应了,但下意识中的矜持和积蓄多日的排斥感却比她想象中更加顽固,令她不由自主地说道:“不用了,你有什么事吗?”

黎昕顿了顿,并不坚持,他说:“还是我上次提过的那件事,我真心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到我那里去住。凯琳,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知道吗,前几天警方又在某处发现了被肢解的尸体,听我朋友说,好像是在一个菜市场的垃圾库里。凯琳,你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令人担心!”

余凯琳咬着嘴唇不说话。其实她在心里思量过,如果黎昕再次找到她提出这个要求的话,她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黎昕看到她这次没有断然拒绝,知道余凯琳已经有了回心转意的念头,赶紧不失时机地说:“凯琳,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了。如果我没有做到的话,就让天打五雷轰……”

余凯琳打断黎昕的毒誓,这不是她想要的。“别说这些。你的提议……让我仔细考虑一下吧。但我要先说清楚,就算我答应搬到你那里去住,也只是以一个房客的身份而已,并不意味着我们又恢复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我和你各住一个房间,互不干涉。我每个月会付房租给你的。”

黎昕心中狂喜——余凯琳的这种妥协,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他立刻答应下来:“好的、好的。只要你肯过来,什么都依你的意思—只是,你要尽快考虑。你知道,你多在外面呆一天,都让我牵肠挂肚、彻夜难眠……”

余凯琳翻了下眼睛,懒得听这些肉麻的话,她径直朝前面走去,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下个星期之前我会答复你的。”

黎昕心中一定,今天是星期五了。下周之前,不就意味着两天之内吗?他兴奋得脸颊发红,几乎要跳起来。

余凯琳下午下班后回到住所,发现隔壁的房门打开着。她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韦隽回来了。她立刻想到了那个微型针孔摄像头,骤然紧张起来。

韦隽大概听到了余凯琳的脚步声,她从屋内走出来,冲余凯琳笑道:“回来了凯琳。”

“啊……隽姐,你出院了?”余凯琳尽量压制住紧张的心情。她看到韦隽的额头上有缝针的疤痕,被耷下来的头发遮挡了一些,并不是很明显。

“是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韦隽说,“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别客气,隽姐。你做过全身检查了吧?”余凯琳说着客套话。

“嗯,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了。”她指了下额头上的伤,“现在就等着两个星期后去拆线了。”

“没事就好。”余凯琳说,“那我过去了。”

“嗯……凯琳……”韦隽叫住正要用钥匙开门的余凯琳,“你看我这个人——你帮我拿钱那天,我都忘了告诉你,我的冰箱里有饮料,你当时一定渴了吧,可以拿出来喝呀。”

余凯琳愣了一下,随即说:“哦,没关系的,隽姐,我当时也没那么渴。”

“哎呀,你跟我客气什么。那天……你没打开冰箱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喝的吗?”

余凯琳本来有些诧异,不知道韦隽为什么老是纠缠冰箱里的饮料什么的,这时忽然明白了。她望着韦隽说:“隽姐,我没有打开过你的冰箱,或者是碰别的任何东西。我在衣柜的抽屉里拿了钱之后,就直接赶到医院来了。”

韦隽显得尴尬起来。“你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叫你别客气而已。”

余凯琳不想再说下去了,她淡然道:“没什么事了吧,隽姐,我进屋了。”

“哎……好的。”

余凯琳进屋后,将房门锁好,然后坐到沙发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本来,她感到有些愤懑,认为韦隽居然怀疑自己动过她的东西。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意识到韦隽旁敲侧击询问的问题,必定有所含义。

冰箱。

余凯琳心中一抖——她为什么特别在乎冰箱有没有被人打开来看过?难道冰箱里藏着什么隐秘?这个念头引起了她的某种恐怖联想。她猛然想起,韦隽的冰箱很大,这显然有些不合情理——她一个人生活,用得着这么大的冰箱吗?

余凯琳惴惴不安地猜测、思忖着。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瞎猜疑,她明明就有途径接触真相。

余凯琳的目光移到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早在前两天,她就尝试着接收到了针孔摄像头传来的视频图像。现在只要打开电脑,就能看到韦隽那边的状况。

余凯琳踌躇了几分钟后,走到书桌前,按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开关。

经过简单的操作,她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隔壁的俯视场景,以及韦隽的身影。

余凯琳观察到,韦隽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盘,显然她才吃过晚饭。

第一次窥视别人,余凯琳感到脸红心跳,紧张不已。虽然她知道韦隽不可能发现,却还是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而且还有种负罪感。

看了10分钟左右,余凯琳就将监视视频关闭了——韦隽吃过饭后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根本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余凯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和卑鄙,她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然后上网浏览新闻,没有再打开监视视频。

十一点,余凯琳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准备睡觉了。本来按惯例,睡前要写日记的,但想到韦隽可能会偷看自己的日记,她没有将日记本拿出来。

睡了之后没多久,余凯琳听到隔壁传来跑步的声音。

她感到奇怪——韦隽才出了车祸,按道理身体应该休息一段时间才对,居然刚一出院就进行剧烈活动,这样合适吗?

余凯琳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韦隽夜里跑步之谜一直困扰着他,现在,答案该揭晓了。

余凯琳下床,打开电脑,屏幕上出现了隔壁的情景。

什么?

她凑近电脑屏幕,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韦隽的房间里亮着灯,跑步的声音一直持续着,但房子里却根本没有人!

余凯琳惊愕得几乎暂停了呼吸,头脑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韦隽并没有在房间里跑步,那么这跑步声是从哪儿来的呢?

余凯琳愣了好一阵后,眼睛在韦隽的房间里搜索着。突然,她看到放在桌上的一样东西,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录音机。

余凯琳深吸一口气——原来,韦隽每次“夜晚跑步”都是一个假象!她用录音机播放早就录好的跑步声——这很明显地衍生出一个问题——她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要做这种掩饰?

直觉告诉余凯琳,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

不能再犹豫了—余凯琳的心脏怦怦乱跳——必须离开这里,搬到黎昕那里去。就是明天。

《17》

第二天一大早,余凯琳就起床了。她昨天晚上根本没睡好,恐惧和担忧令她无法安稳,一些事情也在困扰着她。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有两个:第一,韦隽很显然是在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到底跟杀人碎尸案有没有关系?仅仅通过现在了解的情况,似乎无法做出判断;

第二,自己要搬到黎昕那里去的话,怎么跟韦隽说呢?自己欠着她五千块钱,现在提出要搬走,她会同意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余凯琳想过报警,可是又觉得没有确凿的证据,害怕只是误会一场;而第二个问题,她感到十分为难——现在她不在乎韦隽肯不肯退房租这样的小事,她担心的是如果激怒了韦隽,而她又真的是“那种人”的话,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思来想去,余凯琳最后决定——暂时不让韦隽知道自己要搬走的事,今天下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搬走。剩下的事情,和黎昕或者孟晓雪商量之后再说。

拿定主意,她用手机拨通了黎昕的电话。

黎昕很快就接了(显然是因为看到来电显示是余凯琳),他的口气中透露出兴奋和期待:“凯琳,你决定要搬过来了吧?”

余凯琳低沉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电话那头的黎昕欣喜得难以形容,“我准备一桌好菜迎接你!我们就在家里吃,好吗?”

“先别说这个。”余凯琳说,“我在这边又买了些东西,一个人拿不了,你中午一点左右能来帮我拿一下吗?地址是米市街的四粜巷11号,一栋二单元,二楼。”

本来,余凯琳认为黎昕会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因为这是一个献殷勤的好机会。但出乎意料地,黎昕好几秒没有开腔,半晌过后,才讷讷地说道:“凯琳,我很想来帮你拿东西,可是……恐怕不行,我今天……有点事。”

余凯琳完全没想到黎昕居然会拒绝她的要求,而且理由如此拙劣。“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在家里准备一桌好菜吗,怎么现在又有事了?”

“啊……我是才想起来的。”回答得很窘迫。

余凯琳心中虽有不满,但想到自己和黎昕本来就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也不便发作,语气冷淡地说:“那算了吧,我自己搬。对了,房东,你那里的房租是多少?”

黎昕听出余凯琳是在说气话,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还是来帮你拿吧……”

“算了吧,你别勉强。”余凯琳没好气地说。

“不,让我想想,中午……应该可以的。”

“好吧,那就这样。我收拾东西了。”

挂了电话,余凯琳从床底下拿出大皮箱,把衣服、日常用品等物件装了进去。去厨房看了一下,新买的微波炉、餐具和剩下的食物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需要几个大口袋来装。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钟。余凯琳在心中计划着——先去外面逛一阵,买几个购物袋,吃了中午饭之后就回来,那时候黎昕也差不多该到了。

之所以等到中午一点钟的时候搬走,是因为余凯琳知道,韦隽吃过午饭后,一般都会睡会儿午觉一那个时候走,是最不容易被她察觉的。

余凯琳缓缓打开房门,走出去后,轻轻地将房门带拢。她看了一眼韦隽那边——房门是关着的。很好。她静悄悄地沿着楼梯走下去,离开了。

中午十二点半。

黎昕比预定的时间提早半小时来了,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望见关着的两个房门,想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给余凯琳发了条短信。

凯琳,你在屋里吗?我现在就在你门口,但我不知道是哪一间。

短信很快回复了:我在外面吃饭,半小时内回来,你等着。

黎昕拿着手机站在走廊上,犹豫了片刻,决定先下楼去。就在这时,韦隽的房门打开了,她看到了正欲离去的黎昕。

韦隽凝视了黎昕一阵,问:“你是来找余凯琳的吗?”

黎昕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张着嘴没有说话。

“到我这边来等吧。”韦隽偏了下脑袋,指向自己的房子。

黎昕略微迟疑,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韦隽望着黎昕进屋,然后将头探出去,确定走廊上没有别的人。一刹那,她的眼里掠过一丝阴冷的光。她背对着黎昕,将门紧紧锁好。

接近一点钟的时候,余凯琳拎着几个购物袋回来了。刚才在楼下,她没看到黎听,本来以为上楼来,会看到他等在走廊上,不想也没看到人。她有些诧异地左右四顾了一番,确定黎昕没在这里。

怪了,他明明发短信说已经过来了,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余凯琳用钥匙打开门,把购物袋甩到床上,然后打黎昕的手机。

彩铃里的歌曲重复了好几遍,黎昕也没接电话。余凯琳越发觉得奇怪了,一切显得那么不合常理——她心中隐隐约约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难道,黎昕出什么事了?

突然,余凯琳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黎昕到这里后,也许试着敲了房门,见没有人开门后,他才发了那条短信。而他的这些行为,有可能引起了韦隽的注意……难不成,他现在在韦隽那边?

余凯琳心中暗叫不妙——如果韦隽问起黎昕来这里的目的,而黎昕告诉了她的话,自己偷偷搬走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了。

不过——余凯琳又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关系。反正黎昕在这里,不如就对韦隽直言相告。她和黎昕两个人,也不会怕她一个。

想到这里,余凯琳离开自己这边,来到隔壁门前,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韦隽才把房门打开。她问道:“凯琳,有什么事吗?”

“隽姐,我想问问,刚才有没有一个男的来找我?”

韦隽一副茫然的样子。“不知道,我一直在屋里。”

余凯琳相当吃惊:“你是说,你没有听到我那边有敲门的声音?”

“没听到。”韦隽问,“怎么,你跟谁约好了的吗?”

“嗯……是啊。一个朋友。”

“不会是你的前男友吧。”韦隽说。

余凯琳不知道韦隽怎么一猜就准,心中暗暗吃惊,只有答道:“……是的。”

“你们和好了?”

“没有……他只是来找我有点事。”

韦隽说:“可能他还没来吧,你过去等他一会儿,说不定他就来了。”

余凯琳神思惘然地点了下头,本打算过去了,忽然发现韦隽跟自己说话的过程中,一直堵在门口,就像是怕她会进去一样。余凯琳心中一颤——该不会……

“对了,隽姐。”余凯琳的头脑急速运转着,“我这个月的工资快发了,那个钱,我先还你2000元吧。”她一边说着话,左手一边故作随意地慢慢滑进裤兜,摸索着摁下了手机的重拨键—她今天只跟黎昕一个人打过电话。

“不着急,等你全部凑齐再还给我也不迟。还有什么事吗?”韦隽说,表示想关门了。

“没什么事了,隽姐,那我过去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细微的手机音乐铃声。韦隽一愣,表情骤然显得紧张起来。

余凯琳心脏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同时悄悄按了挂断键,里面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隽姐,不打扰了。”余凯琳假装平静地说,转身走进自己那边。

韦隽望着余凯琳离开的背影,又扭头望了望屋里,低头沉思。眉头渐渐皱紧,似乎若有所悟。

余凯琳将房门锁好,心脏怦怦狂跳。她已经确定,黎昕就在韦隽的房子里,他现在究竟出于何种状况,她必须马上得知。

快些、快些!余凯琳焦急地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开机画面,希望能立刻转换成隔壁房间的画面。她在心中祈祷着,希望黎听还是安全的,她只要确认这一点就行了。然后,就立刻报警。

余凯琳的手在不住地发抖,电脑启动后,她焦急地将画面调整到监视视频,却因为心慌意乱而进行了一系列的误操作——她将电脑上储存的昨晚的视频播放了出来,屏幕上韦隽正在吃着晚饭。

余凯琳本来就不怎么熟练,现在又慌乱不已,一时竟忘了怎样把视频调换成即时监控状态。她焦急地将视频快进,几乎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然而就在这时,她猛然注意到了画面上的变化,停止快进,屏幕上快速运动着的韦隽变回了正常的速度。

余凯琳之所以停止快进,仔细观看,是因为她看到韦隽打开了电冰箱。她特别注意了视频上显示的时间——十点十五分,也就是韦隽伪装跑步的一个多小时前。

韦隽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取出一个包裹着好几层塑料布的大口袋,然后慢慢将那几层塑料布撕开。

这里面会是什么?余凯琳屏住了呼吸。

终于,她看见了。

塑料布全部扯开后,韦隽从那大口袋中拿出一个冰冻的人头来,然后朝厨房走去。

余凯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眼前出现了一层红幕,胃部的剧烈收缩和阵阵眩晕感让她想吐——现在,之前一切可怕的猜想全都得到了证实。她终于知道,自己这十几天以来一直在和什么人相处。

余凯琳全身颤抖着摸出手机——她已经用不着证实现在韦隽那边的情况了,更不敢想象黎昕是否已经遭到了与那颗冰冻头颅的主人同样的命运。她只希望还来得及——在警察赶来之前,黎昕还留有一命。

可是,就在她那哆嗦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拨出报警电话之前,门外传来了韦隽的敲门声。“凯琳,开一下门,我有事情找你。”

余凯琳吓得一抖,手机从手中掉落下来,啪地一下摔到地上。她立刻将手机捡了起来,想继续拨打报警电话。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听到了韦隽用钥匙旋转房门的声音。

天哪,她居然要……直接闯进来!难道她发现我知道了她的秘密?也许是之前黎昕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余凯琳惊恐得几乎要眩晕过去。这时,韦隽已经把房门推开了。余凯琳突然想起,电脑屏幕上还播放着监视视频!她飞快地冲过去,一下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压了下来。

韦隽跨进门,刚好看见余凯琳惊慌失措地守在电脑前,双手压在笔记本电脑上。

“你在干什么?”她冷冷地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没……没干什么。”余凯琳紧紧地压住笔记本的盖子,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欲盖弥彰。

韦隽盯着余凯琳的电脑,眼珠转了几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靠近过来。“你,该不会是……”

“没、没有……”余凯琳的脚都有些软了,紧张得快要呕吐出来。她呼吸短促,惊骇地摇晃着脑袋。

韦隽粗暴地一把将余凯琳推开,然后翻开笔记本电脑的盖子,赫然看到了屏幕上自己的影像——刚好是她捧着一颗人头到厨房里去的画面!

韦隽大惊失色,她转过头去,看到余凯琳正在拨电话。她的脸瞬间变得无比疯狂、狰狞可怖,她尖叫道:“你这个……婊子!”然后猛地向余凯琳扑了过去。

余凯琳惊叫一声,被比她粗壮的韦隽按倒在地,手机甩了出去。韦隽压在她的身上,用尽力气扇了余凯琳两耳光,将余凯琳打得眼冒金星。接着,她掐住余凯琳的脖子,像疯狗一样咆哮道:

“你这个贱货!我对你这么好,把你当朋友,还借钱给你——你却偷偷算计我!你在我的房间里安摄像头,好收集证据,把它交给警察,对吗?还好我及时发现,否则的话,已经让你得逞了!看来你也跟之前那些贱女人一样,不是好东西,你们都该被碎尸万段!”

余凯琳被紧紧地卡住脖子,无法呼吸。她使劲挣扎,双手在韦隽的脸上胡乱抓着,却只能将她抓伤,无法摆脱这孔武有力的女人的钳制,眼看着就要窒息而亡了。在这紧要关头,她双手拼命想要搜寻到周围一些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却什么都没有触摸到。

千钧一发之际,余凯琳突然急中生智。她将右腿蜷曲到右手能够触碰到的地方,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求生的欲望逼迫出她惊人的力量,她将鞋跟对准韦隽的太阳穴,猛地击打过去。

“啊”的一声惨叫,韦隽身子朝左边一偏,昏倒在地。

余凯琳双手护住咽喉,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不省人事的韦隽,估计她太阳穴挨了这一记重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她没有时间害怕或犹豫,目前最关键的,是必须立刻到韦隽那边去,确定黎昕的生死。

《18》

余凯琳推开韦隽的房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她没有在屋子里看见黎昕,猜想他也许是在厨房或卫生间里。她祈求上天,不要让她赶过去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厨房里没有。余凯琳提心吊胆地推开卫生间的门,赫然看到黎昕昏倒在地,双手被绳子反绑在身后的一根管道上,双腿也被捆绑着,嘴里堵着一块毛巾,头顶上有血迹,似乎被重物击打过。余凯琳慌乱地将黎昕扶起来,将他嘴里的毛巾扯掉,用力摇晃着他,大声喊道:“黎昕、黎昕!”

黎昕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余凯琳,似乎用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凯琳,是你吗?”

“对,是我。”余凯琳抚摸着黎昕的脸,此刻已经完全抛开了对他的责怪,流露出来的只有爱意。“你怎么样,没事吧?”

黎昕咧了一下嘴。“我的头,有些痛。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我在门口等你,她把我骗进来,然后趁我不备将我打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凯琳流着泪说:“她确实是个疯子!她就是杀人碎尸案的凶手!”

黎昕紧张地问道:“她呢?现在在哪里?”

“刚才她闯进我的房间,想要杀我……我跟她搏斗,用高跟鞋把她打昏了。”

“………做得好,凯琳。”黎昕赞许地望着她,“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余凯琳先将反绑住黎昕双手的绳子解开,然后和黎昕一起解开了他脚上的绳子。黎昕的手脚都有些发麻了,过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来。

余凯琳望着黎昕头顶上的伤口。“你的伤怎么样,还痛吗?”

“有点痛,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们得赶快报警。”

“对,不过得先过去看看那个疯女人。”黎昕谨慎地说,“你确定她真的昏死过去了吗?”

“应该是。”

黎昕抓着余凯琳的手,两人一起朝隔壁走去。

来到隔壁房间,余凯琳指着刚才韦隽昏倒的地方说:“就在那……”

话还没说完,她就呆住了。

地板上的韦隽不见了!

余凯琳骤然紧张起来,惊骇地自语道:“她……到哪里去了?”回过头来,她骇然发现,韦隽从门背后闪现出来,手中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朝黎昕刺去!

“小心!’余凯琳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黎昕似乎有所预料,在余凯琳示警之前,就猛地转过身来,刚好抓住韦隽举着刀的手臂。刀尖几乎在他的眼珠前停了下来。

韦隽的两只手被黎听紧紧抓住,两人互相使力,僵持了好几秒。突然,她张开嘴,一口咬向黎昕的鼻子。黎昕痛得大叫一声,朝后仰去,倒在地上,韦隽趁机扑了上去,双手举起尖刀猛刺下去。

生死关头,黎昕顾不得疼痛,再次抓住韦隽的手腕,截住刀势。但他没想到,这疯女人发起狂来,力气竟然比男人还要大!那把尖刀眼看着就要压向他的咽喉了!

余凯琳站在旁边,慌乱得手足无措,当看到韦隽渐渐占了上风,而黎昕快要支撑不住时,她焦急地扫视着周围——酒瓶!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瓶红酒,飞奔过去抄起酒瓶,用尽全力朝韦隽的头部抡过去。

“乓”的一声,酒瓶应声而碎。韦隽的动作骤然停滞,身体摇晃了两下,手中的刀掉落到地板上,然后“咚”的一声倒了下去。这一击,比先前高跟鞋那一下要重上好几倍。

黎昕喘着粗气从地上站起来,满头大汗,对刚才的惊险一幕还心有余悸。

“黎昕,你怎么样?”余凯琳奔到黎昕身边,看见他的鼻子上有一圈牙印,而且渗出了血。

黎昕摸了下鼻子,疼得龇牙咧嘴。他强忍着说:“没事。”

余凯琳望着地上的韦隽,困惑地说:“她为什么……看起来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因为她是个疯子!没有道理可言。”黎昕说着,突然蹲下身去,捡起那把刀,猛地插向韦隽的心脏!只见韦隽身体一抖,脑袋向上一直,双眼外凸,嘴角淌出鲜血。几秒钟后,她的头耷拉到一侧,死去了。

“啊……”余凯琳惊恐地捂住嘴,“你……为什么要杀死她?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我们通知警察来抓捕她就行了呀!”

黎听丢掉刀,按着余凯琳的肩膀说:“凯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看到了,这个女人既疯狂又彪悍,如果我们不把她彻底解决的话,恐怕警察还没赶到这里,她又会醒过来和我们拼命的!”

余凯琳一时无言以对,她看见倒在地上,却仍然瞪着眼睛的韦隽,显得有些害怕。黎昕靠拢过去仔细察看一番,松了口气:“放心吧,她活不过来了。”

余凯琳的手机在刚才与韦隽的搏斗中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她对黎听说:“你赶快打电话报警吧!”

“好,可是……”黎昕低头思索,“凯琳,警察来了之后,我们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个被杀死的女人呢?”

“只能说是在正当防卫下杀死了她。”余凯琳停顿一下,“你不用担心,我能向警察证明,她就是杀人碎尸案的凶手!”

黎昕有些惊讶地望着余凯琳:“你怎么证明?”

余凯琳走到笔记本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画面说:“我几天前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在她的屋里安了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现在播放的,是昨天晚上的画面。”

黎昕盯着电脑屏幕:“画面上怎么没有人?”

“刚才我看到,她从冰箱里拿了……一个人头出来。”她打了个寒噤,“现在不知道是在厨房里还是已经出去了。”

“这段视频你没有看完吗?你昨天晚上没看?”

“没有。我昨晚看了一会儿,开始很平常,我就没有继续看下去……后来十一点过点听到跑步的声音,又起来看了一次,但那时她可能已经出去了—恰好都没有看到她取出尸体这一段。”

黎昕凝神注视着电脑屏幕,忽然将视频关闭,然后以迅疾的速度将这段视频彻底删除了。

“你——!你干什么?”余凯琳震惊地目瞪口呆,“这段视频是能证明韦隽是杀人碎尸案凶手的最好证据,你干吗删除了?”

黎昕扭头望着余凯琳说:“凯琳,你知道吗?私人取证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而且,你在屋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安装针孔摄像头的行为,本来就是违法的。所以,这段视频不能交给警方。”

“可是,这是特殊情况呀……”余凯琳感到难以接受。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对黎听说,“好吧,那就听你的,你帮我到她那边去,把针孔摄像头取下来吧——就安在窗框上方。”

“好的,我马上去取。”黎昕朝那边走去,“等我回来后,咱们就报警!’

余凯琳点了下头,看到黎昕走过去后,她迅速地坐到电脑前,打开了电脑上的另一个本地磁盘——F盘。

昨天晚上,她在睡觉之前,将所有的监视视频全都复制保存在了F盘里。

黎昕刚才的举动太令人生疑了,余凯琳想道,似乎他害怕别人看到这段监视视频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我必须马上弄清楚。

她找到了刚才被黎昕删除的昨天晚上的视频,将它点开、播放,然后按着快进键。

视频快速播放着,很快到了韦隽从冰箱里取出尸体的那一段。余凯琳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继续往下看。

韦隽进厨房后,画面上好一阵没有人出现。过了一会儿,韦隽从厨房里出来了,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余凯琳的眼睛接触到门口出现的那个人的刹那,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她的眼睛瞪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

天哪,门口出现的人是黎昕!

余凯琳的脑子里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乱飞,搅得她混乱不堪,几乎失去了理解一切事情的能力——这是怎么回事?黎昕昨天晚上来找过韦隽?他们是什么关系?

屏幕上的画面继续播放着:韦隽从厨房里拎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又将一个大购物袋交给黎昕。黎昕把大购物袋敞开,让韦隽把黑色塑料袋放了进去。然后,两人把茶几上的一些水果撒在购物袋上面。黎昕拎着那只购物袋,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超市满载而归。

他们在一起处理尸体。

当余凯琳看懂这个画面后,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打转起来。

过度的惊骇和恐惧使余凯琳忘记了危险的存在。好一阵后,她才猛然想起了什么。她仓皇地将视频关闭,但扭过头去,赫然看到,黎昕已经站在她背后了。

“啊——”余凯琳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由自主地朝墙边退去,后背一阵阵地发冷。她像看一条毒蛇那样盯视着黎昕。

“凯琳,你竟然把视频保存了下来。”黎听说,神情有些悲哀,“你全都看到了,是吗?”

余凯琳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时,她注意到黎昕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拎着一个小塑料袋。她的恐惧更甚了。

黎昕注意到了余凯琳的眼神。他将那个塑料袋提到面前来,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打算悄悄把这包东西丢掉的。我想,警察来了之后,在韦隽那边搜出了这些东西,也许会引起你的怀疑——但现在,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瞒你了。”

说着,他将口袋里的东西抖了出来——撒落在地上的,是一顶金色的假发,和一双黑色的网状丝袜,还有一些口红、眼影之类的化妆品。

这些东西唤起了余凯琳的某种回忆。她摇了摇头,试图理解眼前的一切,却发现自己的脑袋像是生了锈一样,转动不起来了。

黎昕迅速转身将房门关好,低沉地说:“凯琳,事到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相信我,不要把我和韦隽那样的疯子混为一谈。”

余凯琳怀疑地凝视着他。

“其实,我是这里的第一个房客。”黎听说,“当时我还没有单位分给我的那套单身公寓,就在这里租房子住。那时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一个外地女孩。交往一年多后,我渐渐发现她的性格有着严重的缺陷——过于幼稚和理想化。终于有一天,我们俩又因为一件小事而吵得不可开交。就在这个房间里,我向她提出了分手。

“我没想到的是,她像发了疯一样,要跟我拼命。我躲进卫生间,她却挥着刀冲了进来。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杀我还是只想吓吓我,我只知道我确实吓坏了。结果是……我在自保的时候失手杀了她。”

余凯琳惧怕地望着黎昕,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我发现她没气了的时候,吓得手足无措。而那时,我根本没料到我有一个偷窥狂女房东。发生在卫生间里的命案,全被隔着一块特殊玻璃的她尽收眼底。在我惶恐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从隔壁过来了,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神色。

“韦隽告诉我,她可以帮我处理这女人的尸体,而条件就是,要我当她的‘地下情人’。我当时慌乱不堪,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只希望她能让这具尸体赶快消失,并帮我保守秘密。接下来,她所做的事比我想象中更加疯狂——她把尸体肢解,然后分成好几个部分,冷冻在冰箱里,不定期地抛尸。她的手段令人发指,但的确高明,警察一直没有抓到她——不,严格地说,是‘我们’。”

余凯琳强忍住不让自己呕吐出来。“你一直配合着她抛尸?”

“对,是她强迫我的。你知道,我不可能拒绝,只有听任她的安排。我猜想韦隽以前就有杀人的经历,否则的话不可能如此老到和狡猾——她化装成另一副样子,然后和我装成逛街的情侣,提着装有尸体的购物袋若无其事地在街上漫步。走到某个没有人的小街小巷,她就取出装尸体的口袋,扔进垃圾箱,像丢一块香蕉皮那样轻松随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每次都和她一起去抛尸?”余凯琳颤栗地问。

“不,为了不让警方怀疑。她变换着抛尸的方式——有时是我们两人一起,有时是她自己一个人。但她不信任我,从没叫我一个人丢过。韦隽的可怕之处在于,她可以拎着装尸体的购物袋或提包在街上走好几十分钟,而且不慌不忙、闲庭信步。就算警察从她身边经过,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她的口袋里装着什么——我觉得,她是在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情有着无与伦比的快乐。”

余凯琳的胃一阵阵抽搐,她强忍着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本来我以为,那具尸体处理完后,就一切都结束了。但我没想到,韦隽竟然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这种病态的快感。我从这里搬出去之后,她就在网上搜寻求租房子的外地单身女人。结果,又一个女人成为了牺牲品——就是在你之前租这个房子的人。”

余凯琳颤抖着问:“她把房子租给这个女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杀她?”

黎昕摇着头,迷茫地说:“好像……不完全是。我不了解这可怕女人的心理。她一开始,好像是想和那女人交朋友的……但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致使她动了杀机。”

余凯琳的后背不断泛起凉意,她回忆起自己和韦隽相处的一些片段,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黎昕靠近余凯琳一些,露出无奈而悲哀的神色。“凯琳,现在你能理解了吧?我之所以和这种可怕的女人混在一起,被她操控,完全是因为我有把柄捏在她手里,我是被逼无奈的呀!我心中真正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从没做过任何背叛你的事!那天晚上,其实我不是在跟妓女幽会,而是……”

“你们正在那条小巷里抛尸。”余凯琳恐惧地望着他,“没想到恰巧被我撞到了。”

“是的,当时我看到你走过来,心中十分惶恐,我害怕你认出我来,也害怕你会怀疑我夜里在这小巷里做什么,只有立刻亲吻韦隽,借此挡住我和她的脸,假装成在和别的女人幽会……”

黎昕露出懊丧的表情。“但我没有想到,你还是认出了我,并气得在第二天不辞而别。随后,事情朝着更加戏剧化的方向发展了——你在网上留的求租房信息被韦隽盯上了,而且你真的搬到了这里来住——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回我那里去住,就是想让你离开这里!凯琳,我是真的为你好啊!”

余凯琳难以置信地望着黎昕。“你现在说这些话,不会是还想叫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黎听呆呆地愣了半晌,垂下头说:“不,我已经不敢再做这种奢望了。凯琳,我刚才说的全都是实话。我现在只希望你能放我一马,不要让警察知道,这件事情和我有关。”

“这不可能。”余凯琳断然道,“你自己做过的事,就必须承担责任。”

黎听哀求道:“凯琳,你就这么狠心吗?你要亲手把我交给警察,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判处死刑?”

余凯琳紧紧咬着下嘴唇,好一阵后,说道:“假如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你就只是过失杀人和协同犯罪而已,应该不至于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但牢狱之灾总是不可避免的。”

“那是你应有的下场。”余凯琳正色道,“黎昕,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希望你不要继续错下去。”

黎昕凝视着余凯琳,他们对视了足足一分钟。

终于,黎昕垂下头说:“你说得对,是到了该面对我所犯下的罪孽的时候了。”

余凯琳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毕竟,这是她曾深爱过的男人。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如果,你肯真心忏悔、好好服刑的话……也许,我会等你的……”

黎昕惊喜地抬起头来:“真的吗,凯琳,你说的是真的?”

“嗯,真的。”余凯琳深深地点着头。

黎昕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遗憾和不舍了。”他掏出手机,递给余凯琳。“打报警电话吧。”

余凯琳接过电话,心中突然有些感动,她望着黎昕,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拨打报警电话。

然而,就在她将手机键盘解锁,刚刚按好数字,还没来得及拨打出去的时候,一根皮带套到了她的脖子上,并迅速勒紧了。

“凯琳,原谅我。”黎昕的手向两边拉扯着皮带,“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但我不能让你毁了我!”

余凯琳的双手扣住皮带,却无法减弱那股要夺去她生命的力量。她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白皙的脸憋成了酱紫色,眼看着就要窒息了。

突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年轻的警察举着手枪大喝道:“住手,否则开枪了!”

黎昕大惊失色,赶紧松了手。余凯琳猛地回过气来,捂着脖子不住地干咳,跨进鬼门关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叶磊逼近黎昕,命令道:“双手抱在头上,蹲下去!”

其实不用他下这道命令,黎昕已经吓得脚都软了,自然而然就瘫软下去。

余凯琳虚弱地挪动脚步,走到叶磊身边,回头瞥了黎昕一眼——目光令这卑鄙的男人不寒而栗。

叶磊用手铐将黎昕铐在床脚边,摸出手机打通了队长的电话。“头儿,案子有结果了。那个叫黎昕的男人,果真与杀人碎尸案有关。”

“太好了!”电话那头的霍文兴奋地喊道,“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叶磊告知队长地点,挂了电话。他望着余凯琳,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很凑巧,我怎么会刚好在你要被杀害的时候赶到了?”

余凯琳困惑地望着这个年轻英俊的警察。

叶磊指着黎听说:“这个男人是警方确立的怀疑对象之一,这段时间,我们警方一直都在对他进行监视。可惜的是,昨天晚上因为一个任务,我们恰好放弃了对他的监视,否则的话昨晚可能就已经抓到他了。

“今天早上,在一个垃圾场里,又发现了一部分碎尸。我们立刻对怀疑对象进行密切监视,我刚好负责跟踪这家伙。他上楼来之后,我发现他许久没有下来,猜想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等我来到这个门前时,在门口听到了你和他的对话——感谢这套不隔音的房子,才让我把所有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余凯琳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警察为什么会及时救了自己。而今天早上发现的碎尸——毫无疑问——那就是韦隽昨晚“跑步”时做的事了。

十多分钟后,霍文带着两个警察赶到了这里。在韦隽的冰箱里,剩下的两部分尸体(分别用两个塑料袋装着)被找到了。余凯琳将作为证据的监视视频提供给了警察。鉴于她协助破案有功,霍文没有追究她私自安装摄像头的事。本案主犯已死、从犯被捕,终宣告侦破。

尾声

几天后,这起骇人听闻的杀人碎尸案终于不再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它的告破使得案件堂而皇之地登上了本地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只是,人们不会想到,在他们惊骇地谈论着这起可怕事件的时候,他们口中那经过化名的女主角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了。她静悄悄地离开了这座留给她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记忆的城市。

这个带着心寒和战栗的单身女人辞去了工作,和唯一的好友告别之后,坐上了清晨最早的一班特快列车。

她躺在卧铺车厢里,感觉真的好累。她厌倦了当一个异地的房客,她要回到那个充满着亲情、温暖和关爱的地方去。在那里,她不用去猜忌和怀疑,身体和心灵能得到彻底的放松。如果她现在还剩一丝精力的话,她只想做一件事——告诉所有人——我现在要回的地方,不再是一个“住所”,而是我的家。

(第五个故事完)

暗火的故事讲完了。实际上,他在讲的过程中就有所察觉,听众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对劲,他们的眼睛越瞪越大,有的甚至就是瞠目结舌。现在,他终于可以问了:“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瞪着我?”

其实,听故事的人也和讲述者一样,几乎想在中途就打断故事,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但出于礼节或惊讶,他们都没有开口(况且开口也迟了)。现在,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好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叫道:“暗火,你的故事犯规了!”

暗火的脸骤然变色——本来,他还以为他们出现这种表情是听他的惊悚故事过于投入——现在这一句话,犹如悍雷轰顶,令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他才骇然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犯规了?”

千秋显得有些焦急:“你难道没听到早上我们在谈论什么吗?说的就是你故事中出现的内容呀!”

龙马提醒千秋:“你忘了?早上——其实是整个白天,暗火都没有下楼来!”

千秋“啊”地叫了一声。

“看来他昨晚没有听到那个声音。”歌特说。

暗火望了他们一阵,突然大吼道:“别在那里打哑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我的故事犯规了?”

“冷静一点,暗火。”南天对他说,“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我们起码有七个人都听到大厅里有跑步的声音,那脚步声时快时慢,然后突然停止——正好和你刚才所讲那个故事的桥段相似!”

暗火脸色灰白、张口结舌,眼睛几乎都要瞪裂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们没有人告诉我?”

“你整个白天都没有下来,临近七点钟的时候才走出房门。我们根本没时间告诉你什么。”纱嘉无奈地说,“再说了,我们怎么会想到你的故事刚好和昨晚发生的事类似呢?”

“终于说到重点了。”一个年轻而冷静的声音,来自克里斯,“为什么暗火的故事会和现实状况出现惊人的重合——我想你们不会认为这是巧合吧?”

“没错,这不可能是巧合。”莱克汗颜道,“现在看来,昨晚的事,简直就像是为了陷害暗火才发生的一样,真是见鬼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些说不通。”克里斯说,“我们13个人中,有7个人听到了那声音,另外6个人则表示没有听到。假如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暗火的话,就出现了两个问题——第一,那个人怎么知道暗火的故事中会出现同样的情节?第二,如果暗火在昨晚听到了那个声音的话,显然就不会在故事中设定这样的情节了—那个人怎么能肯定暗火一定听不到呢?”

“照你这么说,不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暗火,但你又说绝不会是巧合。那我就想听听你的分析了。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小天才?”荒木舟挑衅地望着克里斯。

克里斯转动着眼珠,问道:“暗火,你睡觉睡得沉吗?”

“一般吧。”暗火神不守舍地说,显得焦虑不安,“如果声音比较大的话,我应该能听到。”

“你故事中的角色会在晚上慢跑,或者说制造出慢跑的声音——你是怎么想到这种情节的?”

听到克里斯这样问,暗火突然张大了嘴,像是想起了非常重要的事。“对了!我会想出这样的情节,是因为受到了昨晚做的那个梦的启发!”

克里斯紧盯着暗火的眼睛,抓住这重要线索追问道:“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暗火仔细回想着:“没有具体内容,就是由一些荒诞不经的片段所组成。只是,梦境中有在深夜跑步这样的情节,我醒来后觉得这个点很好,就根据这个来创作了一个故事。”

“在你的梦中,是谁在深夜里跑步?”

“……好像就是我自己。”

“你做的梦,醒来后都能够记得起绝大多数的内容?”

“基本上都能。”

“你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我是说,你以前会不会将梦境中的内容写成小说?”

“有过。”暗火点头,“实际上,这算是我的一个特殊习惯——由于我总是能清楚记得梦境的内容,而我又时常会做一些能够提供我灵感的梦,所以我的好几部小说都是这样创作完成的。”

克里斯微微点着头。顿了几秒之后,他问出了一个震惊四座的问题:“你以前有过梦游的经历吗?”

暗火——实际上是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暗火惊骇得无以复加。“你……你这么问的意思是……你认为昨天晚上是我……”

克里斯凝视着暗火的眼睛。“你认为呢?有这种可能性吗?”

“不可能!”暗火大叫道,“我从来没有梦游过!”

大厅里沉寂了几秒。夏侯申干咳了一声。“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些人在正常情况下不会梦游,但如果身处某种特殊环境,或者是遭遇到某些特殊状况,也许就会梦游。而他本人根本就不知道。”

暗火有些恼怒地回应道:“我有没有梦游,我自己清楚!”

“问题是,你怎么能如此确定你没有梦游呢?”龙马说,“据我所知,梦游的人——除非被惊醒——否则都不知道自己梦游过。”

暗火微微张了张嘴,显得欲言又止。他眉头皱拢,紧紧咬着下嘴唇,似乎内心在激烈挣扎着什么。好一阵过后,他才缓慢地吐出一句话:“实际上,我如此清楚自己绝对没有梦游,是因为……有人能帮我证明这一点。”

这话令大家都为之一怔。北斗好奇地问道:“谁能证明?”

暗火沉默了,他的眼光迅速地在众人中扫视一遍,显然是在暗中搜索和观察那个能为他作“证明”的人。但那个人却没有站出来,而暗火也没有进一步指出那人是谁——毫无疑问,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大概过了一分钟,千秋打破沉默:“我看,既然暗火不愿说,我们就别追究这件事了。他说自己没有梦游,那就是没有吧。”

白鲸嗤笑道:“这就奇怪了—我们所有人都不承认昨晚下楼来走动过。总不会是闹鬼吧?”

“有人在搞鬼还差不多。”龙马说,“我们当中很明显有人没说实话。”

“其实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就算真的闹鬼也不奇怪。”夏侯申不以为然地说。

纱嘉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夏侯先生,别说这种话,本来就够瘆人的了。”除了她之外,另外几个人也露出恐惧不安的神情。

暗火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这个故事还没评分呢。”南天提醒道。

“算了吧,不用打分了。”暗火丢下一句话,径直上楼了。看得出来,他现在没心思关心这个问题。

众人目送他离开,之后也都散了。这件事现在只能不了了之——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和离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又增加了一个莫名其妙“犯规”的人。

深夜,暗火不安地在屋内踱步,违反游戏规则令他神经紧绷,难以入眠。一些想不通的问题也始终困扰着他。

昨天晚上,他和某个人在一起。

这件事,只有他和那个人才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他认为这里面可能有诈。那个人接近他,会不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也许就是为了陷害他?

但是——他紧皱眉头,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来——这不可能,自己和那个人大半夜都在一起。假如真的有人在深夜出来走动的话,显然不会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难不成,真的是我在梦游?他怀疑起自己来了。但随即又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啊。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焦急地抓耳挠腮,为这些琢磨不透的事感到烦躁不安。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身体一下绷紧了,全身的汗毛连根竖起。他迅速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昨晚那个在楼下走动的人,的确不是自己!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现在,答案就在门外。

那脚步声现在还在,只要打开门出去,就能立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能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确实没有梦游。

暗火紧张得心脏狂跳,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这有可能是个圈套!这暗夜中恐怖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是幽魂在引人步入地狱,充满危险的气息和死亡的信号。现在如果出去,有可能揭开谜底,也有可能命丧黄泉。

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暗火心里清楚,这脚步声不会持续太久。最后,他终于做出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房门颤抖着被打开,那声音愈加明显,就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敲击着暗火的心脏。现在他能明显地判断出,脚步声就在楼下,准确地说,就在自己所站位置的正下方。

暗火打开的房间透露出微弱的光,多少将漆黑的大厅照亮了一些。暗火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警觉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从房间里出来。这些胆小鬼!他在心中骂道,眼睛紧盯着楼下。然而,那个发出脚步声的人就像在跟他捉迷藏一样,就是躲在正下方不现身。暗火既焦急又恐惧,却无可奈何。

突然,他听到那脚步声的方向发生了一些改变,似乎……在朝楼梯走来。他的心攥紧了—自己房间所在的位置,刚好就在右侧楼梯口旁边。现在,那恐怖的脚步声正在朝他靠拢。

一步一步,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暗火惊恐地判断着,再过最多十秒钟,那个人就会从楼梯口出现在自己面前。暗火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紧张过,他拼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叫喊或呕吐出来,他甚至想立刻狂奔回房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但恐怕已经迟了,他因为剧烈的恐惧而全身瘫软,几乎无法调动自己的身体。

就在那个人马上就要现身的时候,脚步声骤然停止。

暗火的心脏也暂时停止了跳动。

几秒钟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听起来,好像是在朝反方向走。

暗火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还保持着思考能力的话,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声音”感觉到了楼梯口有人,他(她)不愿在自己面前暴露身份,所以才掉头往回走。

暗火没有勇气追过去看,反而是松了口气。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二楼走廊中间,向下方望去。

他没有判断错,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个下楼的人!而他所看到的,恐怕是一生中最诡谲的画面——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垂着脑袋在黑夜中缓慢地向前行走,当走到一处完全黑暗的角落时,脚步声停止了。那个“人”就像鬼魂一样消失了。

暗火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一刻也不能再待在这个恐怖的走廊中!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命令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个暂时的庇护所。

暗火将房门锁好,仍感到心有余悸。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好几分钟过去后,他才终于停止打冷噤,重新夺回自控力和思考能力。

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中出现的那个人——假设说那不是一个鬼魂的话,也是一个比鬼魂好不到哪儿去的恐怖怪人。就像弗兰肯斯坦或歌剧院怪人那样的角色,除非到了最后灭亡的一刻,否则绝不会正面现身——这是这些人的共通点。所以,没有看到,或者说看清他(她)的面貌,并不是自己的错。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在黑暗中虽然连那个人的性别也无法判断,但是却看见了他(她)穿的衣服的款式——那个人穿着一件衬衣,衣领是立起来的。暗火能确定这一点,是因为他从背后看不到那人的脖子,只看得到立起来的衣领。

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

我知道明天该怎么办了。他暗忖。

第二天一早,暗火下来得比谁都早。尽管昨晚没有睡好,眼睛布满血丝,但他却精神十足。信念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尤其是能活下去和重获自由的信念,更是无与伦比的精神力,它能支撑一个人在逆境中做任何事。

悬疑作家们陆续起床了,他们从楼上下来,到一楼大厅来拿早餐。令暗火感到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提到昨晚那恐怖的脚步声的事。该死的,难道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他忐忑起来。

还好,歌特的出现让暗火松了口气。“你们昨晚听到了吗?”他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那个神秘的脚步声又出现了!”

现在大厅里已经有十个人了,这些人(除了暗火之外)全都在摇头。夏侯申说:“为什么我一次都听不到你们说的这鬼声音?”

“昨晚那声音比前天晚上小,如果睡得沉的话,也许就听不到。但我敢保证它是出现了的!”歌特强调道。

“我就是那个睡得死的人。”北斗遗憾地说,“真是可惜,我也一次都没听到,不然我一定会打开门来看个究竟。”

歌特大概认为北斗这话是在讥讽他胆小,有些不悦地说道:“你是没有听到,所以不知道那怪声音在深更半夜听起来有多么令人毛骨悚然。要是你胆子够大的话,今天晚上就守在这一楼大厅里,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鬼吧。我猜它今晚还会出现的。”

北斗不说话了。

南天昨天晚上也没有听到那奇怪的脚步声。他本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一次,没料到竟然还会持续发生。现在,他和好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瞄向暗火。显然他们没有忘记那个关于梦游的假想。

暗火心中自然十分清楚。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众人,那个在深夜走动的人不可能是他。因为他昨晚打开门看到了那个人,还记住了那人的某个特征。

正因为此,他选择保持缄默。相对于洗清众人对他的怀疑和猜测,他有着更重要的目的。此刻,他假装没有看到他们那询问和质疑的目光,故作随意地绕开,像是要到柜子那里去拿东西吃。实际上,他是绕到每个人的身后,观察他们的背影和衣服。

从刚才起,他就开始这样做了。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衣服和他昨晚看到的那个“神秘夜行人”相似。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从昨晚看到那个人的衣服后,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穿这件衣服的人他一定见过!所以,他敢肯定,这个人就在他们中间!

然而,令暗火感到无比沮丧的是,他的细心观察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六点半——所有人的背影和衣服都被他暗中察看了好几十遍,他仍然没能找出“那个人”。但他心中的那种熟悉感却更加明显了,他越发感到这个人就在身边,却就是无法肯定是谁——这种感觉简直令他抓狂。

七点钟到了,暗火还是无法判定,只有暂时放弃,和大家围坐在一起。今天晚上的游戏开始了。

龙马是今晚的主角,他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一个经验十足的演讲者一样端视着众人,露出自信的微笑。他的这种态度,让在场的众位作家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接下来要讲的,一定是一个异常精彩的故事。

“希望我的故事能带给诸位某种‘启示’。”龙马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我写的每一本书,创作的每一个故事,都希望人们能更多地关注故事所要表达的深意。”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启示?”白鲸好奇地问。

“听了就知道了。”龙马神秘地一笑,让人琢磨不透,“我开始讲了,故事的名字叫做‘活死人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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